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杏林圣手17
“是殿下让我来暗中保护你的,”秦霄骑在高头大马上,耐心跟他解释,“你是神医的徒弟,这次又解决了鼠疫之患,京城那边有理由怀疑你继承了神医衣钵,打算从你这入手,找到神医的医书,这群山贼其实是崔府私兵,卫清晗与崔致故意让你们陷入困境,演一场戏装作拯救你好赢取你的信任,再将你骗去京城,届时你会有什么下场,自己好好想想。”
晋宣回过神来,顿觉背脊一阵发寒。
“为什么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来作恶?难道仅仅为了一本医书?”虽说之前神医被杀一事是假的,可崔致和卫清晗的杀心是真的,这些晋宣都从广丹口中知道了。他想不明白的是,他们要杀师父是因为师父能给褚九璋治疗,但为什么要演戏接近自己呢?就为了一本还不确定是否在他手上的医书?逗他玩呢!
“大概是脑子需要治治了。”秦霄说完这句话,队伍已经抵达江州府城门,她下了马,对晋宣道,“你先回济安堂,再去褚宅。”
因为迫不及待要见到师父,晋宣回济安堂换了一身衣裳,接着迅速去了褚宅。刚进主院,就看到主院的土在被翻新,这是又要种上药草?
师父就是厉害,连主院都敢动。他兀自在心里叹服着,完全没注意到应十四心碎的脸。
正指挥着仆人干活的广丹,见到晋宣,大眼睛顿时一亮,小脸灿烂无比,“师弟,你回来啦!公子在屋里等你呢。”
晋宣朝他笑着点点头,整理了一下仪容,进了屋子。
屋内香炉生烟,气味清淡。阳光透过窗外浓密的树叶,于书案投下细碎的光斑,案后两人坐得极近,他看到师父手里拿着一把刻刀、一块碧玉,正在褚九璋的教导下雕琢。
师父这是医道一途走上巅峰,现在要学习雕刻之术了?
“晋宣,回来就好,”谢厌将手中之物放下,面带笑容,“此行可有感触?”
回过神来,晋宣行了一礼,将心中所想悉数道明:“师父,靖州一行后,徒儿深以为,咱们医者的作用并非我以前想的那样,此前的我只想守着祖宗传下来的医馆安稳度日,替街坊邻居们号脉开方就已经是医者职责所在,可是现在我发觉,仅仅如此,远远不够。”
谢厌来了点兴致,他在游戏里面就搜集过那个世界的一些信息。在那个世界,官府创建许多医学院,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大夫,更甚至,基本所有的医术都是公开的,只要想学就能学到。
可是在这里,卫清晗能仅仅为了一本医书杀人,有一部分原因是很多祖传医术并不外传,而这些事情也不单单出现在医术上面。
“师父,一张鼠疫的方子可以拯救整个靖州府的百姓,倘若之前师父您不愿意拿出来,可能靖州的危局解决得没有这般迅速。天下能人许多,既然能救百十人,为何不救千万人呢?”
晋宣明白说出这番话很不厚道,他并没有立场说出这话,但是,如果医术共通,天下医者都能学习一些精妙之术,彼此可以交流借鉴,这对百姓、对自身的医术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屋内安静半晌,谢厌忽然开口问褚九璋:“你觉得呢?”
褚九璋一针见血,“医者自古便在九流之中,且,识字的都想着去考科举做大官,不识字的,即便人手一本医书,那也无济于事。”
晋宣闻言不服气,可是实在找不出话来反驳。
“说到底,还是朝廷无用,”谢厌毫不留情地驳斥,“倘若百姓都能丰衣足食,有余钱读书识字,也不一定每人都要去做官,人各有志。”
身为贵族中的一员,即便被人如此驳面子,褚九璋也生不出气来,反而畅快一笑,眸中聚满赞同,调侃道:“你说得没错,还是朝廷太过没用,竟让谢神医明珠蒙尘,你说那些人,怎么就这么短视呢?”
“你就不短视?”谢厌嗤笑。
“你且看着,若有错处,尽管来骂。”褚九璋神情极为认真。京城几次动作已经令他恼火至极,褚逸珩为权,卫清晗为名,皆不择手段,是时候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崔远一行人赶了几日路,终于接近京城。因为之前的事情,崔致一直心神不宁,毕竟崔府养私兵并不容易,这次一下就丢了这么多,也不知父亲会如何责骂他。
卫清晗当日那计未成,心里颇不痛快,这几日就一直待在马车里,不怎么说话。
将愤怒深埋心底的崔远如今已经懒得搭理两人,一路上三人全都静默无声,行路只听到车马之声,诡异得很。
离京城还有半日路程,估计天黑就能抵达,崔远吩咐人越过此条山道便停歇就食。因此地毗邻天子之脚,素来安定和平,无甚盗贼匪徒,一行人包括崔远在内,都没想到旁边山坡上突然落下坚硬的石块,每个都有两人合抱那么大,直砸得人仰马翻,鲜血喷溅。
躲在车内的崔致和卫清晗听到外头一声声的惨叫,神色惊疑不定。因为马匹受惊,马车不受控制地狂奔而去,却因无人控制方向,一下子就跌入旁边的斜坡下,正在躲避的崔远突听一声惨叫传来,不禁惊愣在原地。
好在惨叫声之后,就再也没有石块掉落,崔远等人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暗处的贼匪再次出其不意,于是被压在马车下面的崔致和卫清晗暂时无人来救。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寂静无声,卫清晗实在受不住了,大喊一声:“还不快来帮忙!阿致哥昏过去了!”
众人惊醒,连忙下了斜坡,合力将马车从两人身上搬下来,似乎过程中又伤到了崔致,他在昏迷中都痛哼了一声。
马车搬开,刚逃过一劫的府兵们却更加绝望了。
崔致整个人以保护的姿态趴在卫清晗身上,双腿上全是血迹,众人不知他伤得如何,不敢上前随意搬弄,卫清晗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也不想就要掀翻崔致,崔远大吼一声:“别动!”
惊吓之后,卫清晗才渐渐察觉右脸火辣辣得疼,他担心自己破相,想要赶紧回京医治,没想过崔致如何,此时听崔远怒吼,心中不免委屈,道:“你还不快把阿致哥抬回去医治!”
崔远神情极为凝重,他手臂受伤十年之久,因为一直寻求救治之法,加上自幼习武,对人体骨骼筋脉算得上了解,现在见崔致这模样,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但这猜测委实太过吓人,他完全不敢去想。
对于卫清晗的话充耳未闻,他蹲下身,从崔致小腿一直触摸到背部,紧接着心神大震,神色极为苍白,几乎是抖着唇吩咐道:“快!快去京城找精通骨骼修复之术的大夫过来!要快!”
众人被他的神情弄得七魂去了六魄,有脑袋灵活的立马想通了其中关窍,登时应了一声骑马回去。
侯府恐怕是要变天了!
若只是腿骨折了,他们练武之人或许还能将崔致抬回去,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但看着情形,怕是脊柱出了问题,这下是完全不能碰了。
卫清晗也想到了这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动也不敢动,可他还得忍受脸上的刺痛,心里又怕又委屈,自己堂堂左相之子,何时受过这般苦楚?
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不过一个多时辰,回去的府兵第一时间回了崔府告知情形,崔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之后迅速请了京城名医随行,重新赶往出事地点,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卫清晗被压了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只觉得全身都麻痹不堪,他躺在野外的地上,即便有蚂蚁往脸上爬,都只能强忍着让崔远帮他弄走,脸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但那种未知的恐慌一直在他心头蔓延。
终于,崔侯爷带着老大夫和一群仆从呼啦啦赶了过来,还没等崔远说明情况,就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直将崔远的脸甩到一边去,半边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孽子!让你护送你大哥回来,你却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心何在?”
舔了舔出血的口腔内壁,崔远将脸扭回来,似乎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诚惶诚恐地自责,而后提醒气得失去理智的崔侯爷:“其他的事先放一边,大哥的伤最重要,父亲您还是让大夫去看看吧。”
崔侯爷重重哼了一声,让那老大夫去诊治。
老大夫镇定得很,上前替崔致查看一番,后面露凝重,摇头叹息道:“世子伤在脊骨,恕老夫无能,请侯爷另请高明。”
崔侯爷面色陡然煞白,足足倒退了好几步,猛地悲痛出声:“致儿!致儿!”已经半百的人竟生生涕泪横流。
没了主心骨的崔府众仆一句话也不敢说,还是崔远冷静下来,问老大夫:“老先生,可否有法子将我大哥抬回府中,不会再次受伤?”
“这倒是有。”
崔远便吩咐众人按照老大夫的法子,将崔致抬上板车(因马车狭小有壁,安置伤员不便),一路小心拉回了府中。
府中老太太见爱孙如此情状,哭得不能自已,再次昏了过去。
崔远的亲娘,也就是崔侯爷的继室罗氏,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能不管府中之事,便又是请大夫替老夫人诊治,又是打听可有神医能治好崔致的伤。
崔府老太太幽幽转醒,见到罗氏在旁伺候,立马痛声道:“去!快去寻神医!”
罗氏心里很无语,继子的伤实在太严重,根本无人能医,便道:“城中名医都来看过了,俱说没办法……”
老太太伸手推了她一把,面目狰狞,恨声道:“你是不是就盼着致儿一辈子站不起来,好让你的亲儿子袭爵?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对于老太太的日常迁怒,罗氏早就习惯了,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见到院中被罚跪的儿子神色淡然,背脊挺直,不禁无声笑了起来,而后转首温柔地吩咐仆从:“来人,去各地寻访名医,一定要将世子的伤治好。”
呵,世上哪那么多神医?唯二能治好她儿子手臂的两位神医,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