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波又三折

  海沙帮少壮派以八大金刚为首,杜仲和徐长卿位列第七、第八,都是敢打敢拼,从底层帮众杀出一条血路上位的佼佼者。
  别看杜仲大大咧咧的,实质上是个心思细腻的帮派骨干。徐长卿则对麾下的兄弟极好,视作自己的手足,可是一旦有自己人背叛,他就会变成冷面煞星,手段残忍到能治小儿夜啼。
  二当家被人伏击,割走首级的事,过了三天两夜还没有下文,海沙帮的威名都快成了道上的笑话,最关心的人还是八大金刚这些原本从属于沙胆鹰的嫡系。
  子夜时分,大当家派人摇旗喊话,召集郡城内外所有帮派骨干,份属八大金刚的杜仲和徐长卿走得最近,干脆联袂前往聚义厅。
  眼尖的杜仲左右扫视一遍,蓦然发现大当家左手副席,多出一个陌生的黑衣女子,左眼戴着铜钱眼罩,鼻子以夏蒙着一条黑巾,兀自闭目养神,气息极为绵长。
  八大金刚以“十三太保”白浪为首,也只有这位外门横练功夫臻至化境的一流高手,才有资格压服桀骛不驯的一众香主们,成为少壮派的首领,有份参与聚义厅议事。
  没过多久,海沙帮的高层骨干就都到齐了,除了管着漓江几十个沿河圩市的“聚财堂”堂主有事在身,实在是走不开,特意派了副手亲弟赴会到场,也算有心了。
  海沙帮大当家赵四海的脸上有难以掩去的疲惫,老二沙胆鹰的死对他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可以说痛不欲生。
  可是,黑衣女子提留着一件木箱漏夜上门领赏,实在是不能不信,也不可全新。
  还在跟随身边多年的账房大先生知道大当家心事,亲自开箱验过货,好一阵长吁短叹,惊地赵四海站起身,他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当家心里一紧,莫名一松,一个屁墩坐回原位,接下来的事都是这位大账房忙活,代替赵四海发号施令,召集帮里所有高层骨干议事等等,一件件大事安排下去,有条不紊。
  大当家看到聚义厅即人头济济,都是熟识的面孔,终于缓过神来,强打起精神,起身来到四海桌前。原本吵吵嚷嚷的聚义厅瞬间为之一静,由此可见大当家的威望。
  “大前天傍晚,本帮主结拜兄弟被人伏击于脂粉巷,连吃饭的家伙都被人借走了。一怒之下,我就许下重金高位赏格,果然引来不少江湖道上的奇人异士。未几,不仅找回二当家的首级,那几个宵小之辈也被人杀了!”
  赵四海说罢,侧身便朝黑衣女子拱手揖礼,态度说不出的诚恳,以他一帮之主的身份,就算是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了,可见其礼遇极重。
  少女刺客拱手还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博浪刺道,杀家小女,杀葬爱!”
  八大金刚位置落在聚义厅右首二排,大大咧咧的杜仲刻意压低嗓门,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询问身边的徐长卿。
  “徐少,什么是博浪刺道?什么是杀家小女?道上还有姓杀的刺客家族?我怎么不知道?”
  徐长卿笑道:“这还不懂?那人说自己传承中古时飞锤椎秦的刺客,出身姓杀的家门,姓杀,名葬爱!大意是杀吾爱而葬之,不愧是中古刺道的传人。”
  杜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可是,徐少,江湖道上可没有杀家……”
  徐长卿摇摇头:“杜少,正是之前从未听闻过,我才觉得此事为真。大凡成名多年的刺客家族,不是被仇家联袂找上门去复仇而毁掉,就是红极一时,却因传人不济事,老早就没落下去了。”
  聚义厅里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就像他们原本就知道杀家出顶尖刺客高手似的。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有资格进入聚义厅旁听,没份上三江五湖四海桌说话的香主,提溜着一串脑袋进来了。
  “什么杀家刺道?什么杀葬爱?分明是捡别人便宜的小蟊贼!诸位请看,伏击二当家的歹人已被荆某所杀,特意砍了他们的脑袋。不成想,竟然有小蟊贼偷偷摸摸地寻到二当家的六阳魁首,抢先一步送过来!”
  “杀葬爱”看到聚义厅里很多人松了口气,摆明不想承认自己的功劳。
  或许是不想看见如此大的一桩赏格落在外人手里!
  毕竟,明面上的赏钱就不少了,数倍于此的暗花,还有堂主之位,海沙帮聚义厅的位置,实在是利益动人心。
  “难怪二师傅说,我的气运太低,此事恐怕没那么顺利,一定会有波折!”
  “杀葬爱”起身走过去,凭着独一无二的身法,走过之处竟然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残影,看上去就像是懂得分身术似的。
  这一幕实在是惊世骇俗,哪怕提溜着一串脑袋的荆姓香主,都被如此鬼魅的场面吓地手软。
  那串脑袋顺势掉下来,“杀葬爱”身影一阵恍惚,好巧不巧地接住证物。
  区区一只少女,手提一串血淋淋的人头,竟然面不改色,有如此胆色,如此功夫,恐怕不是冒领功劳之人。
  “杀葬爱”看了一眼断颈伤口,眉头舒展开来,忍不住微微一笑。
  “湘江四鬼,杜哈,李狗,王炮,钱四!借问一声,这位海沙帮香主,他们的死因,伤势,致命伤。”
  荆香主鼓起勇气,心里却有些胆怯,强自争辩道:“这……这还用问,自然是死在荆某刀下!”
  大大咧咧的杜仲听到这话,察觉到语气里的胆怯之意,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为了帮会名声,还是得做些什么。
  于是,他右手一拍脑门,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完了完了完了!那四只水里鬼,两个死于剧毒,一个死于背刺暗杀,领头那个死于快刀!其中又有三个被石灰伏击过,多有烧灼的伤痕。”
  “杀葬爱”点了点头,笑道:“这位香主眼力不差!本小姐学成出山,还是第一次接无本的买卖,历练不足,谨慎起见,用了点下乘的江湖手段。”
  四海桌上十一位堂主,其中一位须发皆白老者,约莫是此人的当家,开口呵斥道。
  “荆十三,冒领他人功劳,可是要受断指之刑。哪怕杀小姐并非本帮中人,此举还是不应该,速速退下,否则本帮刑堂执法堂主不会轻饶你!”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不知道真相大白,可是这位荆香主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不识好人心,梗起脖子,硬杠到底。
  “这几人分明是我杀的,被这小蟊贼捡漏,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兄弟们出生入死几十回,临伤残退下来才补强香主的待遇,她凭什么可以得堂主之位,与一帮老前辈平起平坐?”
  这话深入人心,说出一些帮里老人想说不敢说的话,哪怕荆香主有错在先,被他这一顿胡搅蛮缠后,竟然又扭转乾坤。
  “杀葬爱”这时才发现,有些人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你跟他讲道理,他就跟你讲规矩,你跟他讲规矩,他就开始耍流氓。
  “还是大师傅说得对!我就不该做好人,活该海沙帮丢人现眼!”
  “杀葬爱”从袖子里抽出薄刃短刀,带出一泓秋水,屈指一弹,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吟。
  “我家传刀法,按庖丁解牛之理,入门就得屠宰三千头,臻至目无全牛,方能小成。屠牛分肉,先以板斧,后用解刀,最后才是这片薄刃,按无厚入有间之理,无论屠牛亦或是破敌杀人,都无往而不利。”
  荆香主被吓到了,却还是犟嘴硬抗着。
  “杀葬爱”笑道:“我说,你偷走人头时,手脚不够麻利,没看见二虎、三炮颈骨都被剧毒染黑了。湘江四鬼的老大,断颈伤口光滑整齐如镜,除了江南武林的南侠白芷的蝉翼刀,多宝仙子邓月婵的天蚕丝,还有本小姐的无间刀,我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谁能办到?或许有,肯定不是荆香主你……”
  “杀葬爱”施展鬼魅身法,游走到荆某人身后,右手刀光一闪,此人腰带、衣襟,竟然在前面整齐划一斩断。
  一时间,荆香主身上衣裤竟然重重滑落,整个人一丝不挂,那话儿遇冷,骤然缩成豆子大,只剩下一团麻线,乱糟糟的,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大当家深吸一口气,实在是被这一刀震撼到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杀女侠,你就饶了他吧!”
  “杀葬爱”目送光屁股的荆香主抱着衣裤,狼奔狗突地逃走,没有大声嘲笑,只是哼哼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当家的,本小姐出山前,大师傅说过,我要杀够三千人,刀法才能小成。那什么堂主之位,给我当然要了……”
  八大金刚里,一向冷静的徐长卿握紧了拳头,反倒是大大咧咧的杜仲伸手按住。
  “可是,本小姐不曾学过带小弟,对帮务更是一窍不通!干脆挂了个空头衔好了,不过明暗赏钱花红,你可要说话算数。”
  “杀葬爱”歪着头,正色道:“还有,我二师傅说了:江湖上的买卖,你只能占一时的便宜,对方迟早有一天会拿走他失去的东西!嗯!他老人家说这话时,很奇怪,一脸微笑,肯定是骗人的!”
  大当家听罢,却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只能占一时的便宜!说这话的,都是江湖老前辈了。”
  既然“杀葬爱”无心帮务,此次出山全是为了以杀戮练功,那就没有威胁了,也不会对现有格局造成任何影响。
  聚义厅里所有高层骨干,默契无比地点头应允,于是“杀葬爱”就成了新任堂主,个人气数被海沙帮的江湖铁血气息遮掩过去。
  与此同时,壶城鱼峰山阴,天咒门一角,供奉五行鬼王,祭炼咒灵法力的所在,一道金性灵光摆脱禁制,几乎破空飞走。
  所幸的是,五行鬼王出手压制,才将灵光打碎,重新凝聚祭炼。
  “剑种主人不是被我采补一空,奄奄一息,行将毙命么?怎么还有复起的迹象?”
  净说瞎话的言咒师睁开眼睛,扭头望向桂林郡城方向,决定亲自走一遭。
  谁知,这一去就是自投罗网,深陷西南十万大劫里,被人拿去祭旗。
  正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