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我者甜
曲奇饼干一入口,一股甜腻腻的滋味就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不知道江南到底在饼干加了多少糖,蒋延洲只觉得甜得让人发晕。
他是真没骗江南,他并不爱吃甜食。尤其还是甜成这样的。
看见蒋延洲皱眉,江南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嘴。
她开口时却并没有什么底气:“应该没那么难吃吧?你给点面子别吐出来啊。”
女生光滑细嫩的掌心贴在蒋延洲的唇瓣上,带着几丝不太明显的凉意,以及浅浅的却不容忽视的甜香。
像是一只奶猫的爪子,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蒋延洲的心上。
勾人却不自知。
蒋延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抬手,握着江南的手腕将她拉开了几分。
江南敌不过蒋延洲的力气,眼看着被他拉了开,索性把垃圾桶踢到了身后。
像是母鸡护崽儿似的护着垃圾桶,不让蒋延洲靠近。她眼底水波流转,可怜巴巴地望着蒋延洲:“这真的是我今天做的最好的一次了。”
蒋延洲忽然就觉得,嘴里的甜腻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他垂眸,看了眼面前堪堪到自己下巴的江南,有些含糊地开口:“我有说要吐出来吗?”
“那就是还不错的意思?”江南眼神亮了亮,拿着蒋延洲给的这点阳光立马灿烂起来,“是不是很好吃?我就说嘛这次不可能失败。”
江南手舞足蹈的,像是一个刚接触这个世界的天真小孩子。眼底里是让人舍不得破坏的纯净透彻。
蒋延洲勾着唇笑了下,决定违心地送江南一句“还不错”的评价。
只是这个念头刚浮出来,他就在一口咬下去的时候生生把这句评价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不是江南反复强调她做的是曲奇饼干,蒋延洲一定毫不怀疑他嘴里含的这玩意儿是一块石头。
蒋延洲从没觉得,吃饼干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一块不算大的饼干,他在江南的注视下,愣是艰难咀嚼了三四分钟,才把它完全地给咽了下去。
吃完后,蒋延洲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这是用来给你哥接风洗尘的?”
“对啊。”江南找了个精致的盒子,打算把饼干都装进去。
蒋延洲看着她折腾。一直到她把最后一块饼干放了进去,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真期待看到你哥吃上这些饼干时的幸福表情。”
江南丝毫没听出来蒋延洲的阴阳怪气,全当蒋延洲在夸她。
她嘿嘿笑了声,“等会儿我哥就回来了,到时你肯定能看到。”
厨房里有些热,蒋延洲便打算去外面等江南。他刚要拉开厨房门,刘云韶就从外面走了过来。
她瞥了眼江南手里的饼干盒,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南南,你哥刚刚来电话了。”
“这么快?是航班提前了吗?”江南顿时有几分手忙脚乱,“可是我东西还没有准备好。”
“不是。”刘云韶大概并不想打击江南的热情,言语间有些迟疑,“你哥哥说他今天不回来了,让我们别为他忙活了。”
江南果然愣了几秒,“不回来?不是说好要回来的吗?”
“江寒说他这次是和他导师一起回国的,他们晚上在酒店住一晚之后明早直接飞北城去参加什么学术会议。”
江南的声音听上去没了什么精神,闷闷的:“哦,我知道了。”
她们交谈的时候,蒋延洲就在旁边无声地看着。
他看见江南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蒋延洲是独生子女,也没有什么亲密的堂兄堂弟表姐表妹,所以他并不太能理解江南和她哥哥之间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但这并不影响他看出江南应该很期待见到她哥哥。
而且之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刘云韶出去之后,江南也不再继续倒腾饼干盒上的那个蝴蝶结。
她落寞地站了会儿,一直到蒋延洲叫了她一声,她才意识到蒋延洲还在旁边。
大概是不想被人看破自己的尴尬,江南勉强笑了两声,“你可能见不到我哥吃饼干时的幸福表情了。”
她说着,抓了块饼干塞进自己的嘴里。
但很快,她就蹙着眉急吼吼地吐了出来,然后抓起水杯漱了漱口。
“我——”想到刚刚自己对蒋延洲下的毒手,江南满脸的歉意,“那个——我没想到这么难吃,我刚刚真的不是故意逼你吃下去的。”
蒋延洲喉结滚动了一下。
明明该是很好笑的场景,他却莫名觉得笑不太出来。
甚至隐隐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江南索性直接扯掉了饼干盒上有些碍眼的蝴蝶结,端着盒子往刚刚她誓死守卫过的垃圾桶旁边走。
她边走边故作轻松地开口:“幸好我哥没回来吃这饼干,不然估计能和我当场断绝兄妹关系。”
蒋延洲就站在垃圾桶旁边。
他看着江南的一系列动作,说不清什么原因的,忽然抬手抵住了那个小小巧巧的饼干盒。
他直起身子,声音淡淡的:“你干什么?”
“丢了啊。”江南弯唇笑了一下,“反正又不好吃,我哥也不回来。”
蒋延洲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的阴阳怪气。
他顿了两秒,再开口时神情认真:“我觉得还行。”
江南有几分微愕,恍惚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蒋延洲说的还行应该是指她手里的这份饼干。
她是见识过蒋延洲的毒舌的,这么难吃的饼干他不仅没有羞辱她,竟然还屈尊降贵地赐了一句“还行”。
江南脸上的表情顿时像见了鬼一般。
但偏偏蒋延洲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类似于开玩笑的成分。
看见江南满脸的一言难尽,蒋延洲懒得和她解释,在她反应过来之间从她手里拿过了那盒差点被投喂进垃圾桶的饼干,然后神色淡然地往嘴里塞了一块。
“蒋延洲——你不用勉强的。”江南下意识便想阻止,却被蒋延洲灵巧地躲了开。
“你看我很勉强的样子吗?”蒋延洲说着又吃了一块,“虽然当饼干吃牵强了一点,但是当成牛轧糖还是可以接受的。”
江南仔细地观察着蒋延洲的神情,但他脸上除了淡定就只剩下淡定,的确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
而且在江南的认知里,蒋延洲也不像是会为了别人随随便便勉强自己的人。
所以蒋延洲的表现只能被理解为他是真的口味独特喜欢吃这个“牛轧糖”。
虽然饼干被当成了牛轧糖,但总归是有人喜欢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江南眼底因为江寒没能回来的失望被冲淡了一些,甚至还雀跃着几分欢欣。
她拍了下蒋延洲的肩膀,一副遇到知音的模样,“延哥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做——独家配方独家口感。”
蒋延洲正艰难地咽下第三块饼干,闻言心底里顿生了几分一言难尽。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对江南生出的心疼。
但到底戏都演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蒋延洲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带着那盒饼干往江南房间走,“先去上课——如果你等会儿上课能有这么积极,我想我会更开心。”-
周一早上,江南特意带了个精致的小盒子去学校。一路上都小心护着,生怕在哪儿磕了碰了。
难得的,她到教室的时候,蒋延洲的位置上还是空的。换了座位后坐在江南前座的钱子安倒是来得反常的早。
江南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钱子安的狗鼻子就闻到了味儿,笑嘻嘻地转过来趴在了江南的桌子上。
“南哥——带什么好吃的了?”
江南今天起得早,还有几分起床气,并没有心情和钱子安贫。
她没好气地将钱子安的胳膊从自己桌上拂开,然后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睁眼说瞎话般地敷衍他:“什么没都没带。”
“南哥我眼睛不瞎。”钱子安作势揉了揉眼睛,然后打算亲自一探究竟。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上蛋糕盒,就被江南拍了开,“钱二狗你不想死就别乱动。”
钱子安被凶,肉嘟嘟的脸上有几分委屈,“看看都不行?吃独食是要遭天谴的。”
江南本来也不是要自己吃独食,所以自然不怕遭天谴。
她刚想送钱子安一个亲切的“爬”字,就感觉一片阴影笼在了自己和钱子安头顶。
江南抬头,就看见蒋延洲正好从后门走到了他的座位上。
大概是看她和钱子安吵得激烈,蒋延洲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蛋糕上。
还不等江南开口,钱子安就先叫喳喳地闹了起来:“延哥你快来评评理——我们好歹是同学吧,南哥带了好东西居然要一个人吃独食。”
蒋延洲自然不会对这种评理的事感兴趣,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散漫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没有得到回应,钱子安抓住蒋延洲的手晃了晃,“延哥——你同桌你不管管?”
钱子安撒起娇来,场面堪称见鬼。
江南正琢磨着让他不要再辣眼睛了,就见蒋延洲渣男似的甩开了钱子安满是赘肉的手。
然后他将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两寸,警告似地盯着钱子安一眼,“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别乱发情。”
蒋延洲永远一刀封喉,果不其然钱子安悻悻地闭了嘴,不再作妖。
只是他刚准备转头埋回自己的座位上,就看见刚刚还十分护食的江南,大大方方将那盒蛋糕放到了蒋延洲的桌上,“给你的。”
钱子安:“……”
不同于钱子安的震惊与不敢置信,蒋延洲只觉得眼皮一跳。
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蛋糕是江南给他的。而且透过半透明的盒子,完全能看出里面的蛋糕又是江南自己做的。
三角形的蛋糕,蛋糕皮透着几分不太正常的焦黑色。最上面一层躺着几条歪歪扭扭的没什么色彩搭配可言的彩色奶油。
整个蛋糕唯一正常的,估计是那颗鲜红的、没有经过江南任何加工的草莓了。
“南哥你怎么还差别对待啊?”钱子安不服气地望着江南,“我们一年多的兄弟感情了,居然在你心上比不上这学期才转来的延哥。”
江南理所当然地撇撇嘴,“你又不是我同桌——再说谁又和你兄弟情深了?”
江南做这块蛋糕完全是因为蒋延洲那天那句“还行”激发了她的厨艺热情。所以趁着周日没有事,她又在厨房倒腾了一天。
这块蛋糕依旧是她一堆成品中最为“完美”的一个。
她本来是想自己解决掉,可是转念想到蒋延洲对她料理的喜爱,江南便决定忍痛把这块蛋糕送给蒋延洲。以感谢他对自己厨艺天赋的赏识。
只是蒋延洲并不觉得能吃这块蛋糕是多么荣幸的事情。
他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周六在江南家吃了那些饼干之后晚上胃痛的滋味。
他犹豫了两秒,不太确定地问江南:“真是给我的?”
“对啊!独一份!”江南肯定得不能更肯定。
钱子安不知道蒋延洲和江南在卖什么关子,他只知道自己今天早上还没吃饭,这会儿胃里正饿得慌。
见蒋延洲满脸的犹豫不决,他便下意识准备把那块蛋糕占为己有。
毕竟虽然蛋糕卖相不怎么样,味道闻着还是香的。
他两边讨好地笑了笑,手不自觉地挪向了那块蛋糕。
那一瞬间,蒋延洲也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明明不是很想接受江南这份蛋糕,可是看到钱子安打蛋糕主意的时候,又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所以钱子安的手还没碰到蛋糕盒边缘,蒋延洲在课桌下的脚就抵住他的凳子。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他连人带凳子的蹬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蒋延洲将那块蛋糕往自己面前一放,淡声开口:“是给你的吗你就瞎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