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我者甜

  第二十章
  历时两天的月考晃眼便过去了。
  估计是为了在高二学年伊始给大家一个下马威,这次考试除了语文,其他科目出的试卷难度普遍比较高。
  大家纷纷考得唉声叹气。
  即便是考完了试,高二年级这群学生也丝毫没有解脱后的欢腾气氛。反倒是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个比一个萎靡不振。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衬这悲凉的氛围,考试结束那天海城便开始降温。隐隐有要入秋的预兆。
  因为崴脚的意外,江南并没有参加周五下午的体育课。
  她一个人趴在教室补了个不受打扰的午觉。一直到上课的同学陆续回来,她才坐直身子在座位上醒了会儿神。
  蒋延洲回来的时候在江南桌上放了瓶还散着冷气儿的可乐。
  可乐瓶底撞到桌边发出一声不太明显的闷响。江南抬头,就看见蒋延洲穿着那件略有几分骚包的紫色球衣,斜斜地倚在教室门边。
  他正和一个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看的几场NBA球赛。
  门外有不少刻意经过高二十班的女生。从蒋延洲降级到高二十班的第一天起,她们几乎风雨无阻,每一节课间都会踩点似的从这里经过。
  蒋延洲不在还好。但凡只要他在教室,这些女生就会捂着嘴笑得一脸娇羞,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班级等着下一次课间的到来。
  江南见怪不怪地摇摇头,不禁再一次萌生出了蒋延洲这种少女杀手怎么会没有女朋友的疑惑。
  她拿起那瓶课前让蒋延洲帮忙带的可乐喝了几口。
  凉丝丝的液体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刚刚还笼在她周身的困意瞬间被驱赶走了大半。
  一直到蒋延洲和那个男生结束了聊天,江南才抬抬下巴叫了他一声:“等会儿就要出成绩了,你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蒋延洲自己也买了瓶可乐。他拉开凳子,整个人往里面一瘫,然后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
  考完试这两天江南已经不止一次地问蒋延洲关于出成绩的问题了。
  江南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焦虑个什么东西。明明之前她还信心满满地觉得蒋延洲一定会给自己垫底,可是这两天她眼皮却一直在跳。
  尤其是想到语文考试时做的那个再次考倒数第一梦,她心里越发没底。
  江南想问问蒋延洲觉得自己能能考多少分。下一秒就看见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沓考试专用的答题卡马不停蹄地从前门跑了进来。
  “兄弟姐妹们——老李头和成绩单还有十秒达到战场。”
  江南心里一紧。
  她忽然就有点心疼那些好好学习的人了,原来对学习成绩有期待是这么种煎熬的感觉。而且她还仅仅只是不想被蒋延洲这个小学鸡超过罢了。
  李成江走进教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算轻松。
  但教室里却一秒安静了下来。
  李成江站在讲台上,将手里那份成绩单晃得哗哗作响。
  他又看了一遍,好一会儿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这次年级双第一都出在我们班。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不知道该为考年级第一的同学开心还是该为考年级倒数第一的同学痛心。”
  年级第一?
  年级倒数第一在他们班没什么好稀奇的,倒是没想到年级第一居然也在他们班。
  要知道从文理分科之后,每次理科的年级第一都是出在九班那个火箭班。是以九班的同学在别班面前总是有种要高人一等的感觉。
  有人满脸羡慕地叫了舒梦凡一声:“舒学霸你这次这么牛.逼?居然一跃成为年级第一了!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学习了?也太不厚道了吧!”
  但舒梦凡显然也在情况之外,缓了小几秒后笑笑,“又不一定是我第一名?”
  别人讨论归讨论,但年级第一在哪个班显然不是江南关心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李成江说那番话的时候,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往她和蒋延洲这边瞥。
  依照江南多年的经验,李成江脸上每次出现这种眼神,就代表他在暗示那个人了。
  江南心跳如雷。
  这样下去也太痛苦了,她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种时候手机肯定是玩不下去的,于是她偏头,用指尖戳了下蒋延洲的手肘。
  她压低声音:“你别看这次我们班有人考了年级第一老李头开心——但是那些考得不好的,他肯定一个都不会放过。”
  蒋延洲依旧是刚刚靠在椅子上喝水的那副懒散模样,闻言挑眉看了眼凑到他桌边的江南。
  见蒋延洲感兴趣,江南继续说下去——
  “但是你也不用太紧张,老李头也没什么新的招。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过是把考得差的几个同学给叫到办公室谈人生谈理想而已。”
  讲台上李成江依旧卖着关子。
  江南望着蒋延洲笑了下,“按照我的经验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反驳他——否则你的刑期会翻倍延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转移注意力这招真的起了作用,江南心情比半分钟前放松了不少。
  于是她准备继续再给蒋延洲这个新来没多久的同桌再传授一点对付老李头的经验。
  “江南——”李成江忽然中气十足地叫了江南一声,“我看了老半天了你怎么一点不自觉?回回都稳定地考倒数第一居然还好意思找你同桌说话。”
  回回都考倒数第一?
  江南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成江。
  然而她这眼神落在李成江眼里就是另外一种意味了。
  “说你还不服气了?蒋延洲这么优秀一个同学做你的同桌,你每天不跟别人学着点儿就算了还天天拉着别人在课上说小话。”
  江南觉得李成江的嘴巴此刻就像一个加强版豌豆射手,将消息一个一个地往她脸上砸。
  考年级倒数第一的消息还没消化过来,蒋延洲忽然又变成了老师口中的优秀同学了。这一天天的过得也太玄幻了吧。
  偏偏蒋延洲还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算了我这会儿懒得说你,你下午放学到我办公室来。”李成江又晃了晃手里的成绩单,“还有五分钟上课,我把成绩公布一下。”
  “蒋延洲732分——年级第一名。”
  “舒梦凡671分——年级第七名。”
  “杨明660分——年级第十一名。”
  “……”
  “江南366分——年级最后一名。”
  从听到蒋延洲以732的高分考出年级第一名的成绩之后,江南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听到自己居然只考了他的一半,江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李成江念完成绩的时候,正好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
  “数学试卷发下去你们先自己改错,我下周来评讲。这次考试很能说明问题,希望大家都能找准自己的问题所在,考得好的同学不要骄傲,考得差的自己好好反思。”
  作为班主任,李成江并没有占用别的老师上课时间的习惯。
  这番话说完后,她给了江南一个“你但凡长点心也不会只考你同桌一半分数”的眼神,便当着正好路过教室门口的九班班主任的面,神气十足地走了出去。
  江南却没有那么神气了。
  李成江前脚刚走,她就瞪向了蒋延洲。这人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手里翻着一本花里胡哨的篮球杂志,好像李成江刚刚念的成绩单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种时候居然还在装。
  上课时吊儿郎当老子天下第一不爱学习的样子,指不定晚上回家学习到多晚呢!不然他蒋延洲能随随便便考那么高的分数?
  江南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憋出了“学|女表|”两个字。
  蒋延洲正在看一篇篮球赛事分析。一直到看完最后两句他才抬起头来,神色淡淡地看了江南一眼。
  江南平常挺爱笑。一笑起来唇边便是两朵精致的梨涡。这会儿估计是太过气愤,原本应该是梨涡的地方微微鼓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的河豚。
  本来是没什么含义的眼神,江南却自动把它翻译成了“这个只考了我一半分数的小学鸡根本不配和我说话”。
  于是她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蒋延洲觉得江南的模样有些好笑。他合上杂志,随口问了句:“我又惹你了?”
  “你明明成绩这么好,之前在这儿装什么学渣找存在感呢?”化学老师这会儿还没进教室,江南便没有收敛。
  “我什么时候装过学渣了?”蒋延洲勾着唇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没记错的话——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学习不好的话吧?”
  “你没说过——”
  “才怪”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江南便猝不及防地被噎住。
  她在脑海里迅速检索了一遍和蒋延洲相处的所有画面,好像这个人的确从来没说过一句自己是学渣的话。所有的都是她一厢情愿自以为他是个菜得不能更菜的学鸡。
  她有点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声音也不像刚刚那么凶巴巴的:“那你也没在我说你成绩差的时候反驳。”
  “我看你挺喜欢帮助同学学习的——”
  蒋延洲的话说了一半便顿住。
  勾得江南一颗心痒痒的,她很想知道蒋延洲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江南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所以?”
  “——所以我怕说出来影响你热心帮助同学的积极性。”
  江南:“……”
  我积极帮助你大爷。
  成绩出来她就气得够呛了,江南估计她要是再和蒋延洲逼叨下去,她估计能气得当场心肌梗死。
  正好化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款款走了进来。
  江南挪回自己的位置,将自己早上找蒋延洲借的那支笔重重放到他桌上。然后将原本并在一起的两张桌子微微拉开了些。
  她骄傲地微昂着头,“这是三八线。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越过三八线谁就是臭三八。”-
  最后一节课下课,李成江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堵人。
  根本没给江南他们开溜的机会,便直接将班上最后五名的小学鸡叫了他的办公室。开始考试后的例行教育。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班里好不容易出了个年级第一让李成江过于兴奋,江南发现他今天的表达欲格外旺盛。
  从五点多放学一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六点半,才总算是大手一挥将五个萎靡不振的小鸡仔放出了办公室。
  然而江南没想到过了李成江那关,家里还有个江成行在候着她。
  明礼这学期实行了新的家校沟通方法。不光他们同学之间有班级微信群,老师和家长之间也有微信群,以便家长和老师能够随时保持通畅的联系。
  这次成绩一出,李成江便把成绩单给发到了家长群里。
  而且不只是总成绩的排名,还有各科单科的成绩排名。
  花里胡哨发了一堆表格。但除了语文,江南无一例外都是名单的最后一个。
  沈国志把江南送到家后便下了班。江南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时,江成行正在客厅摆弄着他那些宝贝茶具。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江南背着书包走过去,结果还没坐到沙发上,就被江成行提着书包带儿给拉了起来。
  “爸?”江南有几分不解,“您这对我满脸的嫌弃是什么意思啊?”
  江成行又继续捣鼓起他那套茶具,“月考成绩今天出了?”
  “干什么我一回来就聊这么让人生分的话题啊?”江南的语调带了几分撒娇,“您都不问问我今天在学校吃得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您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成行根本不吃这套,一副“你每天没心没肺还能不开心”的表情,“这次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江南并不知道江成行已经看过成绩单的事,她观察了下江成行的表情,“这次的题超级难,但是您可爱的女儿却比上次进步了。”
  江成行挑眉,“是吗?进步了多少?”
  江南伸出两根手指,嘿嘿一笑,“进步了——两分。”
  “进步了两分你也好意思说?”想到江南那不堪入目的成绩,江成行也没了摆弄茶具的心情,“这次是不是又是倒数第一?”
  “考试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江南怕江成行再无缝衔接来一套思想教育,赶紧举着手掌发誓,“爸爸我保证下次一定考得比这次好。”
  江南每次都这么说,结果都考到高二了还是雷打不动的年级倒数第一。
  江成行也不再跟她卖关子了,略有几分严肃地盯着江南,“我今天看了你的成绩单,这么多科就没哪一科的成绩是能看的。反正上次我们也说好了,你要是再考倒数第一我就给你请家教。”
  今天被蒋延洲气糊涂了,江南都忘了她还有要请家教这档子事了。
  她抱着江成行的胳膊开始撒娇:“爸爸——”
  “别说你还叫我一声爸爸了,你今天就是把你爷爷叫来这个家教也必须得请。”
  成绩单最后一排的位置实在是触目惊心,尤其是还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被公开处刑。所以江成行铁了心要好好抓一下江南的成绩问题。
  “爸爸——”江南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我真的不想补课!”
  “你说不想没有用。”江成行拒绝得斩钉截铁,“我这两天会给你找一个家教,下周就开始补课。”-
  因为请家教的事,江南和江成行赌了一晚上的气。没有心思写作业,周六索性一大早跑出去和季暮雨看了一整天的电影。
  一连看了五部电影。等到她们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想到电影院离何问夏家近,两人便叫了何问夏出来一起吃饭。
  何问夏一向吃得清淡,为了照顾她的口味,江南和季暮雨便挑了家比较有名的粤菜餐厅。
  三个人边吃边聊着娱乐圈最新的八卦,气氛轻松又愉快。
  但江南并不太能吃得习惯偏甜口的粤菜,所以吃了会儿后她突然起身,“我们刚刚来的路上好像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烧烤店,我去烤点烧烤回来。”
  何问夏停了夹菜的动作,“我们陪你去吧?”
  “不用了。”江南捞起餐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我最多十五分钟就回来了,你们先吃。”
  她们点的一桌子菜还剩了大半,三个人都离开确实不太好。所以商量到最后江南还是坚持自己一个人去。
  她临走之前,何问夏不太放心地叮嘱她好多句类似于“要小心坏人”、“过马路要等红绿灯”的话,弄得江南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也知道何问夏是个什么性格,所以还是都老老实实答应了下来。
  走出餐厅,一股混着各种食物气息的凉风便扑面而来。
  江南深深地吸了一口,身体里的馋虫顿时被勾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寻着烧烤味儿往旁边走。
  离那家粤菜餐厅不远的地方时一条烧烤街。每家店的门口都支了十多张供食客吃饭的小桌子。
  明明都在一条街上,有的门庭若市,有的却惨淡不堪。
  江南挑了一家人还比较多的店。
  明明客人很多,里面却只有三个人在忙碌——一个负责烧烤的阿姨、一个负责收银的老爷爷以及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负责端菜的女服务员。
  江南很快挑好了要吃的菜品。她交代了一句“打包带走”之后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
  她之前受伤的那只脚还没好利索,并不能站太久。
  想到应该还要等会儿,江南索性摸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消消乐。
  这一关江南已经打了好多天了,怎么都过不去。她心里正烦躁的时候,突然感觉周围嘈杂起来。
  她抬头,就看见几个膘肥体壮的大汉冲进了烧烤店。
  这些大汉的头发被剃出了各种各样的非主流造型,脖子上统一挂着像是批发来的大金链,总而言之就是一群非常明显的社会人士。
  江南本来以为他们也是来吃烧烤的,哪知带头的那个社会哥忽然抬手掀翻了其中一张桌子。桌子上的铁盘、烤串、碗筷尽数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音。
  然后江南便看见他恶狠狠地冲周围的客人吼了句,“赶紧滚!今晚谁都不准在这家店吃烧烤。”
  像是为了附和这位大哥的话,后面几个小弟又各自掀了张桌子。
  这些人一看就不太好惹,周围的食客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纷纷开始逃窜。
  江南坐在不太起眼的角落里,并没有被波及到。
  她以前叛逆的时候混过一阵子,倒是见过一些这种社会人士。这些人看似凶狠,实则拿钱都是能打发的。
  她又不缺钱,自然不觉得这些人什么好怕的。
  但今天这些社会人士显然又和那种两拨人对打不太一样。
  要是真是两拨人势均力敌对打起来,江南看看热闹也就算了。
  可是这会儿店里的三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群体。不管是什么原因,看着一群壮汉欺负他们三个人,江南那股劲儿怎么都憋不住了。
  她摸出手机报警,接电话的人问了几句现场的情况。
  江南简单描述了一下。却不想她刚报完地址还没来得及挂电话,身前就拢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她抬眸就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个大汉直接捏住了她的手腕,冲领头的那个社会大哥嚷了句,“虎哥这儿有人报警!”
  被叫做虎哥的社会大哥闻声走过来,面色不善地审视着江南。
  说不出什么原因,江南总觉得这人下一秒就要上来扯她头发。然后像那种黑道电影里演的一样,将她一颗脑袋“哐哐哐”往地上砸,边砸边咬牙切齿地质问:“是谁让你他妈报警的?”
  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惨。
  手腕上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江南正琢磨着要怎么把这两个壮汉弄走,还没等她想明白便觉得手上的力道一松,然后最先抓住她的那个大汉就惨叫了一声。
  江南回过神来,就感觉有人把她护在了身后。
  嗅觉比视觉更灵敏,她先闻到了一丝有几分清冽的沐浴露味道,然后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蒋延洲?”江南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但蒋延洲显然没有江南这么好的兴致在这种时候和她解释。他反身揽住江南的肩膀,护着她往旁边带了几步。
  在江南反应过来之前,蒋延洲脱了自己的衬衫外套往她头上一盖。将她视线整个地遮住。
  江南下意识就要去扯,她的手还没碰到衬衫,就听到蒋延洲低低沉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在这儿待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