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二两银子的买卖
回归到和谈,苏牧野沉吟,西北之战不结束,南诏吐蕃的贼心就不死。
别看太子倒了,三国联合讨伐国朝的诡计还未破碎,是以,和谈宜缓不宜急。
他叫王宇庭把他的想法带给昆州藩王,并告诉藩王,再等他几日,一旦他能下床,即刻启程回军营。
和谈细则在他坐到谈判桌前,不可定下,哪怕谢静风如何说,都不能定。
今上派来的两个和谈使者,陆时翀被他和路峰旧部联合绞杀,朝廷一直没有反应,跟太子一脉树倒猢狲散有很大关系。
陆时翀是寒门出身,朝中没人为他说话。
谢静风却不同,身后根基很深,人又富有心计,沉得住气,目前看还很得三皇子信任。
这种人不能明着作对,只能徐徐图之。
苏牧野感慨了下自己这死里逃生一劫来的有得有失,得在于躲过了废太子风波,以及私自谋杀朝廷大将的口实,失则是给了谢静风机会插手安南边防军。
路峰没了,安南边防军群龙无首,最是安插自己人的合适时机,却叫谢静风得了先手,怎不叫苏牧野捶胸顿足。
叙完正事,王宇庭提及一件自南诏军队传出的古怪之事。
南诏大将军劝丰祐在独龙涧一役后突然食之无味、听之无觉、嗅之无感,五感丧失三感,持续多日,找数位军医诊治都无功而返,后来突然自行痊愈。
那些留在独龙涧顶部的军将士兵们,则先后浑身起红疹,痛痒难耐,全身上下被抓的惨不忍睹。
大家都说,南诏军营是受了那些死在独龙涧下的国朝士兵的诅咒。
苏牧野:……
王宇庭笑问苏牧野:“我听谢静风言,那日他跟柳涯去过一趟联军指挥部,起了好奇心,想问问是什么毒粉,若是可以,拿来给我瞧瞧?”
王宇庭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精力旺盛,早听说南诏军营起怪病就好奇,听谢静风语焉不详,更心痒,他了解苏牧野在叶凤泠身上的霸道,先在苏牧野这里试探。
苏牧野清俊,心里一顿,脸沉了下,矢口否认:“什么毒粉,不过寻常迷魂香,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休得妄议。”
王宇庭意外地看眼苏牧野,心思一转,有些明白,呵呵笑过。
他暗道,苏牧野不同意也没什么,贺梦棠那边会为他问叶凤泠的。
王宇庭走前留下了婵娥利刃,苏牧野抚摸青泠泠剑刃,寂然沉默半晌。
他叫来洗砚,细细询问谢静风、叶凤泠闯联军指挥部的事,待听到自己醒来那夜是谢静风帮忙叶凤泠时,脸黑了一半。
谢静风,这三个字被他嚼碎在嘴角。
洗砚最善于揣摩自家公子心情,忍住没说出谢静风在路上偷看叶三小姐的事,他想,还是别刺激自家公子了。
苏牧野没有注意洗砚游移眼神儿,继续问:“谢静风家中没有给他张罗娶亲吗?”
洗砚心里吧唧一声,眼角抽了下:“……在张罗了,只是还没有挑到合适的,加上谢静风一直没吐口同意。”
苏牧野:“噢。”
洗砚冷静的:“若是突然插手,恐怕会引人生疑。”
言外之意,本来可能大家都没注意,若是咱们插手,那旁边的人,包括叶三小姐,搞不好都会发现点什么……
苏牧野笑了笑,漫不经心:“你说得对,看来你早就看出来问题了。
连谢静风的亲事都提前调查清楚了。”
洗砚一愣,猛地一僵,脑袋发晕。
苏牧野:“还有别的什么蛛丝马迹,都一并说出来,我又不会吃人,怕什么。”
洗砚腹诽:您是不吃人,但您惦记着吃人……
洗砚出门时,还有些恍惚,公子竟真的没多说什么,笑眯眯听完他叙述一遍谢静风对叶三小姐的特殊“照拂”,就让他出来了。
他深吸口气,决定还是别多想了,自己就是个小厮,干嘛操心主子的情事,那些麻烦事,让主子自己头疼就好了。
洗砚揣起袖子,噔噔跑去找墨盏。
……
转眼便到了苏牧野重回安南边防军的日子。
驱车入军营时,开窗见军营空地上士兵稀少,练兵场上也没人,因苏牧野故意没说自己何日归营,一时之间,没有人搭理他们的车马。
马车缓缓停下,洗砚打开车门,扶着披风、束银冠的青年公子从车中下来,在之后,跳下来青衣小厮。
苏牧野身体还些微孱弱,着衣厚一些,面色上也许多憔悴,但他不经意瞥开的眉眼,清俊明秀依旧,让一路上迎面而来的军营士兵都愣了一下。
苏牧野神色冷淡,招手叫一个士兵近前,问军营的人呢?
士兵认出这是苏参军,先高兴地行礼打招呼,再道,“谢将军带着大家去帮老百姓们收稻子了!正在等和谈结果,大家伙都没啥事,谢将军听说附近老百姓地里的庄稼烂在地里没人收,就问谁去帮忙,嘿嘿,去了不少人。”
苏牧野意味深长笑了笑,抬步去找昆州藩王。
叶凤泠不便跟着,干脆叫人带她去苏参军安歇的营帐。
洗砚讨好两位主子,特意把苏牧野日常衣裳搭配、随身零碎杂物如何归拢这种事,交给叶凤泠打点过目。
洗砚笑嘻嘻:“这些是公子常穿常用,叶三小姐您都了解。
这回还得请您给看着安排。”
叶凤泠心有异样感,随手扒拉两下,想说还按原来的摆放。
但就是这么一扒拉,手下的衣裳弄乱了,一方淡粉色的锦帕轻飘飘,自一堆衣物中飞了出来。
叶凤泠美目瞠大,看着这方锦帕飘落到她膝上,悠悠平铺开。
这颜色、这材质……是女儿家用的帕子!
锦帕中心还绣着两只交项缠绕的鸳鸯,暧昧缠绵。
叶凤泠脑袋轰的一声,抓起锦帕细瞧,锦帕绣工一般、选色一般,除中心绣浓情蜜意鸳鸯外,右小角还绣着一行小字: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叶凤泠:……
她脸色煞白,继而气的手发抖——抖着抖着她心窍倏通,怎么洗砚一点儿都不惊慌担心?
许是注意到她的注意,洗砚当即白脸,哎呦出声。
叶凤泠呆坐在榻上,看着洗砚忧心忡忡做戏,目里渐渐凝了冰霜,手上绞着锦帕,绞来绞去,却把锦帕一摔,人冲出了营帐。
待躲开洗砚追逐,叶凤泠嗤笑出声,这对主仆又在打什么主意。
以苏牧野精细又龟毛的性格,怎会收下那种普通绣帕,而且,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和他在一处,都不曾见他身边有女子往来,军营里的那些妓人……苏牧野素来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在母蚊子都少见的军营里故意弄出来一条引人遐想的粉红绣帕,假不假呀。
叶凤泠撑着下巴,坐在厨房旁边不远的一个树桩子旁边,一面闲闲唾弃几句把别人当傻子的缺心眼儿主仆,一面用手捯饬头发。
几个月过去,头发长长不少,已经能扎起短短发辫了,可她扮作男子,扎发辫奇奇怪怪的,她便选择用水打湿压好头发,依旧散着。
时间长了,水干后,风一吹,头发就会乱七八糟,所以她总时不时用手捯捯,以免吓到旁人,或者认不出她来。
她手上忙活,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甩了一团热乎乎冒香气的东西到她怀里。
新鲜出炉的花糕!
就算是最朴素粗糙的花糕,那也是花糕啊,对于在军营里混了个把月的叶凤泠而言,口水瞬间流了出来。
她迫不及待打开油纸包,小心拈一块,放进嘴里,发出醉心的一叹。
然后她歪头,朝坐在旁边看着她的谢静风笑盈盈道谢:“真好吃!谢啦。”
吃完说完她意识到平白无故受人家好意有些不妥,从腰间摸出来一角银子,捏了下,递给谢静风。
谢静风并不客气,收下银子,从她怀里拿走一块花糕,塞进了嘴里,同时含糊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叶凤泠噘嘴,白他一眼,收紧怀里油纸包,“才到不久,三殿下呢?
你怎么会买花糕?”
“三殿下去藩王那里了,我为什么不能买花糕?
这里厨房做饭太难吃。”
谢静风忍不住抱怨。
他真是吃不惯这些戍边军营里的大锅饭,跟京都十二卫比起来,简直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趁着出军营的时候,想方设法多买点零嘴回来。
花糕、素烧、甚至炊饼、包子,他都尝试过,花糕能放时间最久,是他最喜欢的选择。
今日一回营,看到有马车,立即猜到苏牧野回军营了,他没忙着去藩王营帐,先送花糕回帐,见大树桩边坐着一个发丝乱飘的人,便笑了。
他嚼着花糕,看叶凤泠侧脸皎皎,眼中浮动的全是幸福和满足,忍不住有了笑意。
叶凤泠侧头,发现谢静风似乎特别爱吃花糕的样子,割肉一般又拿出一块花糕递过去。
她想,虽然自己付了银子,但对方跑腿了,多吃两块就多吃两块吧。
谢静风盯着她递过来的花糕,怔忪,忽而笑着摇头婉拒。
他站起来,拍拍手,道自己要去商讨和谈的事了,让叶凤泠吃完把剩下的花糕放到通风地方,虽然天热,吃个两三天没问题。
叶凤泠感谢极了,在心里盛赞谢静风的有眼色,把他名字后面的叉叉给擦了。
谢静风走两步,又回到叶凤泠跟前,居高临下笑道:“听说你是苏世子的私厨,你要不要多赚一份钱?”
叶凤泠手正往嘴里塞花糕,面颊上还挂着一粒残渣,闻言不解。
“是这样的,我吃不惯大锅饭,你要是能天天给我做点京都常吃的吃食,我就给你一日一两手工费如何?”
谢静风十分讲究,起了个新名词,手工费。
叶凤泠眨眨眼,咽下嘴里甘甜:“我手艺很一般的,你不要听信那些士兵信口开河的吹捧。”
实际上是她嫌麻烦,一个苏牧野,从吃到喝再到那身伤,已经让她抓头了,再多一份工作,她怕自己累死。
谢静风呵呵笑,继续加价:“二两一日,一日一顿即可,或汤面或小炒,我口味偏重,要多放点盐。”
二两啊……只是做顿饭……叶凤泠心里的小人眼冒金星,她知道自己动心了。
谢静风走了好半天,叶凤泠才回过神儿,喃喃自语:“我就被二两银子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