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故人身份

  第521章故人身份
  雪峰迤逦,水泊清透,纵然身处荒野之上,一路行来,青色盎然盈目。
  在战火不曾污染的地方,一切明净得生成另一方净土。
  扑鼻而来野生荆棘的清香,合着高大肃穆青柏,透出几点穿透苍白的洪荒禅意。
  马停在一棵粗壮青柏树下,这个引叶凤泠失态的花桃儿穿一身滚边白丝素袍,身形清瘦俊朗,负手立于几步开外,平静中带出几丝火热地望着她。
  叶凤泠踌躇了一下,才开口道:“花桃儿,是你么?
  你的脚好了?
  还有你身上的伤……”
  花桃儿正视叶凤泠双眼,冷澈见底,犹如天山冰池飞入青练白光,溅起密密的飞沫。
  他点头,但没有开口说话。
  叶凤泠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激动茫然,语声里虽然还有些迟疑缓慢,但脸上带出真切笑意,她盯着花桃儿默默打量,同时诉说了她为何会出现于西北。
  在此过程中,花桃儿听到一些地方,微微颔首,时而微露笑意,时而蹙眉凝思,在听到叶凤泠联手赵向前,以人为羊、出其不意歼灭悍匪那一段时,冰封甚久的玉颜,慢慢溢出了些耐人寻味的笑。
  初时是极浅的微笑,然后竟是不能自抑般,突然笑咳起来。
  他自顾自笑了一阵后,笑声渐歇,目光重又变回冷静深沉。
  而此时的叶凤泠早已住嘴,用一种奇异古怪眼神看着他。
  “你不是花桃儿,花桃儿笑从不是这样姿态,细看下来,除了这张脸跟他相像,身形、眼神、动作、笑声都不对,你到底是谁?”
  这一段诉说本身就是叶凤泠的试探,她以为面前的人怎么都会搭话,然她几次故意漏出破绽或等对方提问,对方都不跳坑,唯脉脉望她。
  太诡异了。
  越是回想深思便越心惊,叶凤泠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萨瓦克的易容之术有多厉害,她真真实实见识和体验过,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对方含着笑意的眼神一闪,向前迈一步。
  叶凤泠立即跳起来:“你要做什么?”
  她心底很慌,拔腿欲跑:“我认错了人,就不打扰你了……”
  深不可测的眼眸之中流动的笑意渐渐消失。
  叶凤泠脸白如纸,手遭擒住,被用力一拽,身体随即失去平衡,朝前倒去,却正好跌入一个怀抱里。
  她突逢变故,张口欲叫,还未发出声音,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便牢牢地捂住她的口唇。
  “别动。”
  一道饱含压抑声音响起,叶凤泠登时松懈,同一时刻,滔天怒火蒸腾盘旋。
  她用力挣扎,身体却始终被牢牢地禁锢住,对方一只手松开她手腕,下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环绕住她的腰,将她的两条手臂一并牢固地束缚在他臂弯之中。
  大的有点出奇的力量勒的她腰腹和手臂又涩又疼,叶凤泠脸一红,恨软弱的自己跟男子比天生力量悬殊,更恨这个无耻之徒冒名顶替诓骗她流露真情实感,她使劲用头撞对方。
  花桃儿,或者说带着人皮面具的苏牧野不为之所动,任她发疯一样扭动冲撞,压抑住喉头血腥痒意,用下颌稳稳抵住她落拓炸毛的脑袋,就是不放手。
  叶凤泠挣巴来挣巴去,见无论如何对方都不松开,垂了垂眼皮:“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非得逼我把话说难听么?”
  “苏牧野,你要再不放手,我就咬你……”
  “身为一名公子,为难我这样一个有家回不得的弱女子,你还要脸不……”
  ……
  多难听的话都说了,叶凤泠觉得换自己,别人这样骂她,早就受不了怒起,奈何苏牧野就是不松手,不光不松手,也不回言、只中间咳了好几声。
  真荒谬。
  叶凤泠在心里说。
  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在焉耆见到苏牧野,还把对方当作花桃儿,她想自己真是昏了头,花桃儿和苏牧野气质相差那么多,怎么能认错呢。
  还有,明明下定了决心离他而去,为何又会在听出他忍耐不咳和闻到他胸口血腥气息时,胸腔里那颗笨拙地掩饰着、认真地苦恼着、谨慎地逃避着的心脏,会控制不住的疼了一下……
  他又咳一声,还很沉重的呼吸着,不知怎么的,叶凤泠就觉鼻头一酸,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也没能阻止那泪珠子往下滚。
  她恨他出尔反尔,说好断了又蹦出来,更恨隐约觉察了自己那再明显不过的不舍和心疼,她的头偏去他胳膊上,躲开那血腥来源,轻轻地靠了上去。
  环着自己的双臂搂得更加用力,头顶有什么落于顶发,如蝴蝶翩跹停留,飞快地离开。
  苏牧野温柔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以及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不再挣脱的人。
  她开始撞胸脯那几下,几乎没让他吐血。
  为扭转在安南边防军中的名声和形象,苏牧野和王宇庭携手设计,诱使傲慢自大的路峰做出错误决策,由他勇敢反对,身先士卒深入敌军证实路峰行军路线的错误。
  好处是,军中那些看他是草包的人开始对他改观,坏处便是,他受了不轻的伤,不得不用回昆州筹措粮草的借口离开军营,寻医养伤。
  路峰若知晓他的病情,一定会给京都去信,宫里、苏国公府若知道了,他就别想继续在安南边防军待了。
  这次的战争,是他期盼已久的翻身仗,更是影响他未来的决胜时期,真要是因为这点伤被调回京,苏牧野会呕死自己的。
  然他才躺下喝了一口药,就收到叶凤泠来焉耆的消息,再一日,又收到德者现身于焉耆的消息,他哪里还待得住,踢开抱着自己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洗砚,就奔焉耆而来。
  路上,他思考要怎么现身在叶凤泠面前,既顺理成章又不泄露自己的刻意。
  要是弄成还像上次那样的结果,他得一头撞死。
  左思右想下,苏牧野想到了京都神机营冰窖里的花桃儿……既能混进番波斯国萨瓦克,又能忽悠一番叶凤泠,套一套她的心里话,一箭双雕。
  手下的身躯很柔软,就算她脏的像鬼一样,头发更是惨不忍睹,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这不要命、不要脸的行为值了。
  其实他没想这么快跳出来的,焉耆城动乱出乎他意料,打乱了他的节奏,却不料亲眼目睹她和赵向前在城门口拉拉扯扯,他再忍不住,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抱上她之前,他还有一些残存的委屈和恼恨,抱上她后,只剩下零星的骄傲在残喘。
  他无比庆幸自己来这一趟,又无比欣慰她的暂时听话,听话坚持到他来到她身边。
  尤其是刚刚看到她小心翼翼避开自己受伤的胸口,轻轻靠上他胳膊那一刻,他的眼睛都红了一下。
  还好,她放不下。
  果然,洗砚、王宇庭他们说的是对的。
  从上次两人谈崩分别,他无数次假设再见面要说些什么,然后他发现自己打了无数次的腹稿,到需要发挥作用的此时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似乎只要一开口提那些话,就会重新撕开两人之间的裂痕,把最伤感情的丑陋现实摆到眼前,这种认知格外深刻地浮现于他的脑海里。
  他不要再去给本就雪上加霜的两人心境再增加风雪,世上只得一个阿泠、一个真的会跟他说分手、说再无瓜葛的阿泠,他无比清晰的明白了这一点,他不要让自己陷入进退不得的困窘。
  但他要怎么做让她消气呢?
  苏牧野沉默着、思索着,而时间,也就在沉默和思索间慢慢地流过,越来越漫长。
  随着时间流逝,叶凤泠双腿站的有些发麻,她总觉得鼻尖血腥气愈发浓烈,忍不住叹口气,打商量:“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有马蹄声穿过丛林传入两人耳中。
  声音太细微,叶凤泠是没什么感觉的,苏牧野眉头微皱,不及细想,手上微用力,抱起叶凤泠,几乎不发出丝毫声响,轻若流风,快似流星,霎时之间,人已经移动到粗壮青柏枝间。
  钳着叶凤泠的手忽然松开,改为快速拂袖劈落枝叶,紧接着,一手又回去捞住她腰肢,一手却是摸去苏牧野脸上,将那张花桃儿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身在浓密翠叶青枝里,叶凤泠还没找好平衡感,视野便忽然一黑,却是一只手覆在了她双眼之上,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被按在树干上,完全被压制着,丝毫动弹不得。
  膝盖顶着膝盖、身体与身体相扣。
  从手到脚,亲密无间。
  叶凤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生恼意,她似乎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微微侧头,“你要再罔顾我的意见,为所欲为,我就咬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