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消息与选择
城市的夜晚看不见多少星星，灯光映照下的天幕有些发亮，无云的天空中高高悬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向人间洒落片片清辉。
冷光笼罩下，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医院愈发显得冷寂异常，恰如它近日散发出的痛苦与绝望一般。
躺在医院病房里软硬适中的白色床铺上，尽管已经熄灯许久，可艾丽娜仍没有丝毫睡意，只是愣愣地看着从窗户中探出半个头来的月亮，许久才醒悟似地挪了挪身子，让整个月亮都映入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圆月高悬，向着人间挥洒着千万年不变的清冷光华，这本该是件很容易令人心生感概的事情。或是叹息古今之异同，或是思念远方的亲朋，但对于今年才不过十五岁的艾丽娜来说，她所想的东西却很简单。
上一次见到圆月，自己应该还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吧？
莫名地，少女如是想到。
月亮圆了会缺，缺了还会再圆，但自己的家……
而且，不仅仅是家，就连她自己也……感受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左臂，艾丽娜心底一阵绝望上涌。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明白自己在一夜之间就近乎失去了一切，爸爸、妈妈、朋友、家、学校……当那个被大人们称为崩坏的灾难降临之时，自己过去所熟悉的一切都瞬间烟消云散了。
甚至，就连唯一剩下的生命，都不知能否存活下去。
根据医生所说，那种名为崩坏的病毒已经侵染进了她的身体，手臂的切除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以后能不能活下去还得看病情发展。
不过，若是真的死了，自己应该就能再见到爸爸妈妈了吧？
脑海中忽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少女看着天穹之上的冰冷圆月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这种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世界，又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那些大人只是想着让她如何活下去，却从来不曾想过她活下去后又能怎么办！
想到那场突然降临的灾难，那些四处大肆破坏的白色怪兽，艾丽娜只觉得身体一阵冰凉发痒，像是那种名为崩坏的病毒正在不断侵蚀她的身体，要把她也变为只知道破坏一切的怪物一般。
或许是错觉，或许是确有其事，但艾丽娜只是咬牙忍受着这股介乎于幻想与真实之间的痛苦，既不肯按床头的呼叫按钮，也不愿从嘴里漏出一句呻吟来，生怕引来值班护士的注意。
她没有绝食而亡的毅力，也没有跳楼轻生的决心，但至少……她要接受这种被崩坏杀死的命运。
她已经，没有面对未来的勇气了！
忽然，目光瞥见夜空中的某物，正咬牙忍耐痛苦的少女双眸猛地大睁，眼里尽是惊讶。
只见在那幽冷冰凉的月光之下，一位背后长着数对金色光翼的美丽少女正踏着月色款款而来。即便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清对方的脸庞，可单是从那婀娜多姿的纤柔体态和迎风招展的雪白长发之中，也足以想象这位少女该是何等的绝美了。
看着从半开的窗户里翻进病房的白发少女，艾丽娜脸上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来，道：“天使姐姐，你是来接艾丽娜去天堂的吗？”
“哈？天使？”听见病床上女孩的询问，本来还担忧被人看见真面目的琪亚娜不禁一愣。
中亚地区的人民，想象力都是这么丰富的吗？
“爸爸妈妈他们应该已经在天堂等艾丽娜了吧？他们在那里过得还好吗？”没有察觉天使姐姐的愣神，艾丽娜继续说道，眸里升起些许狂热来，“是他们拜托天使姐姐来接艾丽娜的吗？放心吧，天使姐姐，去天堂的路上艾丽娜都会很乖的，一定不会哭闹的！”
看着脸上满是恍惚的少女，琪亚娜不由一叹，明白对方已经完全无法正常交流了。
是因为父母都在崩坏中去世了吗？
从少女的自言自语中听出了大致情况，琪亚娜心底不禁升起几分愧疚来。
如果不是空之律者的苏醒导致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发生，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这幅样子了。
“抱歉，我不会让你去天堂的，就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吧。”眼中白光亮起，琪亚娜指尖点在了少女的额头上，来自静谧宝石的力量让她迅速明白了这具身体所遭受的损伤。
轻松口气，琪亚娜脸上露出一个些微的笑意来。没有发现崩坏能侵蚀的迹象，所幸这家医院的治疗还算是及时，让她免去了一个大麻烦。
长长地吸了口气，琪亚娜指尖猛地发力，让眼前的少女陷入昏迷之中，以防对方的挣扎会对后续的治疗造成影响。
确认少女已经失去了意识，琪亚娜轻轻点头，指尖亮起一抹圣洁而明亮的白色光华来。
基因信息……读取。
伤口缝线……拆除。
骨骼与组织再生……完成。
血管连接……完成。
神经连接……正常。
感知到这具身体已经恢复为了最健康的状态，琪亚娜才长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抱歉，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晃了晃脑袋驱散脑海中翻涌而上的淡淡虚弱，琪亚娜轻轻撩开少女额前的刘海，露出下方一张安静祥和的睡颜来。
尽管知道崩坏对眼前这个女孩所造成的伤害远不止于此，但她能做到的事情却只有帮助对方恢复健康而已。
“我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很多，甚至对很多人来说都非常不美好，但……请活下去吧！”轻柔抚摸着病床上女孩的脸颊，琪亚娜脸上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来，“我会尽力把这个世界变成让大家都能笑着活下去的，所以……一定不要放弃希望，要坚强地活下去啊！”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她能清楚地看到眼前女孩脸上的稚气。
如果没有崩坏的话，对方一定是能够遇到一个相互喜欢的人，陪伴着度过整个一生的。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绝不该在病床上就此结束。
想了想，琪亚娜轻轻俯下身来，在女孩额头印下一个柔和的吻：“ichliebedich。”
小心为女孩掖好被子，琪亚娜再度从窗户里翻身而出，正如她来时那样。
夜还很长，她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次日，当值班护士打开艾丽娜的病房房门时，看到的是一位靠坐在床头四肢健全的年轻少女。
“艾丽娜？”看着只是一夜之间就变得陌生无比的少女，护士脸上满是惊讶。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应该是因为崩坏病而被切除了手臂才是的啊？
“柏妮丝姐姐。”听到了护士惊讶中透着明显慌张的呼喊，艾丽娜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恍惚笑容，“艾丽娜昨晚，好像梦见天使了……”
ichliebedich……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艾丽娜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她这样的人，真的还有资格再活下去吗？
不过，既然是天使姐姐的祝福，她至少也应该是试一试，才算是没有辜负天使姐姐赠予的奇迹吧？
看着从窗外漫进病房的晨光，少女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坚定的意味。
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在了艾丽娜这一处，医院乃至于整个塔什干市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怪事，或是失明多时的少女突然恢复视力，或是本来被断定时日无多的绝症人士突然康复，或是丈夫已经做了绝扎手术的妻子突然有喜……等等，貌似有奇怪的东西混了进去。
但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奇怪痊愈的病人全都异口同声地宣称自己目睹了天使的存在。
即便是在惊动了天命驻守女武神的情况下，塔什干政府依旧没有能得出一个有用的结论来，只能将这一切都归为那名“奇迹天使”。
于是乎，在塔什干市便多了一个奇迹天使的都市传说。
口口相传，每当有人陷入绝境时，只要还没有放弃对未来的希望，就会有一名背生金色光翼的白发天使少女降临在人们身边，帮助其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