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二章 试探
今日早晨觐见,李善为李渊换药,看似无意的提及昨日抵达仁寿宫的陈叔达、窦轨、任瑰等人,顺着这个话头聊到了陇州战事。
李渊也听得懂李善的言外之意,钱九陇率兵入泾州,陇州那边缺少一位能战之将,而窦轨与任瑰都是能战之将,也都曾经独当一面,屡立战功,一位是早年旧交,一位是姻亲外戚。
实际上昨日太子秦王觐见,在李善离开之后,太子就将任瑰这枚棋子扔了出来……李渊当时没有表态。
毕竟前一位太子举荐的行军总管的下场还摆在那儿呢,全军覆没,连失三州,不过襄邑王李神符倒是没死,而是被俘虏了。
今日午后,李渊突然派人传召,不仅是李善,李建成、李世民以及诸位宰辅均在场,除了一系列的政事之外,还有关于军事方面的部署,兵力调配,粮饷供给,最后时刻才提起了任瑰。
果然最后选的还是任瑰,而不是窦轨,在昨晚的深思熟虑之后,李善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太子李建成面有轻松之色,虽然没能捞到行军总管这个位置,但钱九陇无论是在战功上还是在资历、爵位上都难以与任瑰相提并论,等有了战功,复设行军总管府,任瑰出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此番怀先是救驾,又为父亲疗伤,劳苦功高。”李建成笑吟吟道:“待得回京,孤设宴以谢。”
“为陛下臣子,为伯父子侄,均为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之谢。”
一旁的李世民沉默无语,几位宰辅也不吭声,只默默的看着这一幕,角落处的手捧诏书的崔信狐疑的打量着女婿,又仔细观察着李世民的神色。
呃,崔信虽然对权谋之道不太擅长,但很早就猜测女婿投入秦王麾下……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之道李善的身世。
但现在崔信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了,秦王此次力战护驾,麾下将校死伤惨重,而传闻陛下斥责太子来援太迟……为什么女婿却要襄助太子?
目送众人离开,李善这才与崔信一起下山,准备入军宣读诏书。
“有些疲累?”崔信看李善打了个哈欠。
“嗯,昨晚睡得迟了。”李善又打了个哈欠,没辙啊,昨晚等凌敬等到三更半夜,那老头消息传递过来,两人又商议多时,天都蒙蒙亮了。
崔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真的是你举荐管国公?”
“任瑰、窦轨,均善战有功。”李善随口胡扯道:“是陛下属意管国公。”
崔信虽然傻,但也听出了女婿是在敷衍,干脆懒得再问了。
其实这是一次试探,是昨晚李世民与房玄龄、杜如晦、凌敬谋划后的一次试探。
天台山一战,李世民是在李渊的眼皮子底下拼死厮杀,可以说做到了极致,而李建成拖延出兵时机遭到了李渊的斥责。
这种转变,使摇摇欲坠,甚至内心天平开始倾斜向以军事行动夺位的秦王的地位重新稳固下来,从政治层面考虑,天策府伤亡惨重,但得到的却超过了失去的。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李渊不会再默许甚至怂恿东宫势力对秦王一脉的打压,这一方面是出于制衡考虑,显然李渊对长子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不小变化,另一方面是考虑到关内道战事。
但短时间内有没有可能乘胜追击,将李建成从太子宝座上拉下来呢?
毕竟事实是摆在面前的,李渊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李善带着生力军在关键时刻潜入山顶,在柴绍骑兵来援之前,梁洛仁八成已经攻破了天台山,李渊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父子之情,君臣之情……这一切难道不会让李渊起易储之心?
所以,李世民决定试探一下,李善才会一大早觐见,提出了任瑰、窦轨两个人选。
其实李世民、李善心里都猜到了这个结果,最终李渊还是选择了任瑰。
或许可以解释李渊是更加信任早年就熟知,可以托妻寄子的任瑰的指挥能力,但无论如何,任瑰和窦轨是不同的,后者与太子、秦王的关系都不远不近,而任瑰与李世民是没有交情的。
这直接表明了李渊的态度。
但凡是人,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务,都有理智和情感,虽然那些上位者往往会以冷冰冰的利益出发,用理智去处置。
但即使是皇帝这样的上位者,也是人。
后世对李渊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优柔寡断,既给予次子李世民过高的权位,但着实际上这是大错特错,这位大唐的开国皇帝虽然算不上杀伐决断,但也绝非性情绵软之辈。
在亲眼目睹次子裹伤后犹自持刀厮杀的时候,感性占据了上风,但等一切局势稳定下来之后,理智重新充斥了李渊的大脑。
殿内,李渊挥手让宫人退下,来回踱步,时不时长吁短叹,眉头紧锁,显然这位大唐的开国皇帝对于目前的局势也难以决断。
朝中六位宰辅中,明确依附太子的就有两位,因为要制衡打压秦王一脉,李渊也默许东宫拉拢朝臣……可以说,李渊的嫡系中相当一部分都与东宫势力是重叠的。
一旦流露出易储之心,李渊本身的势力都会有所动摇。
就拿任瑰来说吧,这位是李渊的旧人,但早年就与李建成交好,虽然长期在外,却是正儿八经的东宫嫡系,一旦李渊易储,任瑰本人因为与皇室的交情,本人不会有什么大碍,顶多是仕途到此为止,但任瑰难道不会考虑子嗣,不会考虑家族前程吗?
要知道天策府内,谋臣大将多如繁星,一旦秦王登基,肯定是将班底搬到朝中……任瑰能领个散职就不错了,更别说子嗣家族了。
类似的还有裴寂、裴世钜、郑善果、王珪、魏征等等。
李渊又是长长叹息一声,重新坐在榻上,心想还是怀仁应该只是随口提起,却恰到好处,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选用任瑰,以安朝臣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