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四处招摇的夹竹桃精。“我没对它做什么,是它自己碎的。”灰衣人冷冷道。
  “我们两个人四双眼睛都亲眼目睹,还会看错不成?”冰弦挑眉。
  崔不去靠着门低低咳嗽,刚才灰衣人一出手,他就看出对方来历了,但是这种时候出风头并非好事,他多病又无身手,在场之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他绝不会主动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更何况这些人里,未必就没有能看出灰衣人来历的。
  果不其然,戴幂离的白衣人忽然道:“你的剑法近似刀法,很像倭人那边盛传的苏我氏流派,但又有所改变,我听说高句丽多了一个叫高宁的后起之秀,师承倭人,又推陈出新,应该就是阁下吧。”
  他说话娓娓道来,别有一股温柔的味道,若放在平日里,定然令人如沐春风,在杀机重重的此刻,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冰弦忍不住看了白衣人一眼。
  她觉得对方能一语道破灰衣人来历,定也非泛泛之辈,但思来想去,竟没法跟江湖上哪号人物对上。
  难道对方不是江湖中人?
  冰弦微微蹙眉,今夜她虽冲着玉胆而来,却也没有必得之心,因为她知道解剑府不是易与之辈,自己肯定不可能轻易得手。
  更不必说今夜还有诸多高手在此,光是那个突厥人,就已足够让人头疼了。
  思及此,冰弦微微一笑,拢了拢鬓间碎发。
  “凤郎君这里的贵客太多,想必没空招呼奴家,奴家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
  说罢,她也不等凤霄回应,便一跃而起,身形轻盈若羽,跳上屋顶,几下便隐没在黑暗之中。
  被冰弦视为头号大敌的突厥人,此时内心却大为震惊。
  原因无它,凤霄的外表与身手全不相符,若因他过分俊美而小觑,便会因他出色的武功而惊诧。
  突厥人虽从未踏足中原,却有相当程度的自信,自己的武功哪怕放在中原武林,也罕有敌手,足可跻身超一流的宗师高手行列。
  自入中原之后,突厥男人也与几个人交过手,其中不乏一派掌门,一帮之主的绝顶高手,果然如他所料,偌大江湖,堪称他敌手的,寥寥无几。
  直至遇上凤霄。
  凤霄的武功路数不似佛耳那般大开大合,而是更加飘忽轻灵,挥袖掸露,拂衣振雪,在旁人看来,如拈花而笑,信步悠游,每个动作都充满美感。
  但对突厥男人而言,这些美感之中,无一不暗藏杀机,招招举重若轻,却又招招十面埋伏。
  他已收起一开始的轻慢,慎重对待眼前势均力敌的对手,哪怕玉石粉碎,也无法令他分心。
  两位绝世高手对战,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情景,连白衣人与那高句丽人高宁,也都暂时休兵,看得专心。
  崔不去咳嗽两声,忽地低声道:“这人不是为了玉胆来的,他想杀凤霄。”
  这话自然是说给身旁的裴惊蛰听的。
  裴惊蛰果然一惊:“何以见得?”
  崔不去哂道:“难道你没发现?他打从出现伊始,就只盯着凤霄一人,看也不看玉石,更未参与争抢吗?”
  裴惊蛰:“你知道此人是谁?”
  崔不去:“我从未见过他,但若没猜错,此人应该是佛耳,沙钵略可汗座下的第一高手,他曾得高人传授,武功集各家所长,入中原以来,从未有过败绩,堪称宗师级高手了。”
  裴惊蛰倒抽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淡无奇的夜晚竟会引来如斯高手。
  “那他与郎君之间,谁更强一些?”
  崔不去:“我又不会武功,你问我?”
  裴惊蛰:……
  他看了一会儿,但见那二人于半空中衣袂翻飞,身影闪没不定,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连裴惊蛰都有些瞧不出到底谁占了上风。
  裴惊蛰有些焦急,忍不住回身奔入屋中。
  不多时,他怀抱一物重新出现,朝凤霄高声道:“郎君,您的琴!”
  “拿来。”
  凤霄的声音传来,朗朗清风,不疾不徐,听不出半分挫败,裴惊蛰眼睛一亮,将手中之物抛向半空。
  只听得铮的一声,宛若金戈铁马,百万雄兵杀至,霎时周围空气肃穆凝滞,令人忍不住寒毛竖起,屏气凝神。
  江湖中人武器繁多,有刀有剑有枪戟,但佛耳还是头一回看见别人抱着琴当武器的,偏偏那具看上去很沉重的雕漆黑木琴,在凤霄手中如同毫无重量,温顺听话的小玩意儿,进可对敌,退可自保,琴声铮铮,扰人心神。
  “好琴!”白衣人不禁喝彩。
  高宁却毫无对方的闲逸,他眉头紧拧,不再去看凤霄与佛耳的战况,转而望向观战的裴惊蛰与崔不去。
  他身形一动,忽然朝裴惊蛰崔不去二人扑去,刀锋化为气海,扫向对方二人,就在裴惊蛰拉着崔不去后退时,他又陡然变换招数,另一只手屈指为爪,抓向裴惊蛰他们。
  裴惊蛰以为对方要抓崔不去当人质,连忙将崔不去往后一推,抽剑招架对方杀招,谁知高宁压根就醉翁之意不在崔不去,而在于裴惊蛰,当即回刀砍在裴惊蛰的剑上,他内力身后,刀风凌厉,裴惊蛰只觉手腕微麻,虎口剧痛,剑几乎脱手而出,高宁已经抓住裴惊蛰,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将玉胆交出来,否则杀了你!”高宁沉声道。
  “玉胆方才早就被你毁了!”裴惊蛰怒道。
  高宁冷笑:“少糊弄我,那分明是假的!”
  他又对凤霄高声道:“那玉胆若是真的,你们岂会这么轻易就交出去,你若不将真正的玉胆给我,我就把他杀了!”
  虽然生死关头还有更重要的事,但裴惊蛰还是忍不住问:“凭什么是我?”
  按照常理来推测,不是不谙武功的崔不去更适合当人质么?
  高宁冷冷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他既是凤霄姘头,又能跟着他出来闯荡江湖,身上必有一二保命功夫,反观你,身手不济,可有可无,不抓你,还能抓谁?”
  裴惊蛰:???
  他的自尊心因高宁这句话而严重受伤,更让他受伤的是,半空传来他家郎君一声轻笑。
  “你既然知道他可有可无,抓了他又有何用?倒不如抓我的姘头,也许我还会妥协呢!”
  话音方落,那冷眼旁观的白衣人忽然笑道:“是吗?那我试试。”
  他身形一动,就已到了崔不去身边。
  崔不去只觉肩膀一阵剧痛,人便动弹不得。
  她原不是头一回留客了,但不知怎的,这次却有些难以启齿,也许是因为长孙的表情太正经了,正经到不太像是过来狎妓的。
  虽然外面将芸芸小娘子一支舞吹得天花乱坠,捧得千金难求,但她心里很明白,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一抹随波逐流的浮萍,命运无从选择,只能在渔网中作些徒劳无功的挣扎。
  对方忽然朝她凑近,芸芸强装出来的淡定被粉碎殆尽,热度瞬间从脖颈窜上双颊,身体却变得不听使唤,想后退而不得,只能任凭对方的鼻息缠绕上自己。
  “你身上的香气,很独特。”长孙道。
  芸芸面红耳热:“是、是柑橘的香味,又加了淡淡的草木香气。”
  长孙菩提:“很好闻。”
  彼时二人几乎贴在一起,芸芸小娘子一把纤腰被有力的臂膀扣住,半分动弹不得,但她的心跳却愈快。
  这个男人,比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都要俊美,充满力量,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一段那样的缘分。
  长孙菩提:“这香,是你自己调的吗?”
  意乱情迷之下,芸芸小娘子几乎失去了任何防备:“不是,是有人帮我调的。”
  长孙菩提:“你也让她帮我调一份。”
  “好……”芸芸喃喃道,忽然发现对方松开自己,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长孙道:“现在还未天黑。”
  芸芸倏地红了脸,白日宣淫的确不大妥当,哪怕他们这里与别处不同,但在长孙面前,她似乎尽力想要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那,郎君想做什么?妾再为您舞一曲?”她拢了拢鬓发,朱唇微启。
  “我想,为你作一幅画。”长孙菩提道。
  芸芸一怔。
  长孙菩提道:“我见过宫廷乐舞,你的舞跳得不比她们差,我想将你画下来,让你自己也看一看。”
  若是某个浪荡公子说出这番话,她也只会付之一笑,偏偏说话的男人眼神很专注,表情也很认真,让她下意识深信不疑。
  从未有人,说要为她画一幅画。
  芸芸垂首片刻,再抬起头时,已是笑容灿烂:“好。”
  房外,红烛端着酒菜来到门口,只见房门紧闭,里头悄无声息。
  她停住脚步,带着一丝忐忑兴奋,用肩膀悄然推开一条门缝,透过纱帘往里窥视,却发现里头并非她所想像的那样正在上演活春宫,芸芸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摆着姿势。
  再看方才一掷千金生生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此刻居然不是搂着美人亲吻,而是站在书案前挥毫作画。
  红烛望着长孙菩提朦胧的轮廓看了半晌,眼中不掩歆羡嫉妒,但房中二人我行我素,似乎并非察觉房门外窥视的侍女。
  最终她也感到无趣,撇撇嘴,悄无声息转身离开,端着酒菜准备回房自己享用,浑然不知自己身后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乔仙原本想要直接将她制住然后问话的,但看见对方的举动之后,就改变了主意。
  每个人都有弱点,不怕他们弱点多,就怕找不到他们的弱点。
  红烛的弱点已经足够明显。
  换个方式问话,效果也许会更好。
  ……
  秋山别院之中,崔不去看着疑似天池玉胆的玉石,缓缓道:“如今高句丽是第二十五代国王,平原王高汤在位,高乃高句丽国姓,这高宁,虽然在中原少有人知,但在高句丽,却名声不小,据说他剑道出神入化,曾在十日之内,连败高句丽、百济、新罗十二位绝顶高手,平原王大悦,授其高句丽第一高手之名号,许其在宫廷之内佩剑骑马,一时颇为荣耀。”
  裴惊蛰刚刚被崔不去戏弄了一番,此时心有不服,忍不住就道:“高句丽东北小国,偏居一隅,只怕所谓的绝顶高手,也是吹嘘居多,与中原真正的高手没法比。”
  崔不去却难得赞同地点点头:“不错。不过高宁此来,极有可能是冲着天池玉胆本身的药效,没有一个武者,不想更上一层楼,许多人终其一生就卡在**颈不得上下,若有玉胆相助,说不定能得一条通天捷径。”
  裴惊蛰:“可那也只是道听途说,谁都没有验证过真假。”
  “足矣,但凡有一点希望,总有铤而走险之人。”凤霄敲了敲桌子,“说回正题,你们觉得,如果你们想将一件东西偷走,会让它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露面,被所有人注意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