近我者甜

  第三十四章
  江南害怕蒋延洲真的脑子一抽把她再单独留在鬼屋,所以也不敢和他计较他到底哪里委屈了。
  她悄悄地轻哼了一声,手臂却很老实地环住了蒋延洲的胳膊。
  因为这个动作,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近在咫尺的距离,蒋延洲自然听到了江南不太服气的轻哼。
  没有拆穿她,他垂眸看了眼紧紧拽住自己衣袖的粉嫩嫩的指尖,忍不住偏头扬了扬唇。
  等着江南缓劲儿的功夫,蒋延洲随手捞起一旁的假发看了两眼。
  蒋延洲的存在虽然让江南安心了不少,但周围幽暗的环境仍然让她觉得瘆得慌。此时房间墙壁上幽幽的绿光衬在假发上,诡异得不行。
  偏偏蒋延洲还一脸的淡定地把玩着。
  有那么一瞬间,江南觉得这堆头发就是从蒋延洲身上长出来的,而蒋延洲就是类似于聊斋里那种长相好看专门蛊惑人心的妖精。
  只不过他是男妖精。
  越脑补越离谱。
  江南下意识就拉着蒋延洲旁边走了两步,一直到蒋延洲和那堆劣质假发分了开来,才松了口气。
  因为江南的动作过于突然,蒋延洲有些许踉跄。
  幸好他眼疾手快撑住一旁的墙壁,才不至于带着江南一起摔下去。
  蒋延洲以为江南又被什么东西吓到,四下看了看。然而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怕惊着江南,蒋延洲的语调难得温柔了几分:“怎么了?”
  江南自然不敢说自己把蒋延洲脑补成了一个浑身长头发的男妖精,她估计她要是说出来,蒋延洲能当场把头发塞进她嘴里。
  她掩饰地笑了两声,“我看那玩意儿太脏了,怕它脏了你高贵的手。”
  这个借口实在拙劣得江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所以不等蒋延洲接话,她赶紧指了下前面未知的黑暗,“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面没什么是干净的。”
  “腿不软了?”蒋延洲的声音里全是调侃。
  他这么一说,江南顿时想起几分钟之前自己哼哼唧唧说腿软走不动的画面。
  不想还好,一想简直丢脸丢到外婆家。
  作为死要面子活受罪本人的江南轻咳一声,没什么底气地试图挽回自己的面子:“刚刚我那是蹲久了腿麻,不是吓的。”
  蒋延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在江南以为他是信了自己的借口打算把这尴尬事儿翻篇的时候,蒋延洲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胳膊被你抱久了有点麻,你松松。”
  这句话直接点在了江南的命门上。
  下一秒江南便如蒋延洲所料,立马不要面子了,“哥我错了,我真的不想被吓死。”
  看着江南一副“打死我也绝不松手”的样子,蒋延洲心里泛起一片柔软。
  也不再逗她,他笑着把江南头顶一撮翘起来的头发理顺,牵着她往下一个挑战项目走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蒋延洲云淡风轻的气场过于强大,刚刚一路不断的NPC这会儿一个也没见着。
  鬼屋的最后一个挑战是出口处设置的孔明锁。
  出口的钥匙就放在孔明锁里。
  江南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头疼。
  她现在都记得季朝阳小时候买过类似孔明锁的玩具,她加上季朝阳、季暮雨三个人解了整整一周都没解开,最后索性直接暴力砸了开。
  估计是工作人员事先料到了江南这种人的存在,孔明锁旁边写着明晃晃的几个烫金大字——“请勿暴力破坏道具”。
  江南破罐子破摔地地拍了拍蒋延洲的肩膀,“延哥这玩意儿靠你了,希望你天黑之前能带着我们走出去。”
  话虽这么说,江南倒也真没把宝全压在蒋延洲身上。
  毕竟就算解不开工作人员也不可能让他们一直耗着,总会有人来带他们出去。
  蒋延洲一眼就看破了江南在想什么。
  他把重量支在一只脚上,懒懒散散地睨着江南,“来打个赌。”
  “赌什么?”
  “如果我五分钟之内解开这个锁,你等会儿答应我一个要求。”
  五分钟?是个人应该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解开吧。
  江南瞬间有了兴致,她抬抬下巴,“那如果你五分钟没有解开呢?”
  “接下来一个月的补课时间你自由支配。”
  蒋延洲话落的时候,自由支配补课时间的美好画面就已经在江南脑海里浮现出来了。
  ——不仅不用痛苦地学习,还能让蒋延洲听话地带她打游戏帮她写作业,简直不要太爽。
  江南喜滋滋地笑着,晃了晃腕间的手表,“就这么说定了,我来计时。”
  蒋延洲也不多说废话,在江南的注视下直接开始解锁。
  江南靠在一边欣赏着他认真解锁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认真做事的男生是真的很帅。
  只是江南想到了蒋延洲是霸王学习机,但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会用实力证明他不是人。
  她还沉浸在蒋延洲赏心悦目的美貌之中,就看将蒋延洲拿着一把钥匙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声音清清淡淡的,“解开了。”
  江南懵了一瞬,才想起来看时间。
  ——距离开始仅仅过去了三分钟。
  江南不愿面对自己即将多出三十个小时学习时间的噩梦,忍不住上前把已经被一块一块拆卸下来的孔明锁检查了好几遍。
  但事实总是残酷又无情。
  看着蒋延洲有几分得意的眼神,江南忽然就有种自己被他坑了的感觉。
  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蒋延洲这种从不做自己没把握的事的人,他既然会和她打这个赌,他就一定有十足自己会赢的自信。
  打不打赌只是走个过程罢了。
  大概是怕江南耍赖,蒋延洲轻飘飘断了她的后路,“我们南哥应该不是那种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小人吧?”
  “你才小人。”江南没好气,“说吧——什么要求?”
  江南下意识就觉得蒋延洲不会提出什么好的要求。
  毕竟这人有多腹黑她是见识过的。
  江南已经做好了被坑得更惨的心理准备。
  然而她先等来的却是蒋延洲干燥温暖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了她头顶,像之前安抚她那样轻拍了两下。
  属于蒋延洲的温暖便顺着他的掌心,传遍了江南的四肢百骸。
  江南有一瞬的怔愣。
  蒋延洲却像没看见江南的反应,兀自开口:“我不需要外面那些人给我唱生日快乐歌,也不需要什么华丽的生日蛋糕——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话题转换得过于突然,江南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盯着蒋延洲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嗯”了声。
  “所以以后没有必要因为我勉强自己做一些你不喜欢或者害怕的事。”
  蒋延洲这是在关心她吗?
  周围依旧是昏暗的环境,江南却觉得好像这里面的一切都没有那么恐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蒋延洲的身上。
  江南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这就是你要我答应的要求吗?”
  蒋延洲看着江南不可置信的表情,勾着唇笑了下,“哪儿能那么便宜你,我的赌注是要你给我唱一首生日歌。”-
  两人从鬼屋出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那种环境下单独给蒋延洲唱生日歌有些羞耻,江南脸颊细嫩的皮肤上泛着两朵粉晕。
  蒋延洲倒是淡定,脚下的步子轻松又愉悦。
  因为鬼屋挑战的条件只能是一个人,所以即便两人通了关,也不算是挑战成功,自然也没有奖品可言。
  江南看着海报上蛋糕的图片,再想想自己受的惊吓,怎么想怎么不值。
  即便已经六七点,游乐园区内依旧人山人海。
  江南还在出神,蒋延洲已经把拽着她的挎包袋子把人拎到了他身边。
  江南已经数不清这是蒋延洲今天第几次这么拽她了。
  虽说不痛不痒,但她总觉得这带子像遛狗牵引绳,而绳子那一端蒋延洲牵拉自如。
  “这带子你用得挺顺手?”
  江南眼神里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倒也不是真生蒋延洲的气,反而更倾向于朋友之间的吵嘴。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自以为很凶很飒的模样落在蒋延洲眼里完全一副因为抢不到糖果而生气的小朋友的模样。
  盯着江南奶凶奶凶的脸看了小几秒,蒋延洲往她旁边靠了半步。
  江南本能地就想往旁边让,结果脚还没抬起来,挎包带子就又被蒋延洲轻轻松松地勾住。
  他唇边溢出有些欠打的笑,“这带子是挺方便的,可以防止某个小屁孩走丢。”
  “给爷爬,你才小屁孩。”
  蒋延洲也不还嘴。
  见江南注意力不再放在那个蛋糕上,他才勾着唇又笑起来。
  好一会儿他开口:“这个蛋糕有什么好稀罕的,真想吃蛋糕改天延哥请你吃个够。”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出游乐园。
  刘云韶早早就打了电话来提醒两人记得回去吃饭,江南早就饿得不行了,一边等车一边给蒋延洲细数刘云韶的手艺,试图达到某种画饼充饥的效果。
  她说得正津津有味,蒋延洲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南适时停住,没吵蒋延洲接电话。
  她原本准备等蒋延洲讲完电话再继续说,倒不想蒋延洲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等他挂了电话,江南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得结冰碴子。
  “出什么事了吗?”江南问得小心翼翼的。
  蒋延洲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
  小半分钟后他才开口,声音沉哑得可怕:“你自己回去吧,我妈进医院了,我要过去一趟。”
  他说完,正好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
  蒋延洲一言不发坐进副驾。
  江南愣了几秒,然后出租车发动之前坐进了后座。
  除了报地址,全程蒋延洲都没说过一句话。
  江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陪他无声地沉默着。
  一路上,气氛几乎压抑到了极点。
  下了车,蒋延洲便往医院急诊科跑。
  江南不及他身高腿长,即便拼了命也被蒋延洲落下了不短的距离。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急诊病房的时候,蒋延洲已经进了病房。
  江南不好再继续跟进去,便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等她。
  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焦虑悲伤的患者和家属,以及听着各种金属医疗器械相互碰撞的声音,那些在心底深处埋藏已久记忆仿佛在一点点复苏。
  那是在江南很小甚至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因为母亲的重病,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往医院跑。
  她忘了持续了多久,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她妈妈去世。
  后来不用再每天来医院了,她却永远没有妈妈了。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她是能理解蒋延洲在听到母亲生病时的心情的。
  江南在走廊上站了很久,久到她把那些灰暗的日子都回忆了一遍,才感觉眼前有一片阴影落了下来。
  不知道蒋延洲什么时候出来的。
  江南轻咳一声,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阿姨没有事吧?”
  蒋延洲摇摇头。
  他刚刚其实也吓到了,去年喻丽晴就因为胃癌切除了整个胃,后来又因为化疗受了不少的罪。
  在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把所有噩耗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好在喻丽晴和医生都告诉他,她这次晕倒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太过劳累。
  因为心里担心的全是喻丽晴的病情,蒋延洲几乎没有注意到江南。
  一直到他出病房看见走廊的角落里站了小小的一个人影,才意识到江南跟着他跑了过来。
  “阿姨没事就好。”江南下意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蒋延洲疲倦的神情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看了眼外面黑透的天,又看向江南,“我送你回去吧,你帮我给刘姨解释一下,今天辜负她的好意了。”
  “刘姨会理解的,你也不用送我回去了,阿姨这边还要人照顾。”
  见蒋延洲还想说什么,江南弯唇笑了下,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边走边开口:“你陪我走到医院门口就行了,顺便买点晚饭,你和阿姨应该都没吃晚饭。”
  想到喻丽晴这边确实需要人照顾,蒋延洲也没再继续和江南争。
  他在便利店挑挑选选,买了一些吃的东西,便陪着江南在路边等车。
  医院似乎昼夜都一样的繁忙,即便天空已经变得昏暗下来,周围依旧是灯海闪烁人来人往。
  蒋延洲穿着一身单薄的T恤站在人潮中,江南莫名便生出一股心疼的情绪来。
  她张了张唇瓣,轻声安慰着蒋延洲。
  蒋延洲原本在想事情,听到江南的絮絮叨叨的声音,低头去看她。
  他在小姑娘湿漉漉的瞳仁中,看见了完整清晰的自己。
  估计是想到了什么,江南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铁盒子,然后掰开蒋延洲的掌心递到他手中。
  “延哥吃糖,甜滋滋的东西吃了心情或许会好一点的。”她眉眼轻弯,“以后你要是心情不好,我无限量供应糖果。”
  也不知道是江南流转的眼波,还是她细声安慰的话语,蒋延洲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不都是无止尽的黑暗。
  至少此时此刻,站在他身旁的这个女生,是带着美好纯粹的微光的。
  许多年后再想起来,蒋延洲才意识到,江南便是在他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带着她的光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的世界里,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