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冬,无名持剑一十一万,斩穿东西(4.7K字-求订阅)
骨瘦如柴的野狗豺狼在荒原上刨开冻土,然后将脑袋钻入冻土下,再出来却是一口的血肉。
这些是薄葬于此的饿殍,即便生时未曾易人而食,死后却也便宜了畜生。
北地连连战乱。
战争如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将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徒留老弱妇孺,在妖魔和贼寇之间苟活。
北地的百姓们平日里本就勉勉强强度日,今年却遭遇了这等南北大战,更是雪上加霜,活不成了。
若非如此,安阳也不会带着十万百姓的血书,入皇都,劝皇帝。
因为他早已看到了这一幕
可是,他没有能够劝阻皇帝,而只能在冰冷的栏杆后痛苦地砸击冰冷的石壁,发出困兽般的低沉咆哮。
巍城的核心之地还算好,但贫民窟却真的不成样子了。
饿死,病死,冻死,各种各样的死法,各种各样的残酷正在上演。
而在这些贫穷之外,却是一些神秘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裹着黑漆漆的全身衣,正捧着一具具封闭的黄金盒子,或是一些特制的诡异盒子,在肃穆的阴影里快速行走。
这些黑衣人正是来自司古监。
他们捧着的,也正是在交战之中获得的珍贵的异族身躯。
这些身躯会成为【万国】建造的一部分。
而等【万国】奇观建成了,人类即便是武者,也可以拥有抵抗异族的力量,因为【万国】会衍生出一些很强大的专门针对异族的特殊力量,此谓师夷长技以制夷。
黑衣人们排着长队,一一走入地下。
待到最后一人消失,夜帝才站起身。
他来到西边城墙,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忽地,他神色动了动,因为城垛上不知何处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蓄着杂乱的胡渣,坐在城垛上,双腿悬空,扛着大戟,抓着葫芦,在沉默着喝酒。
是厉帝。
厉帝喝了口酒,忽道:“我喜欢那小子。”
夜帝道:“他再多变化,但现在却和你是一样的脾气。”
厉帝自嘲地笑笑:“重情重义,可是短视,对么?”
夜帝淡淡道:“不一样。”
厉帝哈哈大笑了声,灌了口酒,等待下文。
夜帝道:“他的心,还没有定下来。
他还没有找到他的命运。
剑客的命运是天下论剑,追求更强;将军的命运是镇守边关、保家卫国;帝皇的命运是山河社稷,人族前途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命运,但是,绝对没有人的命运和他相同了。
他需要自己寻找到属于他的路。
他需要明白,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当他明白这些,他才是真正地变成了他。”
厉帝道:“是是是,我们都在镜子里看到了他,才是最终面对那一切的人,所以他自然不会和任何人相同。
我常想,若是他注定面对那最终的一切,那该是多么孤独的命运。
我看他身边有个小弟子,穿红衣服的,可是,他那弟子真的能一直陪他到那个时候吗?”
夜帝笑道:“陪不到的,他那弟子可不简单,但是啊他那弟子并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厉帝知夜帝本事。
文王,知上下五千年。
这话虽有些狂悖,但却也说明了文王在占卜方面的本事。
传闻,文王的法术,术阵,都与占卜有关,洞察过去和未来。
也正因如此,龙脉才能寻到那可观未来的镜子。
只是镜子只存留了片刻,便消失无踪了。
夜帝继续道;“不仅没有未来,甚至没有过去是个背负着命运的女人,不过,我怀疑她的命运已经完成了,可完成了什么,我却不知道,她自己估计都不知道。”
厉帝奇道:“她自己如何不知?”
夜帝缓缓摇头。
厉帝道:“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夜帝道:“在重要的人身边,走完余生吧?
亦或是,亲眼看着那小子,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命运,然后背负起这命运,一直一直走下去
再或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么糊里糊涂地走着,走着,走到累了,闭上眼,死在那小子的怀里,成为那小子觉醒的一剂强心剂吧?
毕竟小孩子们都会因为重要异性的死亡而痛苦,进而在强大的精神波动里,获得觉醒。”
厉帝沉默下来。
他仰头,颔上的胡渣对着远方辽阔的旷野,红色的葫芦口对着嘴巴,咕噜咕噜地痛饮起来。
这葫芦是个宝物,里面装着喝不尽的酒。
酒喝不尽,因为愁消不尽。
举杯消愁愁更愁。
有些遗憾,厉帝即便成为了四品,成了人族龙脉十二帝君中的一位,却也无法挽回。
他想挽回的并不是那数千年来,记录于史书上的昏君之名,而只是一个可笑的微不足道的事
喉结在近乎冻结的空气里,随着烈酒的灌下而有节奏的滚动着。
良久,他放下葫芦,打了个悠长的酒嗝,然后微红着脸,眯着眼侧身骂骂咧咧道:“你说的对,小孩子们都会因为重要异性的死亡而痛苦。
孤也是这样。
孤一直都是个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
夜帝笑笑,他自是知道这位昏君的往事,知道他曾经有一位红颜知己,却又香消玉损地死在他怀里。
可没想到厉帝这是记了几千年,还没忘
都说修士心境高,都说需得放开,才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可那不过是凡俗之见。
唯有不放,才能通达最高的绝巅。
人,想要成仙,靠的不是四大皆空,而是一股永不绝灭的心气。
厉帝问:“对了,你为什么来这儿?”
夜帝笑道:“我刚刚守着司古监的运输,见那边运输结束了,上来看看雪,然后准备出去散散步。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来这儿?”
厉帝道:“我也准备散散步,见你在这儿,就来看看。”
夜帝道:“你散你的,我散我的。”
厉帝道:“不同道,便不同路,对么?”
夜帝笑道:“不过是看看,你我会不会走到一处去,哪有你说的那么复杂?”
简短的交流后,夜帝消失在了原地,然后再出现时,则是换了一身江湖黑衣人打扮的模样说到底,他其实是不放心“无名”一个人去西边。
很快,他看到了另一个灰衣人。
灰衣人腰间还有个酒葫芦,手上抓着把崭新的长刀,虽然蒙着面,但看体型格外眼熟。
这灰衣人自是厉帝。
龙脉的人族十二帝并不能出现在此处,否则便是曝光了谋划。
可是,两个力量高强的江湖中人却是可以的。
夜帝笑道:“还真散一处了?”
厉帝道:“啰嗦。”
说罢,两人飞快往前而去,开始寻找此处的无名
白渊自不知道人族十二帝里的两帝都已出动,在悄悄帮着他。
他只是独自来到了巍城以西的城镇村落。
他必须来。
于理,他必须证明人类的强大,证明这片土地是有人守着的,在乎的,证明这些普通百姓并不是可以随意抛弃的物件,那么才会有后续祖巫身份的施展余地。
于情,他在这北地的贫瘠荒芜里,看了太多的满目疮痍,听了太多悲恸哭泣,他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对劲了,好像这天下的哭泣声都在飘向他,让他心底生出无名的怒火。
他还记得上一次真正的生气,是有个男性朋友居然悄悄地背着他约会静瑶,他知道后,和那位朋友打了一架,然后决裂了。
也就这点破事了。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好真正生气的。
每天想的,无非是多赚些钱,赚到了足够的钱,带着老婆,游戏人间。
而初来乍到,他想的也只是逃出死亡边界,然后凭着一身的力量,逍遥山水间。
可现在,死亡边界其实是一种庇护。
是谁在庇护他?
可现在,未来已注定到来浩劫,而无数人正为之在奋斗,在牺牲,就连蓝星都可能被卷入了这样的浩劫之中。
覆巢之下无完卵,蓝星的母亲白常和会如何?
皇宫的母亲华妃会如何?
所有和他有羁绊的人会如何?
当一切依然被卷入这般的漩涡之中,
当生灵涂炭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出现在眼前,
当那些孩子昨天还在面前磕头求你帮助,今天便已成了“易子而食”里的对象
“真想一辈子吃喝玩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便宜占就死活不管,逍遥山水,嘚瑟人间呵”
白渊站在一处村落入口的高崖上,看着远处正在飞快奔腾而来的未知存在们。
那些存在们非人非妖,但却透着贪婪和渴望,内里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被劫掠的人类。
人类在这些异族手中,已是接受了某种未知的实验,而生不如死。
寒风如利刃,平地而起千万里,凌厉呼啸至北地,吹开站在高处的白衣少年的双鬓。
双鬓漆黑,犹是少年郎。
白渊双手一展,锈迹敛华的古代神剑化作剑潮从虚空涌出,悬浮于他身后,积蓄攀高,然后他踏上了这剑潮的浪尖,站在寒风里,再轻轻挥了挥手。
万剑斩破长风。
剑神踏浪而行。
冲入那些异族之后,便开始了厮杀。
小片刻后
战斗结束了。
白渊看着那些被改造的不人不鬼、已无生机的男男女女,看着他们哀求绝望而痛苦的眼神,沉重地挥下了剑,送他们解脱。
杀完,他再一抬手。
过道上染血的万剑重新升腾,返回了剑墓之中。
他垂着洁白不染的袖,站在尸骸的血海里,默然良久。
喃喃出一句:“何欺人族无男儿,万剑血肉皆长城。”
念罢,他猛一挥袖,转身动用镜法,踏向远方。
远方,依然是征途。
而他早已入了征途,早已杀了大半个白天和大半个夜晚了。
他就是要告诉这些异族
再弱小的百姓也是有人守护的!
正是有人守护,他们的香火才值钱,可以交易,却不可以掠夺。
于情,热血沸腾。
于理,冷静如鬼。
这就是这一刻白渊的矛盾,愤怒而又清醒,行匹夫之事,亦是行谋士之计。
很快,他出现在了下一个村子前。
这个村子还未遭受入侵,可鬼鬼祟祟的魑魅魍魉却已从远处靠近。
白渊之所以能这么快发现,完全是噩梦的功劳。
噩梦早就叛变原组织了,其实也谈不上叛变,而是在她看来,冕下的权限更高罢了。
在这样的战争里,噩梦虽然不能出手,但却能散发出噩梦幽魂来帮助冕下探查情况。
所以,白渊对于周边的情况是了如指掌,总是能堪堪赶在异族入侵一座城镇前抵达城镇之外。
再配合上【镜法】这般的力量,就构成了一个人防御的架势。
他没叫江湖中人,一是觉得碍事,二是觉得时间不够,但这并不意味着江湖中人没用。
在大战之后,在他完成这边的行动之后,江湖中人会后知后觉地赶到,然后庇护住这些地方。
青色的地界石斜插在雪地的泥土上。
其上朱砂写就的村名醒目无比。
村子里,早有自发组织的守夜民兵手持长叉、镰刀、斧头之类跑来。
兵荒马乱,妖魔出没,村镇虽是大多无力抵御,但却也不是没有任何防御。
民兵们感到外面的异动,而来到了村口。
他们紧张,而心跳加快,有的则是喝了劣质的烈酒壮胆。
除了这些民兵,还有些本就在这村中的江湖侠客。
侠客们自是反应也快。
但当他们到达时,却看到一个白衣少年的背影。
那白衣少年似乎也察觉了他们的动静,便稍稍侧身,一挥长袖。
袖生十里柔风,将百姓们挡在了村子出口,而他则是借着这一道柔风往前飘出。
百姓们、侠客们纷纷愣住。
而在他们眼中,那神仙般的少年却已飘然入了对面冲来的魑魅魍魉。
百剑,千剑,万剑生于虚空,如一轮绽放于深夜的莲花。
莲花璀璨夺目,万剑如花瓣飘落,百花飞雪,刹那芳华,继而又化作了一条条游窜于虚空的万剑长蛇。
“是神仙!”
“神仙出手了!”
“我就知道神仙般不会弃我们不管的!”
“我们年年烧香拜神仙,神仙果然是存在的!”
百姓们兴奋起来了,绝望里,本是已经紧张到干涸的嗓子润了,本是被紧紧揪住的心脏也松开了,他们发出欢呼,又跪下叩首。
“这是哪个神仙?”
“对呀,我回家要专门供这个神仙!”
百姓们窃窃私语。
而侠客们则又不同,他们接触的世界让他们知道如今的江湖第一是无名先生。
而此时这种用剑之法,乃是无名先生的专属。
有一个绿衣女侠喃喃道:“不是神仙,是先生”
旁边的百姓斥道:“不要不敬,这明明就是神仙。”
杀!
杀!
杀!!!
白渊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了,双眼神色却冷静无比,他在快速地进行着生命收割。
杀!
杀!
杀!!!
一切眼前的异族,无论善恶,无论是否存在个例,一应斩杀!
杀!
杀!
杀!!!
他飞旋剑身,杀到浓处,背生十余臂,再出十万剑。
天剑如雨,煌煌而落。
一人成军,竟至于斯。
数百数千年后,若有后人,当有史书记载“无名持剑斩魔,初用一万剑,叹少,再用十万剑,方觉甚好。一人如军,持剑斩了一日一夜,从东往西,一以贯之,斩出千里血道”
刷!刷!
灰衣人和黑衣人出现在村子不远处的古树上,静静看着这一幕。
“这小子真凶,深得孤心。”厉帝嘶哑着声音道。
夜帝笑道:“孤也喜欢。”
厉帝道:“难得我们会喜欢同一个人。”
夜帝看着远方,幽幽道:“这西方的村镇里并不是只有这些杂鱼,真正的厮杀才刚刚开始可是,他的情绪波动很大,这说明无论此战结果如何,他都快醒了。”
“情绪波动大,就会醒么?”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若是不曾疯狂,岂会独上高楼?若是不曾孤独,岂会望尽天涯路?”
上了楼,看尽了路,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就明白了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