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你与恶的距离,只一线间

  下午,善念念去了教室,怀着郁郁的心情,坐在了最后一排,安静的角落。
  这节课是专业必修课——西方音乐史,她对此如数家珍,因为读过的书比老师的推荐书目还多。
  同学三三两两来上课,没人注意到她。
  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她用左手随意画音符,右手打开手机,点开微信。
  第一眼看见了通讯录下方闪着小红点,点过去,申请人头像是一座哥特式教堂,备注是:我叫凌超晗,想和你交个朋友。
  善念念记得他,凌,就是擂台上那个小胖子!他答对了很多题,虽胖,却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她准备点击通过。
  但停住了。她想起了那天君羡的话,不要随便加别人的微信。君羡会不高兴的。
  乖乖女善念念选择了和君羡一样的做法,删除。
  微信通讯录里还有一个群、两个好友。
  她点进了数学班群,发现男生在发红包接龙。
  红尘炼心:欢迎念念美女回归。红包。
  江上墨客:是才女更准确。红包。
  纳兰:卧槽,麻省这题好难,我到现在没解出来,求赐教·?红包。
  风火辉煌:对你的认知,如同斐波那契数列一般,随着时间的过去线性递增。@解意,红包。
  善念念的微信名叫解意。
  我是威廉:楼上的,注意言辞、注意形象。红包。
  人间车尼尔:599、849、299、740@解意,请保持劳逸结合。红包。
  ……
  留言很多,善念念一一看过去,看到最后一个,她笑了。
  只有她明白这一串数字的含义,它们是车尼尔练习曲编号。车尼尔被称为“练习曲狂魔”,是每个初学钢琴者的噩梦,怎么练也练不完。
  偏偏谁也绕不过车尼尔。不学车尼尔,无法弹好他的老师贝多芬;不学车尼尔,也练不好他徒弟李斯特的超技。
  最后善念念回复:谢谢大家,红包心领。
  关了群聊,她才点开君羡的微信。君羡的头像很特别,是无限延伸至空间深处的黑白键,键上坐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根魔法棒。
  她打字。
  解意:一件开心的事,一件不开心。
  君羡秒回:谁惹我们喵喵不开心了?记住开心的,忘记不开心的。
  笔记本上出现了一首善念念五线谱,她停下左手,双手捧着手机打字:他们说我夜不归寝,说我旷课翘课,说我和别的男人回家。
  善念念吸了下鼻子,在别人面前她会努力微笑,在君羡面前,她只想哭。
  君羡秒回:喵喵你在哪?我去找你。
  善念念分享了她的课表,上面有教室号。
  *
  建筑系中心楼。
  凌超晗完成了一幅建筑的手绘图,那是一个公建项目,在琴岛的海边,建筑外形酷似两架大钢琴。
  他看着手绘图,思绪穿越层层叠叠的时间,回到八年前。
  在科学少年说的终极擂台赛上,主持人抛出一个问题,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多年烂尾,因为穹顶建造难度太大。那么,后来建筑师伯鲁内莱斯基用什么方法解决的。
  凌超晗不知道。这不在他背题的范畴,他纵使家道深厚,家中藏书堪比图书馆,他毕竟不是计算机,可以记住那么多知识。
  但善解意做到了。
  她答出“八边形双层薄壳结构”,将哥特风格与罗马风格相结合,解决了离地最高达120米的穹顶建造。
  凌超晗完全懵了,那一刻他很想撬开善解意的大脑,看看内部结构。
  他没办法撬开,后来上大学,他主修课信息专业,辅修建筑学,拿下双学位。本科还未毕业,他已经在导师引荐下,独立接单。
  这一点倒和他的姐姐很相似。姐姐也是双学位。
  他们都是斜杠青年。
  手机铃声响起,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是程叙。
  “老板,大钢琴家回来了,上午上了数学课。”
  “她在哪?你遇见了?”凌超晗自己都没注意倒,他的声音是颤的。
  “我奉旨监控数学学院论坛嘛,有人发帖子了,好家伙,据说刚回来把麻省理工的难题给端了。”
  凌超晗丢开他的手绘作品,手机夹在肩膀上,边打电话边收拾东西,“帮我查查善解意的课表。”
  自从哪次热搜事件之后,善念念的课表网上一搜就出来。
  “叮”,凌超晗的邮箱发进来一封邮件。他扯嘴角,一张课表而已,犯得着发邮箱吗?微信就搞定了。
  等等,文件很大,不是程叙发的,而是来自平仲宇。
  这么说,网络黑手事件有进展了。
  他也不忙着去找善解意了,从公文包里拿出MAC电脑,他要先看侦探发来的资料。
  *
  一堂大课终于结束了。老师先离开教室。
  善念念背着包,沉默无声地往外走,她打算去莫扎特之琴社团,还可以练几个小时钢琴。
  走在教室的过道上,她听到了女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和小声嘀咕。
  “诶诶诶,她回来了。”
  “她总是这样,像黑夜里的蝙蝠,不敢见光。”
  “发生了那样的事,躲起来也正常。换了我估计没脸见人了。”
  “女孩子呀,一定要自重,洁身自好。我听说外面很多美院生被包养,可咱们毕竟是帝大啊!”
  声音本不大,但善念念的听力太敏锐了,任何声音进入耳膜都被无限放大。她倏然转头,目光如炬,像一头受了刺激的小豹子。
  猫科的。
  她不是很懂这些话,但她感受到了恶意,和非常不友好。
  一个女生顿时捂嘴,噤若寒蝉。
  另一个女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凶什么凶?有本事做,就别怕人说啊!”
  “念念,你回来了!”这声招呼来自南乔楚,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很亲切。
  阮明珠也在旁边,倒是杜微,站在五米开外。
  “楚楚,这种人不值得你对她好。”
  “对啊,之前你好意叫她参加交响乐演奏,她还摆脸子给你看!连累你被老师说。”
  两个女生在为南乔楚抱不平。
  “大家都是同学,况且念念还是我同寝室的。”
  南乔楚伸出手,去挽善念念的胳膊,很热络。
  善念念敏感地躲开,而这看在大家眼里,都变成了满满的嫌弃。
  “楚楚你看,心脏的人看什么都……”女生的声音还未落地,她听到了一声嘶喊。
  “啊啊啊啊!”善念念眼睛发红,脸部肌肉细微地抽搐,那是情绪失控的表现。
  “她疯了吗?她疯了!”
  “要不要去找老师。”
  那些声音,那些嘴和脸,在耳畔、在瞳孔里放大,善念念只觉得头晕目眩,天地都在旋转。她抱住了头,身子矮了下去。
  她听到了温暖的呼唤,独属于一个人的称呼,“喵喵!”
  乐君羡穿过围观的人,走到了她身边。
  “哦,你终于来了。”善念念低低地说,声若泣诉,那么委屈。
  西乐班美女如云,他的眼里只有她,被大众视为另类、不合群的女孩。
  人群爆出一串长嘶声。有惊讶,有羡慕,也有不可思议。
  有品位的男人,是女人最好的标签。
  这就是善念念背后那个男人?真真长了一副好皮囊!
  “喵喵,我们走。”君羡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他能感受到女孩的手冰凉,汗涔涔的。
  “让开!”这是对围观的人说的。
  男神秒变修罗神,那眼睛深入寒潭,要将一切吞噬。
  走了几步,君羡回眸,天光仿佛暗了半度。他说:“永远不要以卑劣的心思揣度别人。你与恶的距离,只一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