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赤霄
行走在女武神部队驻地的医院之中，明羽的脸色也随着脚步的移动越来越沉重了起来。
在这一个个病房里，躺着的都是先前与崩坏战斗过的战士。
她们曾秉持着守护人类的光荣理想而不畏生死地同那些恐怖的白色巨兽战斗着，如今却只能无力地躺在了铺着白色被褥的病床上，身体不同程度地缠着绷带，手背则插着吊瓶，甚至有些人的口鼻上还戴着呼吸罩。
见到前来视察的明羽和温蒂，还有意识的女武神们纷纷露出惊讶和喜悦的表情来，激动地冲两人表达着自己的心情。若非这里是医院，恐怕很多人都已经忍不住地喊出声来了。
虽然在外界，关于这两位律者的评价还有待商议，但在女武神部队内部，明羽和温蒂的人气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关于他们的事迹已经是颇为广泛地流传了开来，亦如不灭之刃的两位s级女武神一样。
或者说，一旦到达了s级女武神这个高度，只要其本身的表现不是太糟糕，自然而然地就会拥有这样的名望。
人类总是向往着星辰的崇高与美好，追随着那从远方投射而来的灿烂光辉，以此来掩藏自身的渺小。
而对于这些普通的女武神来说，s级女武神就是这样的星辰。
尽管在律者时期，明羽和温蒂也曾对世界造成不小的破坏。但一来他们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逆熵的地盘，天命的女武神们对此终究缺了一份实感。
二来，天命的宣传已经将两人塑造成了即便被崩坏侵蚀也没有忘记抗争的英雄，更是使得他们在女武神部队之中收获了一大批的铁杆粉丝。
可以说，哪怕明羽和温蒂什么也不做，在舆论发酵和女武神们的自我暗示下，他们的名望也会自然地达到一个很可怕的程度。更不用说，两人的活跃程度还丝毫不亚于不灭之刃的两位了。
纵使明羽曾缺席了一个月，但与幽兰黛尔那一战的影响却仍旧存在，再加上温蒂与逆风之羽小队的活动，他在女武神部队里的人气也还是紧紧追在了幽兰黛尔的后面，连丽塔都远远无法和他比拟。
顺带一提的是，温蒂的人气排在了第四位。在公众场合里，素来对天命高层不感冒的律者少女一直保持着低调做事的风格。
而影骑士，大部分女武神都几乎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一边温声安慰着这些激动的女武神，一边还时不时地对那些伤势过重的女武神施加治疗，以免留下什么无法恢复的创伤，这般一路走下来的明羽也是有些撑不住了。
终于结束了对最后一位女武神的看望，明羽一下子瘫坐在了休息室中的沙发上，手指不住地揉捏着眉心，以此来稍稍缓解那仿佛自大脑深处涌出的酸胀。
虽然受伤的女武神只有几十个，但一一慰问下去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而且为了不给她们造成心理压力，明羽治疗的时候连装甲都没有穿戴，完全是凭借自己那残缺得过分的权能，着实令他累得够呛。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做的。”看着眼前疲惫不堪的男孩，温蒂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但我既然有了这个能力，就多少还是做点什么吧。”摇了摇头，明羽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却也同样有着一股无法动摇的坚定。
即便没有任何人强求他，可看着那些躺在了病床上的纤弱身影时，明羽还是忍不住地想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既然此时的他又正好有了足够的能力，又何必去吝惜使用呢？
“对了温蒂，你在成为女武神的时候，是十二岁吧？”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明羽忽地开口问道。
看了明羽一眼，温蒂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眸中浮现出几分难言的情绪来，轻声纠正道：“准确来说，是十一岁半。”
“这样啊……”长长一叹，明羽脸上多了几分感慨，“现在的圣芙蕾雅，好像很少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了呢。”
“……我入学那会儿，圣芙蕾雅也才成立不久的。”轻轻走到了明羽的身后，温蒂一边将手插进了对方的头发里，用手指细细梳理着这头略长的黑色碎发，一边柔声地解释道。
感受头顶传来少女不轻不重的力道，听着指尖与发丝摩擦的沙沙声，明羽不觉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岁月静好。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选择来圣芙蕾雅呢？在新西兰，大洋洲支部也是有女武神培训基地的吧？”没有睁开眼睛，明羽轻声地问道，询问着这位算得上是圣芙蕾雅最早的几批学员之一的女武神。
“……”听见明羽的问题，少女的动作明显顿了顿，几秒后才重新动了起来，“大概，是想离那里远一点吧……”
女孩的声音很轻，柔和得恍如初春时节的微风似的，却丝毫吹不动空气宛若腊月寒冬般凝固的冰冷。
将少女在自己头顶摩挲的小手捉到了脸颊旁，把那有些冰凉的手背按在自己脸上，明羽兀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温蒂那如古井一般不起任何波澜的碧绿眸子。
关于那场发生在新西兰的大崩坏，明羽也曾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在天命的所有记录中，即便是加上序列崩坏，那也是可以排进前十的大灾难。
整座城市连同周边地区都彻底化为了废墟，死亡人数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之多，直接或间接的经济损失更是无法计数。
而也正是在那一场崩坏中，不过才十岁的温蒂表现出了极佳的崩坏能抗性，得到了加入天命、成为女武神的通行证。
但这一切，对于当时才十岁的小女孩来说，却只能算是整个悲剧里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抱歉。”嘴唇蠕动了几下，明羽以诚恳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很没有诚意的词语。
十岁，本该是一个天真烂漫的时候，但温蒂却失去了可以天真的一切，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最真实残酷的一面。
甚至即便是现在，少女也不过是十五岁而已，正是最灿烂的花季。
“没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摇了摇头，温蒂并没有介意明羽提及这件事情。
对于她而言，该流的泪在这五年间早就已经全部流完了，一切的悲伤也都已随风逝去。
剩下的，只有身为女武神的使命。
看着眼前神色平静，仿佛方才谈论的并不自己一般的少女，明羽手上猛地一个发力，女孩纤弱的身体便越过沙发落入了他的怀中。
惊讶于明羽这突然的举动，温蒂脸上的沉静顿时消散，本就美丽的脸庞染上了一抹更加艳丽的红晕。
“明羽？”有些不解地叫道，温蒂轻轻挣扎了起来。
“不要动……”轻声制止了少女的反抗，明羽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仿佛一个看了恐怖片后寻求安慰的孩子，又或者是一个跑完三千米后才发现自己报名的是马拉松的运动员，“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嗯～”似乎是看出了明羽的心情，温蒂红着脸点了下头，从喉咙发出一道微若蚊吟的轻响。
将少女温软纤细的身体如抱玩偶一般死死抱在了怀里，明羽把下巴搁在了对方的脑袋上，用自己的一切包裹着眼前的女孩。
很小！
这是少女身体给明羽的第一感觉。
尽管温蒂的身材并不会过分瘦削，该长肉的地方都很是丰满，但无比娇小的感觉还是通过两人紧密贴合的身体传到了明羽的脑海中。
尤其是当温蒂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的时候，更是显得这位平日里沉稳可靠的s级女武神如同一个布偶一样，纤小得有些不像话。
只有在这种时候，明羽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一直来所信任的这个女孩，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沉默许久，明羽才缓缓开口道：“温蒂，你知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吗？”
怀中的少女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下脑袋。
“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是在跟着小伙伴到处乱窜吧，每天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看定时播放的动画，和朋友们玩着永远不会厌烦的扮演游戏……”没有过多犹豫，明羽便低声诉说了起来。
躺在了背后男孩的怀里，温蒂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安静得如同一个玩偶似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二岁男孩，本就没有什么值得铭记的故事，更不要提明羽的叙述还杂乱得没有一点章法，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听众什么时候因为无聊而昏睡了过去，也称不上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
但无论何时，只要明羽一个低头，便能发现少女的眼神明亮而专注，仿佛在倾听什么世间真理一般。
男孩低声诉说，女孩安静倾听，整个休息室内一时只剩下了明羽低沉的说话声。
不知何时，明羽已经停下了讲述，只是单纯地把温蒂抱在了怀里，无言的安静将两人紧紧包围。
“在你看来，那些孩子应该很值得可怜吧？”从明羽怀中起身，温蒂忽地开口说道，看向明羽的眸子里满是如刀剑般锐利的光芒。
明明是很轻柔温和的声音，可少女的语气里却显然透着一丝不由分说的严厉。
迎着温蒂那格外有攻击性的视线，明羽不由自主地把焦点移开，目光有些闪避。
作为女武神，他明白自己应该对这些躺在病床上的袍泽秉持着敬意，而不是这种不必要的怜悯。
可当看着那些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身缠绷带的模样时，无法抑制的同情和怜惜还是从明羽的心底狂涌而出。
除去女武神的身份外，她们都不过只是一群刚刚脱离童年的孩子，甚至有些还正处于童年。但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年纪，在同龄人还在向父母撒娇的时候，她们却已经踏上了崩坏的战场，学习着与各种各样的恐怖敌人进行战斗了。
“但是在我眼里，她们都是很值得尊敬的战士。”直视着明羽的眼睛，温蒂的语气里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她们之所以选择成为女武神，正是因为世界需要她们，而她们也恰好有这个能力而已。这和你所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生活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她很早就学会了以女武神的方式生存下去，即便当时的她还不到十二岁。同样的，对于这些战士的年轻，她亦早已习以为常。
哪怕面对的是明羽，她也绝不容许对方以年龄来否决这种生活方式。
这，是她作为一个战士的尊严！
“我知道……但她们，毕竟还是孩子。”依旧没有选择放弃，可明羽的声音却显然多了几分迟疑，“而且……”
“而且什么？”拧了拧眉，温蒂继续追问道。
“……她们之所以会有这个能力，只不过是女武神改造实验的赋予罢了。”犹豫了几秒，明羽还是道出了这个事实。
“嗯？”挑了挑眉头，温蒂有些不理解了。
“如果没有女武神改造实验和人工圣痕的话，她们就不会有这种能力了。”明羽咬了咬牙，眼底中涌出几分愤恨。
天命长期的研究发现，人体的崩坏能抗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少女时期的崩坏能抗性要显著优于成年女性。
于是，让那些少女成为女武神就成了一个最合理不过的选择。而这其中，又以十二到十五岁为最佳。
长期以来，这个年龄段的女武神向来是最多的。
同时，也是伤亡率最高的。
对于这件事，明羽本该一清二楚的，他已经从各种渠道里或多或少地了解了这样一个事实。可圣芙蕾雅的景象却给了他极大的信心，让他觉得事实不会那么糟糕。
所以，当这个现实真正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接受，接受那些本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孩子拿起武器成为战士。
或许这些年轻的女武神的确是自己踏出了那一步，但又该如何保证这些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真的是自己做出判断的呢？
她们，本该有另一个选择的。
只是，天命没有给，世界也没有留。
只是因为，这是最合理的方案。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道理。
“但如果没有女武神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为崩坏而死去了。”摇了摇头，温蒂的声音无比地柔和却又无比地坚定，“而且，能够承受女武神改造实验，也未尝不是一种能力。”
即便女武神改造实验有着诸多的弊端，但无可否认的是，它的确给人类带来了足够的力量，创造出了相当数量的超级战士，从崩坏手中救下了更多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只需要有一种东西能够代替女武神改造实验，给予她们足够的力量就好了。”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明羽的语气逐渐沉重了起来。
“这种事情，怎么……”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温蒂却不禁愣住了。
就在几天前，明羽已经向她揭示了一条不同于人工圣痕的道路，那条名为神音2.0的道路。
“温蒂，我需要你！”向着身前的少女伸出了手，明羽的眸子里闪着星辰般璀璨的光辉。
“你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做到的！”厉声喝道，温蒂脑后长发飞舞，一双青色的眸子中亮起了咄咄逼人的光芒。
不过仅仅是克利俄斯号上的七十人，明羽就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但如果真的要把这份力量推广开来，甚至达到取代女武神改造实验的程度，那需要的绝不单单是几十个人。当这个数量拓展到了几千几万的时候，明羽又怎么可能赋予得过来？
更何况，温蒂分明能感受到，只是这几天的赋予，给明羽造成的影响就不是短时间能够恢复得过来的。若真的要把这种力量扩散开来，先倒下的一定会是明羽。
“这几天只是一次实验而已，我已经找到能够大规模推行的方法了。但有些事情，只靠我一个人是不行。”轻轻地摇了下头，明羽冲着眼前的女孩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来，“温蒂，来帮我吧！我需要你的力量！”
盯着明羽看了许久，确认对方真的已经做好了决定，少女才长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狠狠握住，嘴里凶恶地喝道：“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如果是你自己先撑不住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阻止你的！”
她知道，即便自己不同意，明羽也还是一定会去推行他的计划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她来看着，以防明羽真的把自己玩脱。
死死攥紧了掌心中的小手，看着眼前无奈叹息的清丽少女，明羽的双眸不由轻轻眯起，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了几分。
忽然，明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伊莲娜那边的结果出来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嗯。”点了下头，看着明羽那始终没有松开迹象的手掌，温蒂红了红脸，却还是发动了能力。
一阵清风忽地吹起，两人的身形旋即消失在了休息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