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事儿整的(两章合一)

  面馆的门大敞着,在外面就能感受到店里面一定是暖乎的。
  那面条的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左撇子担着炊饼,看到店家在给靠近门口那桌,端上一碗红是红、绿是绿的面条。
  他看得清楚。
  红的是辣椒,绿的是香菜葱花,白的是满满的面条,散发香味儿的是褐色的肉汤。
  “嗳?卖炊饼的,过来。”面馆里,靠近门口一桌客人招手叫道。
  左撇子急忙挑担子上前。
  “进来,还要我起身出去买是怎的?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炊饼是怎么卖的,来六个。”
  左撇子挨训却心里一喜,正想找机会离近听听那俩贼人说话,却碍于进不去店,只能在外面假装徘徊。
  没想到,坐门口这几位汉子给了他机会进店。
  左撇子进店后,特意将担子放在拐角,蹲在旮旯里翻饼。
  别妨碍店家来回端面汤,以免店家看他不顺眼再给他撵出去。
  他故意磨磨蹭蹭打开捂在炊饼上的棉被,又稍显慢慢悠悠地掀开包裹炊饼上的屉布。
  只看那屉布一层又一层,打眼看过去,还别说,一瞧那炊饼就稀软的,还挺干净。
  有人注意到了,在门口那桌要六个炊饼后,又有两桌人说给他们也来两个饼子。
  “嗳嗳,您稍等,我先给那头送去。”
  左撇子在干这些事的时候,始终分神,听那俩贼人一边大口吃面,一边说话。
  那俩人还真就在提什么徐三爷。
  说马哥正心里愧疚着,没给三爷的事儿办明白,想要的没拿到,三爷吃了不小的训斥,马哥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这才没着急叫大伙出来玩上一玩。
  而且三爷还不要那银钱。
  三爷越这样,咱弟兄们说实话越有点儿愧得慌。
  “到底找啥呢?咱能拿的明明全拿啦。”
  “是啊,马哥也说,要不要再去一趟,是徐三爷说的,算了。”
  摸小麦脸的那位,咬口蒜瓣,吃一大口面条,抹抹嘴又将脚放在椅子上,抱着腿靠在椅子上说道:“要我说,费那事呢,咱就该直接绑了问。”
  左撇子听的心一紧。
  而让左撇子差些气暴露的是,那人还神秘兮兮凑近旁边人笑道:“你那日没和我一起,没见到那家小娘子长的有多滑不溜手。往那一躺,棉被裹着都能瞧出来高高低低。”只说不过瘾,还用手比划一下。
  “怎的,你上手摸啦?”
  “那必须摸了啊,那小脸儿……”
  说话的人被打扰,不得不停下话题回头。
  只因他们之前说的话,一听就不像好人,挨他们桌坐的三口人,让孩子从凳子上下来,离远些坐。
  结果那孩子确实下来了,却蹦跳着,将正听事的左撇子给撞到。
  左撇子又将左手边那桌客人的筷子撞掉地。
  那客人正骂:“你这老汉,瞎是不成?”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给您取一双新筷子。”
  当左撇子取完新筷子递给那桌客人,又将炊饼钱匆忙收好后,那俩贼人正好也在结账出门。
  他急忙挑起担子,压了压低帽子,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直跟到赌坊。
  听他们说,这赌坊不挂幌子,里面还有斗鸡呢。
  左撇子趁空档,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和炭笔,在本子上记下三个重点:
  一,马哥上面是徐三爷。二,并没有找到想要的。
  三,有一留八字胡、眉毛上面有颗黑痣的,人最损。
  写到这句话时,他还标注重点,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死字外面画个圈儿。
  至于原因,他不可能写在本子上,因为回头要交给三位女婿看。
  只希望终有报仇那一日,他在场。
  让他这个做爹的,能亲自为女儿出头,将那人、那人?左撇子攥拳,划花脸,再踢爆男人的家伙什。
  至于眼下,那斗鸡赌坊里面的人,左撇子并不担心会跟丢。
  只看,他记完重点,藏好本子,神情自若的就挑担子离开。
  在不远处的拐角才停下脚,对一年轻小伙道:“看清楚了没?那俩人全是贼。”
  “看清楚了,叔,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答话的名叫金子,是朱兴德的小兄弟。
  之前搜查,这位小兄弟一直在帮忙。
  常喜在去府城前,特意说过:“叔,凡是我给您叫来的,他们可能和我关系一般,但跟德哥却是没说的。你放心大胆的用,紧急时候,他们还胆大心细,敢动手。”
  这金子就是常喜给找来的其中之一。
  而朱兴德的小兄弟们没见过贼人,需要左撇子先见到指给他们看,他们才可以跟踪。
  现在金子见到人了,左撇子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挑着炊饼担子继续去寻别的贼人,再引咱自己跟在暗处的人认识贼、跟踪。
  “那好,娃,多加小心。”左撇子离开了。
  金子却挎着一筐,直接进了赌坊。
  这种场合他太熟悉,游刃有余。
  金子浑身都散发着经常来这种场合做小买卖的气息。
  “长生果要不要?”长生果就是花生米。
  “有椒盐的,有油炸的。”
  “这位爷,看斗鸡的时候嚼两粒儿?”
  ……
  其实,按理来说,游寒村或是大王村见过那些假官差的村民们,是最适合随左撇子跟踪的。
  毕竟不用费二遍事儿,不用左撇子先费力给引见。
  但是,这种事情哪里是随便能找人的。
  再着,你找人家,人家也不可能给你干呐。
  那关系要相当牢靠,才敢随咱这么“发疯。”
  好在朱兴德人虽然走了,但是正经有几位信得过的小弟。
  金子、救罗婆子的水生、曾经帮朱家收地的还有七人,就属于很信得过的。
  再加上朱老大、朱老二,朱老三是和常喜去府城,朱家兄弟全体出动,这回全跟着左撇子进城了,以及还有单独要提的俩人。
  一位是游寒村的莽子叔,他和左撇子关系好,莽子媳妇和白玉兰关系也好,且见过那群贼人有印象,就跟过来帮忙了。
  另一位是左里正大儿子的小儿子。
  左里正有仨儿子,如若将三个儿子分成三房看呆的话,帮忙的小子是大房那头最小的儿子。
  这小子,嘴可严了,和他爹娘这回都没说实话在忙啥。
  只说和他爷一起干点儿事儿,他爷让他跑腿挣点儿钱。
  本来最初这小子也是初定进入跟踪组的,是左撇子死活没让。
  娃小,才十五六岁。
  从那日咱家出事,去帮忙给甜水取草药就一直热心帮忙。
  左撇子怕孩子小,装不住样子再被人发现抓住,那他还怎么面对左里正和左里正的大儿子?
  就这样,秀花给想了个办法。
  秀花说左撇子:“你总不能空手傻呵呵就进城跟踪吧。再说了,你还嫌咱家拉的饥荒不够多是吗?你是指望着将银钱从那些贼人手里拿回来时,再还饥荒?”
  秀花当时心想: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真拿回来了,你这不也等于为跟踪要搭自己的本钱吗。
  更何况,记住,甭管到啥时候,都不要去指望那不知道会不会能拿回来的银钱,以免真拿不回来,心里承受不住,还容易欠一屁股饥荒。
  更不要耽搁挣钱。
  就哪怕不挣,你将花用和挣的,能给倒腾的打个平手也行啊,最起码不倒搭。为知晓贼人在哪里,咱再倒搭十两八两住店吃饭钱,更憋气又窝火。
  秀花就提出:
  “别白跟踪,将你五叔家的骡车租来,骡子嚼用咱家出,一天再按照几十个铜板给。
  然后收一些能倒腾到县城卖的,省的你们傻不愣腾跟在后面,一次两次的行,三次五次的,对方能不发现?
  手里拿点儿啥,对方才会掉以轻心。
  最关键还能挣个差价。住大车店的银钱还有你们这十几人的嚼用就能出来了。”
  所以,里正五叔家大房的这个小孙儿,被安排干拉货的活计。
  基本上,那小孩儿起早贪黑,两天就能从村里用骡车运一趟货。
  所以说,咱这跟踪人员用的“道具”,也格外的丰富。
  就比方说,眼下。
  朱老大朱兴昌正推一车鱼,一边跟踪打伤罗婆子最瘦瘦小小的那名贼人,一边吆喝着:卖鱼嘞。
  朱兴昌停在道口,仔细观察那位瘦瘦小小的进了巷子,到底是进了哪家门,车边还站着位大娘正在和他砍价:“你这些鱼,我全买了,能不能便宜点儿。”
  朱兴昌嫌弃道:“你买那么多干啥,现在还冻不住。”
  大娘说:“我家要办事儿,去掉吃的再腌上些,你就说能给便宜多少吧。”
  朱兴昌推起车子道:“那不行,你买三条两条我卖,全包了我不卖啦。”
  给大娘气的直跺脚,头回见到这样做买卖的。
  朱兴昌匆匆离开,心想:你全包了啦,我道具该没了。这今早才送来的鱼,我还得坚持两天呢。要不然村里运不过来。
  也不知咋回事儿,今儿鱼卖的格外好。
  你说,江还没冻上呢,就去水泡子网呗,他发现这城里人是真懒。
  朱兴昌是卖鱼。
  朱老二朱兴安是蹲在其中之一的贼人家对面集市上,卖从村里收上来的鸡蛋、鸭蛋、鹅蛋。
  莽子叔是背大包摇波浪鼓卖杂货,什么盖帘子,编的小笼子、草鞋,村里妇人做的鞋垫子,绣的荷包,卖擀面杖、梳头的篦子,嘴上喊着,不仅卖这些,还能修修补补。
  谁家有个修补的活计,他也能挣点儿修补大缸钱,磨剪子嘞戗菜刀,这都行,就没他不会的。
  而水生心细,他是负责跟着梁主簿。
  倒不是想知道地点,梁家哪有县里坐地炮不知道的,那一打听就知晓大门在哪条街。
  他主要是看看梁主簿都几时从县衙出来,几时回家,还常爱去哪里。
  水生挑着的货物是毛皮。
  秀花特意让小豆上的山,寻那些猎户家收的存起来的皮子,靠脸面人情赊账,卖出去自然好,卖不出回头能让送回去。
  而水生挑毛皮行走在富人区,不显得那么打眼,卖别的,他也不合适。
  另外,朱兴德的小兄弟们,还有在勾栏院巷子里,卖野蜂蜜、卖榛子松子的,一边盯人一边卖。
  有走街串巷吆喝:山里红,山葡萄,大秋果的,和左撇子的炊饼一样,非常方便跟踪人,还不显眼,城里到处都有卖这些的。
  有时候大伙还互换一下身份,今儿你卖鱼,明儿他负责去卖果子。
  而左撇子的双重身份是,时而卖炊饼,时而摇身一变,帽子褂子一换,幌子支起来,变成算卦的、代写书信的。
  他现在正盯着的,就是被他家鸡抓脸的那个贼。
  巧的是,那贼的亲娘居然信了左撇子的邪。
  左撇子捋着胡须说:“……你大海水,水命,属木,为死木,死木独出,怕金怕水……”
  先拽一番词,再将这家人的情况说出来,他都盯着呢,他能说错?
  最后再说,他已经看出来你老太太的四儿子不是干正经行当:“你四子有血光之灾啊……”
  如何如何,马上就要死了。
  被他家鸡挠的,能没有血光之灾吗,你等他三位女婿回来的,离死也不远啦。
  即便要不回来银钱,得罪不起梁主簿,也要暗地里揍上一揍,再实在不行,等下一轮峻熙招野猪招啥的,跑你家来。反正这回知晓地址了。
  所以说,他这卦象一句没算错。
  然后惹得这婆子就像中邪一般,一下子舍了四两银钱非要给“大师”,让大师给破破。
  在婆子看来,不给那么多真不行。
  眼前这位大师说了,没看他只傍晚摆这么一会儿摊吗?
  不轻易给人破解,都是随缘看,有缘人才可以给破解。
  而必须要每日出来晃一晃,就是为了寻找有缘人,不是为赚钱。
  你应该有眼力能看出来,穿这一身极为细发的细布衣裳,不是那种差钱的人。
  左撇子这身衣裳,是朝左里正借的。
  这婆子只能一咬牙,再添二两:“六两,凑个六六大顺,大师,这些还不够咱俩有缘吗?”
  左撇子在心里咬牙,合着你知道你四儿子在外面干的全是不好的勾当。
  而这钱,搞不好都是从他家偷的,全是他家的钱。
  “好,我给你破。你摇卦吧。”
  破你奶奶个腿吧,教出那么个败类,连坐就应该给你这个娘也砍头。
  你听到你儿有血光之灾,你急啦。
  你咋不想想,他在外面干那许多缺德带冒烟的损事儿,让别人家里从老人到小孩遭受多大的苦难。
  ……
  当晚,只第一天,跟踪小组就已完成掌握近十位贼的住址。
  才一天时间啊。
  有的那贼,外面有相好的,谁和谁家妇人搞破鞋白天钻进院儿,咱都掌握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去掉这一天住店的花用、吃饭,还有收货的成本:
  “叔,咱咋好像挣钱了呢。”
  水生上前道:“是挣钱了,我还卖出块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