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推树

  青衫道人所提要求,吴家家主吴钊海统统允了,只是一仓三百石陈粮,不可能一次提取出来,同理三千两银子,以吴家的家势,账房里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现银。
  于是,大管家双手一摊,推脱地一干二净,落在谢云烟手里的钱银米粮,只有碎银一百八十几两,陈米十七八斗。
  青衫道人二话不说全部提走,这态度落在吴家下人眼里,自然是讥讽嘲笑地居多,不过大管家多了个心眼,赶紧命人报于家主吴钊海。
  这时候,吴家家主正由族中名医裹伤,去腐肉、缝老皮,又是痛彻到骨头里,哪里理会得来这些小事。
  于是,谢云烟顺道叫醒便宜小舅子王龙象,点了马小乐等几个外姓仆役,出了吴家大宅,自去圩市开粥场,煮茶施药,打着“白额侯”的旗号,的确是诚心实意地替乌龙山山君扬名。
  谁知,陈米霉烂的不少,挑挑拣拣几回,仔细洗刷过多次,能添水煮粥的,已经十不存五。
  谢云烟也不在意损耗,任由过往的雀鸟啄食,笑说这些米粮来的容易,去得也轻快。
  粥场还未开张,就引来了许多老弱妇孺,瞧着粥水奶白浓郁,插根筷子都不倒下,就知道这自称乌龙山人,名叫白额侯的青衫道人是个实诚君子。
  谢云烟手里有一百几十两碎银,可劲地折腾,着马小乐等几个吴家外姓仆役,采买鸡鸭鱼虾猪脚蹄,嫩姜紫苏薄荷。
  就着免费的粥场吸引人气,在旁边开始售卖鸡丝粥、鱼片粥、虾滑粥,另有招牌姜母鸭、猪脚姜,免费提供紫苏姜米蘸水,最后还有不要钱的薄荷叶,便于去荤腥、清口气。
  王龙象跟在姐夫身边打转,没有想到这免费的粥场聚集大量人气,旁边的粥粉油器还有大把买卖,陆陆续续的进账,已经有了不俗的口碑。
  谢云烟笑道:“吴家家主口惠实不至,不如此操持经营,这点钱银米粮,很快就会用地精光。此乃细水长流,以钱生钱之法。”
  王龙象听了这话,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再看着“姐夫”的时候,已经心悦诚服地快要五体投地了。
  谢云烟却藏着关键没说,这粥场免费放粥,着实有点引人瞩目,换作是其他人,早就被好事者找上门,言语不合,一口气掀了摊子,砸了场子。
  可是,谢云烟一身青衫道袍,半儒半道,身份清贵,不弄清楚底细,没人敢动手。
  能动手的那群游手,早就被谢云烟收拾过,哪怕有人背后撺掇,他们也不敢过来。
  如此一来,其他乡镇里厮混的地痞也没了底气,焉了吧唧地,缩卵泡了。
  其次,粥场用的是道士阡吴家的下人,青衫道人呼来喝去地用人,都是乖乖地听话,口气大地很,直若吴家半个主人。
  哪怕是里正之类的民事官,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地方上的士绅豪强。
  再说了,谢云烟大把大把银子地扔出去,采买租借各种炊器、食材,都是当场现银交割,谁会拒绝如此豪爽的大客,搭顺风车赚钱不爽吗?
  消息传开后,十几里路远的老人,也是健步如飞地赶过来喝粥,顺道推着独轮车,带来若干亲手做的竹器、小食。
  葛藤粉做的水晶糕,江米粉炊熟的云片糕,神仙草做的凉粉等等,就着不要钱的白粥,很快卖了个干净。
  谢云烟毫不在意这些搭着粥场卖私货的农商,只要打过招呼,他都是笑笑点头不说话。
  如此一来,搭顺风车赚钱的人就更多了,以粥场为腹心之地,依次摆布开的小食摊,很快就犹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来。
  当然了,凡是念叨“白额侯”,感恩戴德的人也多了许多,乡人简单朴素的感情,很清楚青衫道人是个大好人。
  不过,这位“白额侯”的经营手段极为老辣,看起来也不是纯粹的作善事积德的老好人。
  不少混子、游手被他高价雇佣,维持着越来越大的粥场秩序,安排地井井有条,哪怕有什么买卖冲突,也会在转眼过后平复下去。
  这粥场从早上一直办下去,捱到晌午日头正当空,青衫道人买来灰布搭起芦棚,前后通透,左右有穿堂风,即便在日头下面,也是清凉透着爽,着实吸引了不少闲人。
  圩市上,鸡鸭猪脚毕竟有限,鱼虾蟹倒是多不胜数。卖水产河鲜的渔民很是发了笔小财,粥场旁边的“粥粉油器”,很快推出鱼肉打成茸,下水或煮熟或油炸的鱼丸。
  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金黄色的油炸鱼骨头,鱼肠滑蛋虾仁饺,最好卖的竟然是鲜肉锅贴,毕竟里面肥膘有五六成那么多了,一口下去焦香四溢,全是滚烫的油水。
  “粥粉油器”开局半天,随着大量菜式陆续上桌,终于引来了大人物,道士阡村可不止一个吴家啊!
  青衫道人亲自接待,闲谈笑说不断,上至天文星宿,下至地理水文,就没有难倒谢云烟的话题。
  起初还有的聊,慢慢的就变成青衫道人的个人专场,古典时代格物讲座。
  谢云烟为远道而来的大人物,以及他背后的那群,苦吴家已久的人,讲解了关键的疑难问题。
  待他们走后,谢云烟不仅悠悠一叹:“可怜夜前虚半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也对,问清楚了鬼神,才不会被鬼神所迷。”
  谢云烟知道吴家发生的事瞒不了村里的耳目,大概是吴家近年来行事过于霸道了,那些横眉冷对吴钊海的村中族老,都放下彼此的成见,站在了同一条壕沟里。
  “只要有人轻轻一推,暴露出吴家外强中干的真相,这群同是士绅的地方豪强,就会趁机扑上去撕咬!”
  谢云烟左手缩进袖子里,轻轻抚摸槐树木心祭炼的木剑,感受到一阵阵轻微的清鸣:“道友,看来你早已经饥渴难忍了!去吧……”
  这时候,吴家家主吴钊海裹好伤,用了不少珍贵的好药,伤口已经没那么疼痛了,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树鬼?树鬼!来人啊,给我把前面庭院的老槐树,连根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