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我者甜

  第三十章
  估计是为了断绝钱子安瞎激动的心,蒋延洲最后当着钱子安和江南的面,把那个卖相不怎么好看的蛋糕一口不剩地吃完了。
  表情带着几分视死如归,几乎没怎么尝味儿就囫囵吞了下去。
  蒋延洲甚至做好了再一次胃疼的准备。
  但江南的厨艺似乎比之前有了一星半点的进步,一整个蛋糕下肚之后难得没有引起什么不适。
  周一的上午照例都是枯燥又无聊的与语数外,刚度过了整个愉快周末的江南听得昏昏欲睡。
  起初蒋延洲还时不时提醒她一下好好听课,到后来发现江南完全是油盐不进。上一秒刚叫醒她,下一秒眼皮就又闭上了,蒋延洲索性也就随她去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仿佛带着魔法,铃声一响,江南脑海里的瞌睡虫顿时被勾走了一大半。
  她懒懒散散地玩了会儿手机,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正要叫季暮雨去吃饭,就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对方大概是带着几分怯,拍下来的力道里满是欲拒还迎的意味。
  江南转头,就看见一个女生脸颊粉粉地站在后门处,犹犹豫豫地探了小半个脑袋进来。
  和江南的视线撞上的瞬间,她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把脑袋迅速缩了回去。
  过了小几秒,大概是在心底下足了决心,她又瑟瑟得把脑袋伸进了教室,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江南旁边的座位上看了一眼。
  然后朝江南腼腆地笑笑。
  这个女生长得像只呆萌的兔子,这一番折腾下来,看得江南有几分好笑。
  “哎——”江南笑吟吟地叫了她一声,“你找谁啊?”
  “请问一下你同桌他在吗?”女生的声音也细细小小的,让人觉得和她大声说话都是一种罪过。
  江南便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你找蒋延洲?”
  即便女生只露了半张脸出来,江南也注意到,在她说出“蒋延洲”三个字的时候,女生的脸又红了几分。像是一朵含羞带怯的海棠。
  江南好像忽然就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南就看见她微微点了下头,依旧是那种细细软软的声音:“我有东西要给蒋延洲。”
  “他应该去吃饭了。”江南说着又看了一眼蒋延洲的座位。
  每每下课这蒋延洲总是走得悄无声息,经常江南这个同桌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听到蒋延洲不在的时候,女生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很快这抹失望又被一种庆幸取代。
  江南就看着她反复纠结了好几秒,正考虑着要不要劝劝这位小姐妹下午再来,就看见她把一个粉嫩得不能更粉嫩的信封递到了自己面前。
  大概是怕江南不收,她拿着信封的手往前伸了几寸。几乎快要将信封抵在江南的脸上。
  一副是在给江南送情书的模样。
  但显然这并不是送给江南的。
  她小声地询问江南:“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蒋延洲吗?”
  江南其实不太喜欢做这种替人传信的事儿,无论传得好不好都觉得尴尬。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在知道对方是给蒋延洲送情书之后,她心里莫名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像是心尖尖被人用什么锐器戳了一下,泛着烦闷。
  可今天这个女生似乎天生长了一双泪眼,水蒙蒙的。江南毫不怀疑,如果她要是拒绝,对方估计能当场泪流满面。
  两个女生之间的气氛有几分微妙的奇怪。
  江南到底扛不住女孩子的娇滴滴,半分钟之后,她认命的把那封情书接了过来,“我估计也只有下午上课的时候再给他了。”
  “没事的,不急这么会儿。”见江南接过,那女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是麻烦你一定要给蒋延洲,不要给别人看见了,我——”
  江南几乎都能猜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无非是些小姑娘的害羞心思。
  她捏着情书挥了两下,“放心吧,我有职业道德的。”
  看着那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江南心底忽然就翻出一股悔意。没由来地觉得手里这封粉色的情书有些烫手。
  她摸了两下封口处的火漆印章,怀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将信封扔进了书桌里。
  只是江南堪堪站起来,她纤细的后背就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
  江南轻呼了一声。与此同时,一双干净的手轻轻在她胳膊上扶了一下,让她不至于重心不稳往后跌落。
  带着几分淡淡的清冽气息。
  女性特有的第六感告诉江南,身后站的应该是蒋延洲。
  不出意料的,她一转眸,蒋延洲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就映进了她的视野里。
  窗外正午的阳光从敞开的教室门倾泻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了很长一截儿,紧紧地挨在一起,显出几分难言的亲密来。
  江南有些惊讶,“你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南刚站稳蒋延洲便松了手,散漫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蒋延洲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声音淡淡的:“没去吃饭,去李老师办公室了。”
  江南下意识就想蒋延洲大中午去李老师办公室干什么了,但见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索性闭了嘴。
  被蒋延洲的出现一打断,江南完全忘记了自己要去吃午饭这件事,有样学样地跟着蒋延洲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来。
  然后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口气。
  江南这口气叹得很有水平,几分哀愁几分幽怨,还带着几分故作老成。
  蒋延洲挑眉,侧眸看了她一眼,“你不去吃饭了?”
  “等会儿再去。”江南说着,手伸进抽屉摸到那封有些许烫手的信封。
  微微顿了下,她迎上蒋延洲的视线,“有东西给你。”
  “什么?”蒋延洲往后懒懒地靠进椅背里,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不会又是什么蛋糕饼干吧?”
  见蒋延洲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江南不服气地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
  “我的蛋糕饼干怎么得罪你了?我是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才给你的好吧?!钱二狗想吃我还不给他呢!”
  看到江南微微炸毛的模样,蒋延洲的笑意又盛了些许。
  他顺毛似的开口,说得半真半假的:“你的蛋糕饼干特别好,毕竟早上吃下那块蛋糕之后,到现在我都没觉得有饿意。”
  这句话勉强还算听得过去。
  江南没再和蒋延洲继续计较蛋糕饼干的事,而是将刚收到不久的那封新鲜情书放到了蒋延洲桌面的正中心。
  明晃晃的粉,在深褐色的桌面上显得格外不搭。
  蒋延洲半眯着眸,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然后他的视线便转瞬落在江南身上。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地笑意:“不送饼干蛋糕改送情书了?”
  “你想的挺美。”江南轻哼了一声,“南哥我才不玩送情书这种俗气的把戏——这是一个漂亮妹妹给你的。”
  蒋延洲没吱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女生送情书的时候,没留班级姓名,也没留联系方式。估摸着全留在情书里了。
  江南见蒋延洲微微动了下身子,下意识便以为他要去拆那封情书。
  说不清什么原因,江南忽然伸手盖在情书上,在空气中捉住蒋延洲的视线。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江南想吃了一口芥末似的,表情里透着说不出来的奇怪。
  蒋延洲等了几秒,也没等到下文。
  他坐直身体,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说过什么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你说——现在应该以学习为重,不要搞乱七八糟的早恋。”
  江南一说,蒋延洲就想起来了。他之前看那个什么陈子豪不爽,好像的确用过这个借口搪塞江南。
  他又朝那封情书看了一眼,粉嫩的情书正被江南细细白白的手压住。
  而江南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你不要早恋,并不包括我。”
  “凭什么只有我不能早恋?”江南有些不爽蒋延洲这个中国驰名双标的态度,有一种自己被冒犯到的感觉。
  “因为只有你年级倒数第一。”蒋延洲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笑意,丝毫不给江南面子。
  江南足足被噎了五秒钟,才忿忿地瞪了蒋延洲一眼,“年级倒数第一就不配有人权?”
  “不配。”蒋延洲答得干脆又利落。
  江南那股子叛逆被彻底点燃,她刚要发作,蒋延洲又接了一句,“但是为了给你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我也不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早恋。”
  这人前后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
  像是在江南那根被点燃的导火线上突然浇了一捧水,火光嗞一声熄掉。
  江南微微怔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这个情书怎么办?”
  “你收的又不是我收的。”蒋延洲满脸的理所当然,“你自己处理掉。”
  按理说江南潜意识里是不希望蒋延洲看的,可是她莫名又想起刚刚那个女生水蒙蒙的眼睛来。而且她答应了那女生要把这封信交给蒋延洲。
  江南忽然就升起一股负罪感。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挪开,用指尖把那玩意儿往蒋延洲的面前推了推,“你不看不太好吧?毕竟是别人的一份心意。”
  蒋延洲觉得自己要被江南变来变去的态度气笑了。
  他嗤了声,把问题提给江南,“那你说我到底是看还是不看?”
  江南正在纠结,忽然一只肉呼呼的手从她和蒋延洲中间伸下来,一把将那封情书捞了过去。
  下一秒钱子安贱贱的声音就在江南耳边炸开:“我就说你们两个有猫腻,你给延哥吃蛋糕不给我吃——没想到这都送上情书了。”
  “钱子安你还来。”江南答应了那姑娘不会把这个给别人看的。
  “我不还——我好不容易抓住的!”钱子安将手里刚刚泡好的方便面顺势放在蒋延洲桌上,往后退了两步躲开江南,“除非你告诉我你和延哥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钱子安是真的讨厌,江南一急也就顾不上什么文明礼貌树新风了。她站起来就冲钱子安咆哮了一句“我搞你大爷”。
  眼看着钱子安就要拆开信封,江南也顾不得多想,绕过蒋延洲就朝着钱子安跑过去。
  然而她的动作太急,衣摆勾在了蒋延洲的桌角上。
  桌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下一秒那桶热乎的方便面就随着桌子的晃动,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冒着诱人香气的面汤顿时流了一地,黄澄澄的面条横七竖八,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江南和钱子安想被人摁了暂停键一般,同时停住。
  还是江南先反应过来,趁着钱子安为他方便面默哀的功夫,把那封情书抢了过来。
  她把情书放进外套口袋里,刚准备奚落钱子安一番,李成江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李成江原本打算去吃饭,路过教室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便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见这么让他气血上涌的一幕。
  仿佛那碗方便面不是摔在了地上,而是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砸得他脑仁突突地疼。
  “你们在干什么——”李成江的声音有些大,“我说过多少次不准在教室吃味道这么大的食物了?你们真把教室当菜市场了?”
  江南和钱子安都没说话,低着头一副乖巧认错状。
  但李成江显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眉峰一横,走进教室,“是谁弄的?给我老实交代。”
  “不是我的面——”
  “不是我弄的——”
  江南和钱子安的声音同时响起,显然谁都不愿意背这个锅。
  李成江头更痛了,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分辨了一圈。但偏偏这两个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看着都不像好人,倒真让他一时间有点分辨不出来。
  顿了两秒,他的视线转在蒋延洲身上,“你应该看见了,这是他们两个谁弄的?”
  江南和钱子安又齐齐看向蒋延洲,显然都希望蒋延洲能站在自己这边。
  蒋延洲没急着开口。
  李成江以为他是顾念同学情谊,想了想宽他的心,“你实话实说就行了,你放心他们两个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蒋延洲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说吧。”李成江说着又警告似的瞪了江南和钱子安一眼,一副你们给我等着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江南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像蒋延洲这么公正不阿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检举她。
  只是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刚递过去,她就听到蒋延洲淡然清冽的声音响起来:“这是钱子安弄的面。”
  蒋延洲说话说一半,并不算撒谎。
  剩下一半李成江一脑补,便自然而然把罪状都锁定在了钱子安的身上。
  果不其然,李成江气呼呼地指着卫生角,“你赶紧把教室给我清理干净,这一周教室的卫生都由你负责。下次再让我抓着你在教室里吃东西,你就请全班同学一人一份。”
  “我——”
  然而李成江并没有给钱子安辩驳的机会,转身快步出了教室。
  仿佛他在教室多待一秒,就会被这碗冒着香气的面条给腐蚀掉似的。
  李成江前脚刚走,钱子安就一脸苦相地趴在了蒋延洲桌上,“延哥——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啊?我不是你最爱的小安安了吗?你怎么能帮亲不帮理啊?”
  钱子安接连发出三个问号,却丝毫没有打动蒋延洲的心。
  他一张好看的脸上甚至没有半分的愧疚,只抬眸看了江南一眼,话却是对着钱子安说的——
  “你又不是我同桌,我干什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