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二更)
殷红豆觑着傅慎时的黑脸,不禁笑了。
傅慎时望着她笑,也勾了灿笑在嘴角,他握着她软软的手,心里甜滋滋的,他甚至想……如果能再回到那段时光就好了,他想用现在的眼光去看一看,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可爱讨喜。
他有点后悔,后悔没把以前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
殷红豆趁傅慎时出神的时候,连忙把手抽回来,压在背下。
傅慎时也不好再强去拉她。
两个人笑完了,表情都平静了下来。
殷红豆便道:“我若想要讨好现在的你,比从前还容易。”
傅慎时不置一词,谁说不是呢?她现在对他软言一句,他都无比的开心,他这几年连悲伤都很少,从来没像现在这段日子一样,有时心痛,有时为了她一句话、一个神情便要乐了。
她若存心要讨好他,委实容易。
但她不讨好。
尽管傅慎时心知肚明,他也还是要弯着嘴角问出声:“那你为何不讨好我?”
殷红豆道:“我从前为何讨好你?”
这个好答,傅慎时很快便道:“你为了讨赏,为了得宠,为了求得我的庇护。”
“是了。这叫什么?这叫媚主。可见我因为对你有所求,才会去动了心机。我为了好好活下去,不得不如此,但那是下对上的态度,我只要忠于你,便无愧于心。你现在让我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对你,我也还能做到。可是,你还想我对你再像从前那般吗?”
傅慎时心里透亮,自然摇头道:“不想。”
他最厌恶的便是丫鬟在他身上谋取荣华富贵而抛弃膝盖,现在他既知道殷红豆的心思,她再这么做,他也会感到不适。
殷红豆道:“你也知道,不想我因为对你有所求才对你好,可你偏偏要给我设置这样的条件,拿我最想要的东西要挟我,你让我望眼欲穿,又让我不要去肖想,一心一意地对你好,我如何做得到?”
傅慎时抿唇不语,面色亦庄重起来,他和旁人说话,谈古论今,旁征博引,很少输过,但是在殷红豆面前,他着实说不过她,不是他读的书不够多,是他渐渐发现,自己从前知道的东西,建立在爱她的基础上,好像都错了,但她的看法都很新奇又有道理,他非常喜欢听。
他只道:“你继续说下去。”
殷红豆便道:“所以了,你没给我该有的身份,我便不能以你想要的态度去对待你。你让我做丫鬟,我就只能是你的丫鬟,你让我做个自由的人,我才有资格以自由真诚的心态去面对你。”
傅慎时心神微动,他扭头,轻声问她:“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身份和态度在对待我?”
殷红豆脸颊浮红,道:“努力地,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对待一个男人,只不过这个男人,硬逼着我以丫鬟身份对他,我只好拿出丫鬟的态度来。”
傅慎时忍不住捏了一下她鼓着的脸颊,肉肉的一团,又软又细腻,他眉眼含笑,问道:“女人?你想要做我的女人?”
殷红豆侧头,躲开他的手,傅慎时没敢拧重了,便让她躲开了,这一避,他就看得更清楚了,她脖子都红了一截,他又往她身上扫了一眼,她今年才虚岁十五岁,身子还很嫩。
傅慎时声音轻快地打趣道:“世上可从没有你这等丫鬟,你这样的丫鬟,该死八百次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可明白得很,殷红豆一直没拿媚主的那套手段对付他,真要不肯从他,了不得假意应付,等到太太过门,太太怎么会容得下一个比她还得宠的丫头?殷红豆大可哄了太太放她归良,出府另寻出路。
她一直跟他来硬的,便是对他心存念想。
正是因为有爱,才不容一丝瑕疵。
说明在她心里,他和乔三傅二之流,根本不是一路人。
傅慎时精致的眉眼添上一抹温情,又声音低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又不止是想活着而已。”
傅慎时再看过去的时候,殷红豆已经闭上了双眼,烛火渐渐熄灭,他也心平气和地睡去。
来日方长,他眼下做不到的事,也不逼她去做了。
她也瞧出傅慎时一步步再变得更好,来日方长。
次日,汪先生来了,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侯府的状况,长兴侯现在还在驻守营地,和侯府通过几次信,秦氏之前到处走动,因二皇子调停二老爷的事,她暂时得以歇半口气,可傅三的事还没完,杭州那边闹得太大了,皇帝已经派了官员过去,准备要下重手处理掉那一批涉事官员,傅三尚且在那边,等处置结果。
朝堂上已经有御史参了长兴侯府几本,除了长兴侯府驻守营地时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的“越矩”之事,被放大到“目无天子”,二老爷和傅三都没跑得掉,傅慎时当时和张阁老的孙女定亲的事也重新回到众人的视线中,他以计换张家舍出来的肥缺,也成为小道消息流传开来,甚至有人说傅三出了这事正巧就是报应。
不过这事是被安到了秦氏头上,和傅慎时没有关系。
另有其他几个爷们也被连带着骂了一顿,还有傅家家风也被拉出来踩了几脚,总之长兴侯府现在没有挨骂的只有傅慎时和盼哥儿,以及一干五岁以下的孩子,其他的人都没逃过言官那张嘴。
老夫人年事已高,因此病倒,傅二回府,左手已半废,一看便知不正常,潘氏也接连病倒。
偌大的侯府,独独只有秦氏和傅慎明夫妻三人撑着。
秦氏是心思很重的人,又要管理内宅,只怕精神不济,应付不全,傅慎明夫妻两个脾性温和,也不是能掌控全局的人。
长兴侯府现在水深火热。
傅慎时昨儿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一听,两手不自觉地攥起了拳头,那是他的家,他的三哥还等着家里人替他周旋,他嘴角沉着,眉间郁色很浓。
殷红豆劝道:“傅六,回去吧。”
傅慎时抬头看着她,这个决定他很难做,但是她来说,他的心里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汪先生也跟着道:“是啊,六爷若牵挂,就回去罢。”
傅慎时拧着眉,没有回答。
殷红豆上前一步,道:“夫人要料理下这些事,没有几个月是跑不下来的,没有功夫管你我,此时回去,不会有危险。侯府若倒了,你我未必能逃过,暂且先回去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论。”
傅慎时望着她,哑着嗓子问:“你不会怪我言而无信?”
殷红豆垂睫,道:“不怪。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傅慎时眼眶酸胀,他忖量了片刻,道:“汪先生备马车,我们回去。我再写一封信回给二皇子,你替我转交过去。”
他在信里同二皇子交代下了仁庄的事,这里不需要他天天守着也能好好儿的,请二皇子不必担忧。
殷红豆和时砚利索地收拾起东西,好在这边一切从简,很好收拾,汪先生又派了王武过来,不出半个时辰,东西都抬上了车,三人就上了马车,前后又跟了两辆车和不少人马,护送他们进城。
一路上,殷红豆悄悄打起帘子看仁庄。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现在的仁庄变化又很大,原先匆忙搭建起来的小房子已经少了很多,一眼望过去,远山泛蓝,一条黄白小径通往绿树掩映的红墙寺庙,近处又有亭台轩阁,往来车马络绎不绝,经过春园门口,隐隐地还能听到一阵悦耳的曲调,哀婉悲戚,闻之心碎。
再看道路两旁,已有迫不及待的灾民挑了好位置开始打地基,七八个汉子相互帮忙,合建新家。
车马行驶了快半刻种,身后的一切才渐渐远去。
殷红豆放下帘子之后,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这都是他们一起打拼下来的产业,而且,那些灾民,都有家了。
安居乐业,多么平淡温馨又令人孜孜以求的四个字。
傅慎时脸上也挂着浅笑,便是时砚,眉眼也舒展了一些。
三辆马车进城的时候,都过了午时,正好一进城附近就有傅慎时名下的酒楼,王武去跟掌柜打了招呼,主仆三人从后门进了雅间,吃了一顿饭,略歇了一会儿,便又启程。
进了城,再没多久就到了长兴侯府大门前,两尊石狮子庄严肃穆,朱红的大门紧紧地闭着。
傅慎时命王武去打发了两外两马车护送他们回来的兄弟,只留了王武做车夫,一道去了角门,从角门进去。他吩咐人将王武安置在前院下房,便领着殷红豆和时砚往垂花门去。
侯府早有人瞧见傅慎时,忙跑去二门上,禀了门房,门房又去告诉了秦氏。
傅慎时回重霄院的时候,秦氏已经知道他回来了,她也没往心里去,只一脸愁容地在大儿媳姜氏面前跟下人道:“回就回来了,他走的时候没打招呼,现在也用不着禀我!”
秦氏是这么说,下人哪里敢真的不禀?只是传过了话,立刻退下。
傅慎时回院子去换了件干净衣裳,略洗漱过了,便留殷红豆在重霄院,让时砚推着他去请秦氏和老夫人的安,以及探望一下他三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