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及笄前波
正在刷碗的叶凤泠不了解无常变幻风云,她的眼下只关心两件事。
一是苏牧野的伤什么时候好利索,再就是她的生日快到了。
十五岁,及笄礼,娥眉曲曲生艳当时,玉貌盈盈待谁求娶。
前一世,她都没活到及笄,早早吞金而逝。
新生的一辈子,跌跌撞撞,就算她此刻有家回不得、亲人不相见,至少她还平平安安、四肢健全的活着,已经算一种成功了。
叶凤泠觉得有必要自己小小庆祝一番。
她掰着手指头算,距离她的生辰六月廿一还有六天,足够她给自己做准备。
不光叶凤泠在想她的及笄礼,还有许多人关注这件事。
当中数叶伯爵府最忧烦。
自从行宫突发大火,叶凤泠被皇太后接进宫中静养后,再没出宫回过叶府。
不光人不回来,叶府的人递牌子进宫也见不着叶凤泠。
魏皇后那里是从没见过叶凤泠去请安的,慈宁宫里,叶老夫人、柳氏都曾试着提叶凤泠,全被皇太后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只用一句“她觉得叶三小姐颇有佛缘,正在礼佛,不便见客。”
叶老夫人和柳氏舌头打了结,她们一个是叶凤泠亲祖母、一个是叶凤泠亲生母亲,怎么成了皇太后嘴里叶凤泠的客人……实在不敢质疑皇太后威严,两人铩羽而归。
皇太后这里走不通,叶伯爵府又想起了东宫的叶凤媛。
叶老夫人托人给叶凤媛捎信儿,请她帮忙打听叶凤泠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叶凤媛很快回复,她养胎于东宫,出行不便,帮不上忙。
气的叶老夫人敲断了香檀拐杖。
不是叶凤媛不想帮忙,而是她有心无力。
嫁入东宫后,她拢共见皇太后和魏皇后一只手数的过来。
白日里,住的院子有宫婢、宫侍守着,夜里,如果太子不过来,她就只能一个人躺在榻上数帐顶绣花。
被她寄予厚望的太子,除了最初一个月来的勤一些,后来嫌弃她体宽面肿,便来的少了,最少可以到十日只来坐坐。
不能走动、无人可闲话的日子叫人发憷,好在住叶凤媛隔壁的秦嫣也是一样待遇,甚至在太子到访次数上还比不上叶凤媛,总算使叶凤媛心里好过一些。
叶凤泠被接进宫的消息,叶凤媛还是听宫婢打牙祭知道的,她捡在太子来小坐时提及,不料跟踩到了猫尾巴一样,太子登时炸毛,脸一下阴了。
叶凤媛心一突,不敢再问。
叶伯爵府传信儿让她打听,叶凤媛有苦说不出,她倒是想打听,就怕银子花出去打水漂不说,真要是惹出麻烦,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这事上,叶凤媛难得的萎了。
日期越来越临近,皇太后一丁点儿准叶凤泠出宫回府的动静都没有,叶老夫人无法坐视不理。
叶凤泠身为三房嫡女,太子侧妃亲姐,身份水涨船高,及笄之后接着就是定亲,皇家不讲道理的扣人实在说不过去。
她发动身边一众老姐妹,寻计问策,还真问出了一个办法。
叶老夫人叫婆子给避居大房的王夫人传话,责令她操持叶凤泠及笄礼。
王夫人听完婆子传话,不答应不拒绝,转身叫上叶子卓和叶子鸣回了趟太师府,待到日暮时分方回。
回叶府途中邂逅从宫里出来的长乐长公主车驾。
回到叶府,王夫人进门就病了,叶子卓和叶子鸣请医奉药、日夜陪守。
这一场缠绵病榻的骤疾直到战云完全消退方痊愈,此是后话。
且说叶老夫人边骂王夫人,边着诰命品服,王夫人先拿出生病当借口躲开,她就不好意思再用了。
再说,叶老夫人也是真想把叶凤泠接回来好好办场及笄礼。
叶府女孩子里,她最心爱的叶凤卿出嫁多年,叶凤锦不是她亲孙女,剩下叶凤媛已经出嫁,算来算去,就只有一个叶凤泠值得她花几分心力了。
人越老越喜欢热闹,偏叶府孙辈人少,叶老夫人和叶老太爷时感膝下荒凉。
叶老夫人第二日一早亲去坤宁宫请安。
魏皇后一听叶老夫人来意,眼皮都不抬,就叫人送叶老夫人去了叶凤媛的住处,还特意叮嘱祖孙叙完话无需再来坤宁宫了。
祖孙两人在一圈宫婢和宫侍的注目下,大眼瞪小眼半天。
叶老夫人扫过叶凤媛所住院子,悲从中来。
她明白了叶凤媛的推脱原因,想再次让叶凤媛打听的话,在嘴里咀嚼半晌,还是咽回到肚子里。
送走叶老夫人,叶凤媛回过头垂眉沉思。
她倒不担心叶凤泠,叶凤泠就是死了她都不心疼,相反还得拍手笑一会儿。
宫里对叶凤泠的态度太奇怪了。
皇太后那里说是叫叶凤泠静养,这么久,她却从没听过慈宁宫传太医。
按理说魏皇后很少会这么直接不给叶老夫人面子,大伯父可正在西北打仗呢。
还有太子,为何一提起叶凤泠,就是一脸气急败坏。
叶凤媛眼里冒出不怀好意的光芒,她不准备帮叶凤泠回叶府,但她可以了解一下叶凤泠身上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翻出银子,买通身边守夜的宫侍,叶凤媛一个人趁夜黑风高,抱着三个多月的肚子,蹑手蹑脚摸去太子寝殿。
东宫早非太子妃陈氏当权的时代,外紧内松,除了太子妃陈氏被关的寝殿守着里三层外三层皇家护卫,东宫其他地方入夜少见巡逻。
烛火辉煌,琉璃灯盏熠熠闪光。
太子拿到各地拥趸送上来的条疏,就头疼地扔下去。
宫殿正中,舞技跳舞、歌姬弹唱,腔调魅妩诱人,飘在殿堂中。
陪伴太子坐在上位的一个宫婢悄悄打量一眼太子,看到太子在扔出条疏后,脸上阴沉怪戾的神情。
太子闭上了眼,手曲在案上打着拍子。
这些花了银子买到官做的人,听到江南学子进京面圣的消息,都慌了,纷纷求他保住他们。
太子心底冷笑,这些人是没做过生意吗?
什么叫买卖,银钱一讫、再无瓜葛。
再谈其他,另立新契。
他们求他保,他还不知道求谁保自己呢。
朝堂上今上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是看不起,而是蔑视了。
太子何尝不了解自己父皇的心情。
他深知,自己已经立在了悬崖边,要么奋力一搏、要么听话跳下去……
袅袅婷婷的宫婢心里敏感一荡,从太子黑云压眉的脸色中,意识到太子心情不好,她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太子妃教导自己时说的话,娓娓依去太子胸口:“……殿下在想什么?
给奴家讲讲嘛,奴家可想知道殿下心里事了……”
太子哼了一声,睨她一眼:“我的心里事?”
宫婢软绵绵抬起梨花带雨的脸,用最美的侧颜对着太子翻滚着风潮的眼,雪嫩肌肤在敞到胸下的薄纱中如波颤抖,宫婢柔媚啜泣:“奴家想做殿下心里的唯一……不知殿下能不能给奴家这个机会……啊!”
就见宫婢如同一块被嫌弃的抹布被踢到了殿中,曼妙的舞蹈被打断,歌姬唱腔顿了一下,又都若无其事地继续。
一直立在太子身后不远阴影里的小宫侍捂嘴儿嗤笑,新冒出来的这批宫婢怎么这么上不得台面啊,不知又是谁在背后鼓捣来的,还想知道殿下的心里事……可真够好笑的。
踢飞了人的太子并不满足,站起来走到扑在地上犹自不敢相信挣扎着的宫婢跟前,居高临下阴恻恻笑道:“做我心里唯一……你这贱婢也好意思用唯一这个词!”
他用脚使劲踢了许多下,直到宫婢整个人疼晕过去,嘴角冒血,再无哭泣音,方背过手,慢慢走回上位坐下,满不在乎唤另一个陪侍宫婢上前。
歌台暖响、金光映人,舞技舞姿依旧婀娜纤巧。
而那被踢得不知生死的宫婢就那样裸着赤嫩肌肤,躺在殿中,似一株还未来得及享受阳光照拂便被拂晓前的一场狂风暴雨摧残掉生命的无名野草。
隐藏在殿门口偷瞧的叶凤媛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咬唇咬得唇间鲜红渗血,她第一次见太子发火,好吓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文随和、高贵典雅的太子殿下。
她想退出大殿,却发现大殿大门被关上了。
殿内舞技和歌姬都已经退下,走出来一个宫侍和一个异族面孔的人。
异族人操流利国朝官话,道西北战况超出他们预计,需要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吹风,另外,西南那边一切都在按计行事……
叶凤媛被吓的动也不敢动。
早她就知道太子和番波斯国的人有来往,她自己还给太子殿下出过许多主意,甚至她的主意都伤到了亲堂兄。
叶凤媛以为那就是极限了,怎么也想不出太子敢插手战事。
自家大伯父可就是西北战事的主帅,合着太子要帮番波斯国人对付国朝的军队?
她意识到,太子并不是她以为的使唤番波斯国人,貌似也被番波斯国人使唤着……这……她抱在肚子上的手指尖深深掐陷皮肤,疼的她一激灵。
她得赶紧离开,不然万一被发现,按刚刚太子那凶残冷酷的劲头……叶凤媛不敢深想。
可她才动了一下脚,就被人轻轻捂住嘴,耳边响起极细极轻声音:“别动,不然咱们谁都活不了!”
叶凤媛:“……”
等异族人开始跟太子一块继续欣赏舞乐,叶凤媛被身后人带着在殿门口角落绕了几步,不知那人怎么一拐,竟拐进了一间隔间,又几步后,她已经走出了大殿。
越走,叶凤媛越心惊,这人身披黑色拖地斗篷,俨然很熟悉东宫,而且前进方向正是她住的院子方向。
“你……你是谁?”
叶凤媛忍不住问。
黑色斗篷脚步不停,只道:“我是谁你都不认识了,叶四小姐,噢,不对,叶侧妃真是贵人多忘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