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又哭又笑
长乐长公主笑容消逝,板起脸:“你想过没想过,这种关系,她就算进了门,你姑母那边要怎样摆布。
你祖母你也知道,指望不上她笼络你姑母、笼络齐光。
咱们苏府本来孩子就少,九章还小,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加上你二婶和二叔的关系摆在那里,你父亲稍微插手九章教育,你二婶就跟斗鸡一样。
我和你父亲还想着,你和齐光年龄相当,可以相互扶持一二。
你难道真要来单打独斗,匹马叱咤江湖的一套!”
长乐长公主抽出来苏牧野手里的美人捶,递给阿衡,叫所有人都下去。
她坐起来,摸着苏牧野的脸,慈爱地道:“克己,为娘不在意她的家世、也不在意她的性情,但为娘在意她是否会全心为你。
不说别的,你看看她的同胞妹妹,叶凤媛。
前脚把怀嘉迷的五迷三道,后脚就敢跟太子把孩子怀上,还有她的娘柳氏的为人……看一个人,不能光看她说的做的,也要考虑她的周围环境。
她血脉亲人都是如此品行,你让我怎么放心娶她进门。”
苏牧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得他平声道:“娘亲说了这么多,无非还是不满意她,不同意我的婚事。”
长乐长公主气恨地横眉立目,“你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你是要诚心气死我么!是,我不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苏牧野倔强地抬起头,满脸坚毅:“我可以告诉娘亲,从来都是我一个人,奔行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没有同伴、没有遁甲,只有我自己。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同伴的。”
他凛然坐直,清冷又俊美的容颜盖浮冰似暖阳高照,星星点点,渐渐浅浅雪化成水,脸上交织着两层光线——动容于父母对他单打独斗不安的浅笑,怔忪于娉婷人影闯岁月动荡生死契阔的凝重。
他沉浸于自我思绪,浑然不觉长乐长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俊颜重重如层峦叠嶂,眼里炙热谁也欺骗不了:“直到遇见她,我才觉得有人真正懂得我的孤独,能让我从心底开心起来。
娘亲好好想想,真的要拒绝我吗,在我几次三番重申要娶她为妻后残忍地不讲道理地拒绝我吗?
从小,外祖父告诉我要辅佐表哥表弟,祖父告诉我要肩负苏国公府一脉忠烈,我所有想要的东西、想走的路都被剥夺,连我的字,都是克己。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有没有人关心过我到底累不累、难过不难过。
娘亲,我也是普通人,也想要普通人的幸福,回家看见一个我喜欢的人在家中等我。”
长乐长公主怔怔呆住,不知不觉间泪水四溢,洒落膝头。
这番话的怨恨怅痛别人或许听不懂,骄傲又任性的长乐长公主听懂了。
苏牧野用冰澈琉璃双瞳折射耀耀光采,漠然凝视着长乐长公主,瞳仁里升华出坚定不移的光芒:“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我相信她同韩表哥之间清清白白。
至于韩表哥如何想,我和她都没办法。
她嫁进来之后的事,自有我和她去想办法。
我对她有信心,对我自己更有信心。
我知道娘亲是担忧我,怕我一个人太累,想给我找帮手。
可是靠忍让感情得来的帮手,会是忠诚可靠的帮手吗?
我正好想借这件事,看看韩表哥如何选择。
他选择我,我不会让他后悔他的选择。
他不选择我,我们也不一定是敌人。
你要相信韩表哥的品性,更要相信自己儿子的实力。”
长乐长公主呜呜哭的发抖,精致妆容被泪水冲的左一道右一道,再不复人前高傲骄横的美丽公主,活脱脱被逆子气的肝肠寸断、无处伸冤的可怜慈母。
苏牧野无奈地搂住母亲。
长公主拍着他,心疼又心酸,以及一腔无可奈何、望之兴叹的懊悔悲愁……
好不容易哄好长乐长公主,苏牧野随口问起长公主最近是不是还在临摹《化度寺碑》。
长公主一边任丫鬟为她擦面,一边横目哂谑:“可不是,临来临去,都跟我想要的差点意思。
我答应了你外祖母要写一幅好的给她供奉到佛祖像前,越急手感笔力越差。
天天还要操心你和牧妤,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苏牧野对着长公主的白眼,笑笑:“怎么想起来去花园里临帖了,那里有风又有花瓣蚊虫,不会影响娘亲发挥?”
长乐长公主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练字讲究心静意平,但我岂会被那等俗物影响。
还是阿衡说了我才想起来去花园转转,不然可就错过了那幅海棠美人图。”
苏牧野心知再往下说恐怕长公主又要翻起来,一想到她要娶的儿媳妇是别人早就看上的,貌似还跟别的公子有过牵扯,傲娇如长公主如何受得了。
无论苏牧野如何解释,长公主都认定韩齐光那样的性格,绝不会主动招惹女孩子。
害的韩齐光那样痛苦不可自拔,可见叶凤泠没有把控好男女分寸。
不过,她也看明白了,苏牧野是铁了心,铁心到神志不清、六亲不认。
她果断放弃阻拦,打定主意等叶凤泠进门后再好好“调教”。
眼下有一百件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
重新焕然一新的长乐长公主叫住起身要离开的苏牧野,带他进书房,她很严肃正经地问苏牧野,关于三位皇子,他怎么看。
苏牧野摸摸鼻子,笑了:“娘亲什么意思。”
“昨日我进宫跟你外祖母详谈,你外祖母的意思要聘秦嫣和叶凤媛同入东宫,至于陈氏,就是个空架子了。
那位皇孙,我去看过,确实痴傻,承担不起继承大统的重任。
你外祖母的意思,东宫这边等等看那两位生出来的是什么,同时要抓紧给怀嘉娶亲了。
老二那里,什么情况,他怎么跟死了一样,都不知道主动进宫请罪。
你外祖母想徇私都没有机会。”
二皇子成亲后十分老实地宅在凝霜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哪怕南平王府寿宴,哪怕东宫生子,他都只是象征性地送上几瓶丹药,差点儿没把南平王和太子鼻子气歪。
皇太后跟长乐长公主抱怨过好多次,摆明想让苏牧野当传声筒,给二皇子指路,让二皇子进宫请罪,求得今上和魏皇后原谅,重回冯氏正常交际场。
苏牧野眉眼弯弯:“二哥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除了吃的差些,但是他一个居家修士,也不讲究这些。
只是苦了二嫂。
我问过他,他说不着急去请罪,再等等。
娘亲回头劝劝外祖母,切莫跟二哥动气。
倒是怀嘉的亲事,确实需要抓紧了。”
长乐长公主不满苏牧野擦边球式回答:“你别避重就轻,我问你三位皇子的事呢。
你跟老二好,我们都知道,可现在的架势,老二退的就差跪到东宫门口了。
而太子……”长公主眉头一皱,“实在不像样子,就是你皇舅舅,我看着都快忍不下去了。
我听说你这两天带着怀嘉跟礼部死磨,你觉得怀嘉如何,与太子相比,孰轻孰重?”
也就只有长乐长公主敢明目张胆把皇家争储的事说的如此直白,生怕苏牧野听不懂她的问题一样。
只不过她把换太子想的简单了些,苏牧野却认为这等事必须一击即中,一次若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大概率要被反扑。
所以他在太子做的一些事上意见十分有保留,且他隐隐认为拔掉太子最难的不是把太子从储君位上推下去,而是连根拔出来太子背后的所有势力。
斩草必须除根,一网必得打尽。
至于太子和三皇子,谁优谁劣,他私以为,没那么重要。
只要怀嘉能保持住一颗正直醇厚的心,他就能帮他把皇位坐稳。
太子和三皇子,苏牧野不是凭谁优谁劣做选择,而是谁能容他、谁不能容他。
苏牧野临走前,长乐长公主欲笑不笑地对着苏牧野打趣:“叶三小姐貌美远胜常人,这骄矜的气性也跟着见长,最奇的是脸皮着实不薄,瞪着眼糊弄我。
也是难为若若了,忙前忙后还碰一鼻子灰。”
苏牧野脚步顿住,蹙着眉:“娘亲明知道,还……”
“还什么!我去赏花都不行啦?
若没有海棠美人图,我还了解不到叶三小姐的厚颜呢,滚刀肉一样。
你不要蒋若若我不管了,但蒋家你别轻举妄动。
若是南北世家不稳,你皇舅舅非得扒了你的皮。”
长乐长公主下通牒。
苏牧野不悦的冷着脸登登走了。
阿衡为长乐长公主端来茶,担忧地道:“殿下,世子会不会生气我帮若若小姐传话啊?”
长乐长公主笑她杞人忧天:“放心,我若不点出来,他反而心里装着。
这么说了,他就不怪你了。
要怪也应该怪他自己摆不平这些女人,哼。”
长公主翻脸不认是自己强留蒋若若在府里,一心撮合她和苏牧野的事了。
她放下茶,眉头渐渐收拢,蒋若若借她一用撞破韩齐光对叶凤泠倾心的事倒没什么,实际上在叶凤泠十分浑不吝地自骄自傲、自吹自擂时,她反而觉得此女前途不可限量。
她最烦那些放不开手脚的人,做都做了,怕什么。
没胆承认,当初就不要做嘛。
若不是因为涉及韩齐光、她为儿子看好的帮手,她也不至于生气。
青春年少,谁没点少男少女情愫?
无论以前如何,只要叶凤泠能全心对苏牧野,她就能忍下这口气。
(不忍也不行,自家儿子柔情牌都要打烂了)
与其说长乐长公主是迁就叶凤泠,还不如说是她对苏牧野的腹黑有自信,如果叶凤泠真敢跟韩齐光有点什么,自家儿子那样刻薄阴狠的性子,韩齐光不可能现在还好好参加科举的。
“克己这个性子还是不行,我得找时间好好跟他谈一谈。”
长乐长公主思索良久,心想:不能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坏水得闷在肚子里才好用,就算只要儿子不谋反,做什么都有人给他担着,但该低调还是要低调的,尤其在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