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京中(上)
李渊端坐在上首,面色不渝的盯着李世民,「二郎少即英武,雅量大度,为何却容属官贪鄙至此?」
一旁的李建成火上浇油补充道:「就算少府、民部一时难以支付,但此番国战,二弟虽未亲临战场……」
啧啧,不得不说,李建成宫斗手段还是杠杠的,说到一半住了口,那些留白让人浮想联翩……至少有这么个意思,李渊难免会想,邯郸王领军,秦王在后面搞小动作,这是想干什么?
是希望李善兵败,然后二郎再来个力挽狂澜,顺势取代大郎入主东宫?
李世民神色平静,看向李建成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嘲讽,「京兆杜氏,声名达于海内,若是太子有意,可征召杜执礼为东宫属官,小弟不敢相拦。」
李渊咳嗽两声,「二郎勿要说这等气话。」
哎,其实李世民还真不是说气话呢,他也实在是烦了杜淹那个老货,为了那点钱……李善都启程好几天了,居然还不松口,为此与侄儿杜如晦算是彻底闹翻了,吵得整个京兆杜氏都不安宁。黋
好吧,不是那一点点钱……按照正常的价格,是一大笔钱,而且其中还有李世民、杜如晦不知道的,实际上京兆杜氏的庄子里存放的玉壶春数量非常多,多到可以让任何人看到都要大跌眼镜。
问题就在这儿,玉壶春不是拿来就能直接用的,是需要再经过一次蒸馏,所以李善需要的玉壶春原料的数目非常多。
杜如晦都已经带着人去庄子里了……就因为这件事,杜淹将侄儿拒之门外,他哪里敢让人知道庄子里玉壶春的数量啊。
酿酒是需要粮食的,那么多酒,杜淹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粮食?
只要是个逻辑正常的人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秋收刚刚结束,酒坊的速度不可能那么快……那粮食的来源就是个疑问。
呃,必须得承认,李善的确是需要大量玉壶春,但也的确顺手给杜淹挖了这个坑……当年偶尔发现封伦与齐王之间有隐秘来往,就是从玉壶春的粮食来援为起端的。
杜淹与封伦到底有什么关联?黋
而封伦与齐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司农寺的两位少卿赵元楷、宇文颖那么巧都与齐王来往密切……
李善顺手挖了这个坑,希望后来者能事情揭穿,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而封伦、杜淹、齐王和自己要么没关系,要么有仇怨。
杜淹自然想不到这些,甚至都想不到是李善挖的坑,只顾着与侄儿杜如晦开战。
其实最倒霉的不是满头包的杜如晦,而是太常卿窦诞,李善说到做到,启程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写一封信回来催促玉壶春……具体的蒸馏程序是由太常寺负责的,而窦诞与将作监、少府关系都不错。
窦诞这些天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但每天都要抽出时间……要么去承乾殿,要么去天策府,反正是去堵李世民的。
满朝官员都知道,这一代京兆杜氏嫡系两位出仕者都是天策府属官,当年玉壶春这个产业还是杜淹从人家李善手中抢来的。黋
这事儿不找李世民还能找谁?
但李世民能怎么着……难道逼着臣子为国破家?
偏偏正逢大战,不管是少府、民部都不肯给这笔钱,顶多是赊账……日后有钱再说,但杜淹哪里肯答应?
这个时代的士子那都是世家子弟,对自身的利益、家族的利益的重视程度……普遍都在对国家利益之上。
如果李世民逼着杜淹捐献……麾下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后世都说秦王与太子的夺嫡之争,实际上是关陇门阀与山东士族之间的对抗,但其实这种说法太偏颇
了,秦王一脉的确多有如长孙顺德、长孙无忌、独孤彦云这样的关陇集团的重要人物,但也多有如程咬金、尉迟恭、秦琼这样门楣衰落的官宦之后。
而在李世民麾下,山东士族一样不少,太原王氏、赵郡李氏、解县柳氏、河东薛氏、博陵崔氏、京兆杜氏、清河房氏、荥阳郑氏基本上都不缺。黋
逼迫杜淹捐献……那么多门阀子弟会怎么想?
李世民只能私下让房玄龄、凌敬催一催……催杜如晦,催到杜如晦都快与叔父杜淹开战了。
直到今日,窦诞再次接到李善一封言辞激烈的信后,索性把事情捅给了李渊。
现在头痛的轮到李世民了,想解释什么……但别说太子李建成了,就连李渊都不信啊。
「二弟,总不能让怀仁出这笔钱吧?」李建成穷追不舍,「记得上个月怀仁还向三妹、淮阳王弟借了一大笔钱呢。」
李渊笑着点头,「昨日平阳还在说这事,怀仁就是心软,收了那些流民……要不是充为亲卫随怀仁出征,只怕都没地方住了。」
平阳公主是在李善启程离京后的第二日夜间生下了一个女儿,李渊大喜,不顾平阳公主夫妇连续三次婉拒,坚持册封为武功县主。黋
唐朝沿袭汉制,一般情况下只有亲王的女儿才能得以册封县主,历史上宗室女和亲番族也会加公主、县主的头衔,公主的女儿毕竟是外姓,居然册封县主,可见李渊对平阳这个女儿的爱重。
而且还以武功为封号,当年平阳公主在关内组建大军,就是驻守武功县,麾下逾七万之众。
李世民咬了咬牙,暗自咒骂了李善几句,临走还丢了件这么麻烦的破事,回头得找这厮算账!
这时候,宫人传报,一脸喜色的裴寂扬着手中的文书疾步入殿,「陛下,泾州告捷!」
李渊还没反应过来,李建成已经从原地弹跳起来,抢过文书看了几眼,大笑道:「大捷,大捷!」
「邯郸果为当世名将!」
而李世民狐疑的盯着一脸欣喜的李建成……怎么可能这么快?黋
看了会儿文书的李渊斜眼瞥了瞥长子,知道这厮的心思,就算想一力阻拦二郎领兵,也不能这么夸张,虽然胜了场,但也不是什么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