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母与女
尽管距离战斗结束已经快八个小时了，但海渊城显然还没有从那一场战斗中恢复过来。
原本美丽完整的墙壁支离破碎，精美绝伦的浮雕和装饰成为了碎片，炮弹的焦痕和坑陷在地面随处可见，连道路也变得崎岖难行。
“天命那边，战损怎么样？”目光四下环顾着，德丽莎忽地开口问道，眼中升起几分疑惑。
一路走来，泰坦机甲的残骸与碎片她倒是看见了不少，可天命一方的亚神机却是一架也没见着。
作为战胜方，阵亡女武神的遗体不灭之刃是定然会进行回收的，但亚神机这种东西也有必要一点痕迹都不留吗？
听到这话，前方带路的可可利亚脚步不由一顿，旋即又像是没听到一样大块步向前走去。
“喂！天命那边该不会一点儿损失而也没有吧！？”从可可利亚的表现中猜到了某种可能性，特斯拉不禁喊出声来，脸上满是恨其不争的怒意，“我说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指挥的啊！？那么多机甲，你全都拿去打水漂了吗？”
“呵！你试试用这些机甲留住幽兰黛尔！？”冷笑一声，可可利亚不耐烦地说道，目光偶然掠过那个一路左顾右盼的粉发少女时愈发热切了几分。
如果……她手中也掌握着律者的力量，又怎会被幽兰黛尔欺辱到这个地步？
“幽兰黛尔是一个人行动的吗？”明白海渊城中战斗的实情，德丽莎不由惊讶地道。
虽然作为天命的最强女武神，天命内已极少有女武神能在战斗中跟上幽兰黛尔的步伐，但进攻海渊城这种事情对方竟然也一个人都不带？
啪～
啪～
啪～
不紧不慢地鼓着掌，绯玉丸笑吟吟地称赞道：“仅仅以半个逆熵的力量，就能够拖住幽兰黛尔长达半个小时，可可利亚女士真是指挥有方啊！”
“你……”瞬间气急，看着表面上说着赞叹话语，眸里却满是讥讽的少女，可可利亚怎么能不知道对方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哈！我道是谁，这次没有那个明羽在，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呢。”哈哈一笑，可可利亚眼睛微微眯缝，“怎么，你男人不要……”
轰！
猛地一阵巨响，距离众人不远处的一台泰坦忽然炸裂，一只钢铁手臂直接飞起从可可利亚的头顶掠过，带起的劲风卷起大片金色发丝，泰坦手臂砸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可可利亚女士，这些破铜烂铁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吧。否则不说砸到什么花花草草，就算是砸到一些蝼蚁蟑螂也不好是吧？”直直地盯着金发女郎的灰色双眸，绯玉丸微笑着“关心”说道。
“你…你……”拳头顿时握紧，感受着脚底似乎仍未散去的震颤，可可利亚嘴巴如渴水的鱼般张合数次，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即便是被对方指着鼻子威胁，被人骂作蝼蚁蟑螂，作为大军阀的她却说不出一句反驳。
这一次是机甲爆炸，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意外？
习惯了西伯利亚的明枪暗斗，她是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的。
“呼～刚才真的好危险啊。”丝毫没有意识到空气中的火药味，萝莎莉娅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烂漫笑容来，“妈妈也真是的，战斗后要记得把机甲送去检查一下啊，不然下次又爆炸了怎么办呀。”
“笨蛋萝莎莉娅。”瞥了眼自家这个不谙世事的姐姐，莉莉娅不由无奈一叹。
她就完全没发现，机甲的爆炸是有人动了手脚吗？
偷偷看了眼那个与姐姐有着同样樱粉色头发的美丽少女，莉莉娅眸底升起几分忌惮。
虽然不清楚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但机甲的突然爆炸无疑是和这个人有关的。
“你说谁是笨蛋呢，笨蛋莉莉娅！”莫名被骂作笨蛋，萝莎莉娅心中顿时一怒，不满地大叫了起来。
“绯玉丸～”悄悄拉了拉绯玉丸的衣摆，芽衣用眼神指了指布洛妮娅，示意对方收敛一些。
看着吵闹中的阿琳姐妹，再看看表面似乎并无变化的布洛妮娅，绯玉丸却能清楚读懂三无少女心中的为难。
最后刮了眼可可利亚，绯玉丸也闭上嘴巴把视线移开，不再理会这位逆熵的代理盟主。
即便她对逆熵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对可可利亚更是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但她却不希望让布洛妮娅难办。
见到绯玉丸不再开口，可可利亚也冷哼一声移开目光，没有去自讨没趣。
嗯，这绝不是怕了绯玉丸，只是她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和这种小丫头计较而已。
“前面就是海渊城的内部了……”在一扇宛若神殿般高高耸立的华丽大门前止住了脚步，爱因斯坦忽地开口，目光平静地望向了身旁的金发女郎，“可可利亚，我希望你能够整备好机甲部队，以防幽兰黛尔的再次来袭。”
“……好！”冷冷地扫了眼面前的爱因斯坦和极东一行人，可可利亚没有厚着脸皮试图留下，而是干净利落地转身，一甩披风道，“萝莎莉娅，莉莉娅，我们走。”
“诶？我们不一起进去吗？”看了眼仍留在这儿的布洛妮娅，萝莎莉娅惊讶地问道。
“笨蛋萝莎莉娅，走了。”强行拉住还试图跟布洛妮娅玩的姐姐，莉莉娅眸中升起深深的无奈来。
“好吧。”见妹妹如此坚定，萝莎莉娅也不好坚持，只能挥手向布洛妮娅道别，“布洛妮娅，待会见了。等我们和妈妈一起整备好了机甲部队，就带你好好参观一下海渊城。
嘿嘿，我们可是知道很多很好玩的地方哦～”
“嗯，好。”点了点头，布洛妮娅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隐约的笑意来。
注意到了布洛妮娅的变化，德丽莎心底不由一阵宽慰，连看向可可利亚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不可否认，虽然可可利亚这个人不怎样，但孩子们却是无辜的。
“可可利亚竟然就这么走了？她到底在打什么鬼算盘！？”看到可可利亚竟然如此顺从，特斯拉不由惊奇地叫出声来。
“不知道。”摇了摇头，爱因斯坦平静地道，“而且，用在萝莎莉娅和莉莉娅身上的技术，也不像是逆熵的东西。”
尽管她不能说对于逆熵内的每一项科技都了如指掌，但那种将崩坏兽与人类相结合的科技，向来是与逆熵理念相悖的。
如果保守派这边有人触及了这种技术，她不可能会不知道。
而倘若可可利亚真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就研发出了这种科技，那……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瓦尔特盟主，其他事情就等盟主返回现实再定夺吧。”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众人，爱因斯坦将目光望向了面前的大门，眸里闪过一抹骄傲，“各位，很荣幸为你们介绍这座遗迹最深的秘密——海渊之眼。”
随着少女的话音落下，一直紧闭的大门也旋即打开。
“这里……也是海渊城？”走进门内，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德丽莎脸上露出浓浓的惊讶来。
虽然从建筑式样可以看出，这里同外面并无差别，都是立交桥式的立体结构，一条条长桥连接着由扁平立柱支撑的空中平台。
但是，如果说外面是童话风的话，一门之隔的内部就忽然变成了暗黑魔兽风，原本理应是如大海般蔚蓝美丽的立柱被某种东西侵蚀成了可怖的漆黑，间或还有一些橙色的椭圆斑点，宛若孕育某种怪物的卵一样。
仅仅不过几步而已，她们就从一个海底花园来到了怪物巢穴，落差之大简直令德丽莎怀疑她们是不是穿过了一扇传送门。
“没错，这里就是海渊城。”微微颔首，爱因斯坦一贯平静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激情，“海渊城，德·摩亚纳·奇诺，它的本质既不是要塞，也不是城市，而是一座门。一座，通往量子之海的传送门！”
顺着爱因斯坦的目光向下望去，众人能够清晰地看到海渊城的下层像是被什么东西同化了一样，空气中不断泛起阵阵海浪般的波纹，最中央则是一团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似乎某种骇人巨物的眼瞳一般。
海渊之眼，到底是人类探索量子之海的窗户，还是量子之海觊觎现实的眼睛？
莫名地，这个疑惑在所有人的心底冒了出来。
“博士，量子之海……到底是什么地方！？”认真地问道，布洛妮娅看向爱因斯坦的目光有些热切。
对于这个在短时间内被屡次提及的词语，少女的心中有着一大堆的疑问。
而且，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女孩，三年前正是消失在了量子之海中！
“宇宙万物都是由量子组成，而量子具有不确定性。当量子被观测时，就会从无数个不同状态的平行宇宙中坍塌出一个特定的宇宙。”略想了想，爱因斯坦无比平静地开口道，像是在讲述个位数的加减法一样，“这，就是量子物理中最著名的多世界诠释。”
“呃……这个，可以说得更形象一些吗？”眨了眨眼睛，德丽莎眸底冒起了几颗金色星星来。
“唔……”看着下方的黑色“眼瞳”，爱因斯坦像是在斟酌措辞般迟疑了数秒，半晌才开口道，“简单来说，如果把宇宙比作一杯水，那在它周围就存在着许多相似却不相同的水杯。现在，我们让杯子里的水往外溢出，聚集在中央形成一个水洼。”
“这个‘水洼’不属于任何一个杯子，但它里面的水却可能来自任何一个杯子。”稍稍一顿，爱因斯坦声音重了几分，为量子之海下达了最终定论，“而这个‘水洼’，就是量子之海！”
“既然这样，那如果我们能穿过这片‘水洼’，岂不是可以到达另外一个世界？”沉吟着说道，品学兼优的芽衣思维有些发散。
“从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轻轻点头肯定了芽衣的想法，爱因斯坦的脸色却兀然沉重了许多，“但，这也只是理论而已。从来没有人知道量子之海里面到底存在什么，甚至就连进入量子之海都是一件无比苦难的事情。”
哪怕是逆熵，如果不是借助海渊之眼的话，也无法打开量子之海的大门。
“但一年前，你们却做到了。”目光灼灼地盯着爱因斯坦，布洛妮娅沉声说道。
“没错，但我们也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轻轻闭上了眼睛，爱因斯坦深呼吸数次，觉得心情稍稍平和后才重新睁眼，看向海渊之眼的目光不由黯淡几分，“在一年前的实验中，我和瓦尔特盟主对量子之海展开了探索，但却惊扰了海中的某个存在……”
“某个存在？”德丽莎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那无疑是人类的敌人！”拳头握紧，爱因斯坦语气中多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为了阻止那个存在进入现实，瓦尔特牺牲了自己将其拦下。
或许，直到现在他依然在和敌人战斗着吧……”
一边说着，爱因斯坦看向特斯拉的眼神多了几分愧疚。
特斯拉对瓦尔特的感情她是清楚的。虽然瓦尔特的失陷并非全是她的责任，但她到底是没有能保护好瓦尔特，甚至还向特斯拉隐瞒了对方的行踪。
“那我们是要解决那个量子之海的敌人，把瓦尔特救回来吗？”低头沉吟着，德丽莎开口问道。
“不！那个存在绝非人类能够抗衡的东西！”瞬间否决了德丽莎的提案，爱因斯坦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想要救回瓦尔特，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量子之海中的存在进入现实！”
“你想把它交给幽兰黛尔解决？”德丽莎顿时猜到了爱因斯坦的计划。
“那个存在，已经是我们唯一可以跟幽兰黛尔抗衡的手段了！”望着下方幽暗深邃的海渊之眼，爱因斯坦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
从理智角度出发，她不喜欢这样冒险的计划。但无论是幽兰黛尔还是量子之海的那个存在，都不是凭她们的力量就能对付的东西。
想要救回瓦尔特，这是她唯一能够使用的手段了！
“所以，明天我会一个人进入量子之海，届时就拜托你们稍微阻止一下幽兰黛尔了。海渊之眼一旦启动，那个动静是绝对无法瞒过天命的。”看着眼前的众人，爱因斯坦沉着声音说道。
“你一个人？”听到这个行动方案，德丽莎不由惊讶地叫出声来。
“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入量子之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爱因斯坦神色平静地解释道，“想必，你们应该也感受到来自量子之海的排斥了吧？”
听到爱因斯坦的话，感受着脑海深处传来的阵阵晕眩，德丽莎一时也无力反驳。
布洛妮娅和芽衣还好，特斯拉已经是强撑着才没有彻底倒下了，至于绯玉丸……
“唔……我也觉得头晕乎乎的。”见德丽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绯玉丸急忙抬手揉了揉额头，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
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嘴角抽了抽，德丽莎心中暗自一叹。
不过，哪怕绯玉丸提出要进入量子之海，爱因斯坦多半也是不会同意的吧。
虽然绯玉丸和逆熵现在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善意，但憎恨和猜疑却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种下了。
对抗崩坏时还好，可一旦涉及到瓦尔特这种逆熵核心机密，爱因斯坦是断然不会允许绯玉丸插手的。
“量子之海的排斥吗……”见行动计划就此定下，绯玉丸目光看向了下方的海渊之眼，眸底不由升起几分茫然和疑惑来。
可为什么，她从量子之海里感受到的却是呼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