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层层扒皮
叶凤泠没想到,叶凤媛选择把活当改死当,她以为叶凤媛要托人带着当票找太子或者和蕙郡主呢,转念一想,她才摸透叶凤媛的想法——此刻太子也正焦头烂额,恨不得找无数个借口跟放高利贷的事撇清,而和蕙郡主,从南平王府寿宴后,一直被南平王妃拘在王府,等闲动弹不得。
叶凤媛下定决心铤而走险,她赌没人来桃花坞,没人发现桃花坞少东西,等到桃花坞被解禁的时候,她也被赐婚了,叶府诸人便不敢跟她计较这些了。
她想找周秉去做这事,但思及绣容不在了,叶凤媛担心周秉生异心,干脆找了个能冠冕堂皇进出桃花坞的角色——大夫,那位绣容曾经拿着避孕药丸咨询疗效的医馆大夫。
若没有叶凤泠、没有秦氏,叶凤媛大抵糊弄的过去。
世事无常,叶凤泠横空出手。
时间缓慢流逝,叶凤泠感觉到王夫人不光在思考,目光还一直流连在自己身上,她稳住心神,小声提醒:“我派了小丫鬟去门房守着,听说刚刚大夫进门,现在应该正在桃花坞诊脉……我想着,四妹妹出不去,能跟外界有联系的,就是这位大夫了……”
身为公门小姐,打听内宅事、尾随内宅人,没什么打紧,叶凤泠理直气壮告诉王夫人她对叶凤媛的“悉心、特殊关注”。
王夫人突然笑起来,轻点叶凤泠额头一下,笑得叶凤泠不明所以。
就见王夫人一点没犹豫,直接起身叫人去请叶老夫人、秦氏和柳氏去桃花坞,然后领着丫鬟婆子,带上叶凤泠,浩浩荡荡直奔桃花坞。
出大房时,叶凤泠拉住王夫人,俯耳轻言,王夫人眼睛微眯,望着叶凤泠笑意愈深,招手叫个婆子吩咐下去。
桃花坞里,叶凤媛额角贴着两块膏药,病病歪歪躺在床上,隔着帷幔,咿咿呀呀。
叶老夫人派来的小丫鬟按照大夫吩咐忙前忙后。
大夫立在一旁收拾药箱,正要离开。
王夫人和叶凤泠到时,其他人还没到。
她们径直走进内室。
王夫人拦下大夫的行为惊动到叶凤媛。
她从床榻上下来,面色苍白、有气无力问王夫人为何不让大夫走。
王夫人坐下喝着茶,慢悠悠道等会儿叶老夫人到了再说此事,还很体贴地叫丫鬟快扶叶凤媛上塌,莫凉到、莫累到、莫惊到。
人很快到齐,王夫人一句废话没有,劈头问柳氏三房这两个月的月例发了没有。
柳氏手脚一哆嗦,脸色大变,她忍不住看去床榻方向。
叶老夫人哪里看不出问题,联想到最近听到的风言风语,惊疑不定。
听得一道柔弱无骨的声音自床上飘来:“祖母别急,母亲平日事情多,怕银子乱放忘了,特地放到我这里。
绣喜,你去把靠东墙抽屉里的那包银子拿出来。
里面有八十两,正好是这两个月的月例。
也是我身体不适,无心顾及,不然早就给母亲送过去了。”
“对,对,我总忘东忘西,子瑜年纪小,闹来闹去,幸好有阿媛帮我想着。
这不是阿媛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么,我不敢来打扰她,不然月例早发下去了。”
柳氏说着,赶忙叫丫鬟接过来绣喜手上包裹。
“上个月月例拖到这个月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叶府发不起了呢。
当主子的没事,可怜三房的丫鬟小厮婆子管事那么多张嘴,还有三丫头这种才回来的,连买胭脂水粉都买不起。”
秦氏奚落嘲讽。
柳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不敢还嘴。
叶凤媛一哂,横眼秦氏,旋即气喘吁吁向叶老夫人求情:“祖母,这事怪我,你别怪母亲。
我知道我招人恨,自小就是如此,说一句话走一步路就要被人念叨,恨不得捉我满头小辫子编排,连带的整个三房都战战兢兢。
现在我这个样子,也不知还能在家住几天,我不指望别的,就盼着家里伯母们能看在我往日乖巧听话的份上,给我留份清净,给母亲留份体面,给三房留份尊重。”
王夫人突地笑了一声,伸出手不轻不重拍了秦氏胳膊下,调侃道:“你做伯母的,快别说了,不知道四丫头身体受不了气啊。”
她转过头对着叶老夫人道:“这事怪我,没弄清楚,风风火火叫这么多人来桃花坞,扰四丫头清净不说,还差点冤枉了三弟妹。”
叶老夫人皱眉垂眼,没有出声。
秦氏看一眼王夫人,眼珠儿骨碌碌转了转,冷不丁自打一下嘴,咒骂:“都是我这张嘴,什么话别人不爱听不知道啊,还总往上面撞。
打你一下,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秦氏身边婆子唬住,着急忙慌看秦氏的嘴,声调尖利:“我的夫人,不敢下手啊。
万一打坏了,传出去就是伯爵府夫人掌掴自己只为博侄女一笑,秦府丢不起人,就是叶府也架不住看热闹的人们说三道四,没听说过正经朝廷命官的夫人要对没及笄的小姐低声下气的呢。”
秦氏懊恼自己不知轻重,站起来挪一步朝叶老夫人告罪:“母亲见谅,我就是顾头不顾尾的性格,最爱说个小话,还总干这种不考虑后果的事,这以前没事,四丫头就是四丫头。
可以后……四丫头马上一飞冲天,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哎呦……”
随着秦氏毛躁后退没回头,碰倒椅子,带翻案几,连带着把案几上的茶盏摔到了地上——瓷盏破碎一地,茶水四溅。
最惨的当属她们三位夫人背后不远立着的一架桃花漫天站喜鹊横版刺绣屏风,无辜地被茶水泼个正着。
秦氏的婆子大叫出声,害怕被叶凤媛讹诈一般,慌慌忙忙去擦,结果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屏风上的桃花经过茶水浇浸,竟然氤氲墨散……绣屏上绣的不是丝线,而是笔墨!
叶凤媛四肢冰凉,面无人色。
另一侧柳氏眼发直、唇发抖……
屏风被搬到跟前,众人这才发现,哪里是桃花漫天站喜鹊横版刺绣屏风,分明是笔墨书画屏风,只是图案、大小、样式同刺绣屏风一模一样。
王夫人双眉一挑,杀伐果决,叫人把桃花坞所有丫鬟婆子捆了,她道,堂堂伯爵府小姐闺房的东西,怎么会被人偷梁换柱,此事非桃花坞人不能有机会下手。
叶凤媛咬着唇,满头大汗。
然更叫她心慌意乱的是,王夫人不由分说要查查还有什么被倒走了。
婆子丫鬟们翻箱倒柜,丝毫不理会她的拒绝,连叶老夫人都没有如往常一样站出来为她说话,只冷眼看着一屋子人走走停停。
随着王夫人身边婆子报出一件件物什名称,叶凤媛头上的汗越出越多。
比她更惨的是柳氏,仿佛被雷劈,又呆又傻,平日骄傲尖酸模样尽无,整个人愣摊在椅中,一句话说不出来,更不用说帮忙想办法了。
统计结果,一共少了二十二件物品,涉及屏风、香炉、花灯、墨锭、名砚等,除了钗环没动,其他能动的不起眼小东西要么消失、要么被换成赝品。
那件桃花漫天站喜鹊横版刺绣屏风是被调换的最大一件物什。
叶老夫人不敢置信,痛心疾首,“到底怎么一回事!”
不给叶凤媛回答机会,王夫人身边得力婆子带进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以及一架台屏。
此人自称是城中一家绣坊掌柜,两日前在当铺买回一件台屏,结果刚突然来了叶府小厮,说请他过府一叙。
木槿花开双面绣台屏,满京都城仅此一件。
秦氏跳起来啐一口:“来人,给我打出去这胡说的混账,叶府还没沦落到过不下去卖家底呢!”
她又转头对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乱颤的叶老夫人道:“母亲别气,此事定有隐情,一定不会是四丫头挪用三房月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亏空,卖空闺房只为填坑,咱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万一屈打成招,四丫头一哭,皇室还不找咱们麻烦啊!”
王夫人忍住不笑,拦下可怜汪汪的委屈掌柜,差人去叉周秉。
叶凤媛刚想说话,被秦氏叉腰喊话。
秦氏口口声声叫叶凤媛养精蓄锐,别多说话,小心气大伤身、气短损命,尤其她现在一张嘴上挂着两条命呢,肚子出好歹,她的嘴就真说不清了。
叶凤媛被怼的头顶冒烟,脸红脖子粗,眼神发直。
周秉起先不说,后见叶老夫人、王夫人全部冷面望来,又看到立在叶老夫人身后的程妈妈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心一横,劈里啪啦交代个底儿掉,不光交代出叶凤媛放高利贷欺压商贾,还友情奉送了绣容出门找医馆大夫甄别避孕药丸的事。
他看到大夫在场,以为这事也事发了,没成想,大夫只是在当票活改死的事情上打了个酱油。
“避孕药丸”四个字一出,全场哗然。
然此事跟太子息息相关,实在不便发表言论,就是秦氏都小心的避开这个事,只瞄准放高利贷开腔。
秦氏又蹦又跳愤然不已:“母亲,这可是天大的笑话,从我嫁进叶府就没听说过,正经闺阁小姐能放高利贷,还……还沦落到倒卖闺房财物,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府上姑娘名声怎么办呐。”
她眼角打量着叶老夫人的脸色,滑溜改成小声嘟囔:“别人或许没事,那是因为有肚子、有皇室做后台……可怜我的凤锦,亲事没定,夫君没影,乖乖巧巧的,直接被家里姐妹闷个绝杀,冤枉不冤枉,我和凤锦要怎么活啊——”
说着,秦氏已经捏着帕子声势浩大地哭起来,她身边的二房丫鬟婆子都跟着一块抹泪。
“哐啷!”
一只斗彩官窑茶盏连着盖子扣到了秦氏面前地上,里头的茶水洒了一地,吓得秦氏哭声寸断、手指一紧,往后退了一步。
王夫人给一直立在她身边的叶凤泠递了个眼色,示意叶凤泠上去把秦氏扶回椅子上。
叶凤泠上去拉秦氏,反被对方捏了胳膊一下。
叶凤泠抬眼,看到秦氏眼神投注到床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