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三节 民间疾苦

  又有一首:“一碗粥,冷冰冰;一双筷,水淋淋;一盆菜,三两根。‘弗关得我娘舅事,尽是舅母搅家精!’”
  像是外甥寄居舅舅家,时间长了舅母不高兴,招待不周。
  再有一首:“娘亲怀我十个月,个个月里要担心。生男多欢喜,生女闷沉沉。娘啊!生男生女一样生,为啥格爷娘要两样心?”
  这是女儿抱怨重男轻女的。这种歌谣,是入不了正经典籍的,女子敢抱怨父母,那是绝对的大逆不道。
  一首首读下来,虽然情感朴素,都是些琐碎故事,你怨我,我恨你,鸡毛蒜皮的小事。刘知易却从中看出了“内卷”两个字,民间生存压力已经很大了。为了几口吃食,矛盾重重,生女儿已经变成沉重的负担。
  沉重的看了上百首后,终于翻到了俏皮点的。
  “牡丹开放在庭前,才子佳人笑并肩。‘姐姐呀,我今想去年牡丹开的盛,那晓得今年又茂鲜!’‘冤家呀,你道是牡丹色好奴容好?奴貌鲜来花色鲜?’郎听得,笑哈哈,‘此花比你容颜鲜!’佳人听,变容颜,二目睁睁看少年,‘既然花好奴容丑,从今请去伴花眠;再到奴床跪床前!’”
  看完,刘知易不由笑了出来。原来问男人“我好看花好看”这死亡问题,哪个世界都有啊。男人回答说花好,女人马上生气,“花好跟花睡去,敢到老娘床前,让你跪着。”
  接着又看到一首和谐的:“丈母娘看见女婿来,勤勤恳恳剥豆瓣,银鱼调肉炒豆瓣。好酱油,滚鸡蛋;黄花鱼,白米饭;好吃来,好吃来,吃的女婿心花开。”
  丈母娘爱女婿。
  还有一些特别的。
  “妹相思,妹有真心弟也知。蜘蛛结网三江口,水推不断是真丝。”
  反应男女相爱,女子大胆示爱的歌谣,看着像是山歌。祭酒游历之广,让人叹为观止。
  刘知易真的挑灯看了一夜,第二天早饭时候,去官厨打了些饭食,送到祭酒处。
  在门外等到祭酒起来,送上早饭,祭酒一点不客气,边吃边问。
  “学的如何?”
  刘知易叹道:“先生。国事可忧啊。”
  祭酒笑道:“何以见得?”
  刘知易问道:“先生。十一月里水仙开,官粮私债逼拢来,长条好田无人要,卖男卖女陪勿来。民间真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了?”
  祭酒吃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筷子。
  反问:“你以为大户人家里那么多奴仆是从哪里来的?整个夏京,有几户养的起蛮女?”
  南蛮蛮女有名,但价格很贵。这个国家已经沦落到自己国人的身价还比不过蛮族女子?
  刘知易又道:“府兵老将,对对成亲。战鼓一响,丢落刀枪。金钱姑娘,动手先抢。兵制败坏到如此程度了吗?”
  祭酒叹道:“不然你以为朝廷为何要废府兵?”
  府兵制基本废除了,可各地原本有府兵镇压的地方,就空虚了。许多地方的乱象,就是因为缺少军队维护,军队一走,法律无声。
  这种情况下,如果外地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刘知易不敢问了,昨夜看到的诗篇中,完全是一副盛世浮华下的丑陋伤疤,如果都是真的,国家衰败的迹象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吃完饭,祭酒让刘知易去叫其他弟子。
  他以为这些弟子都知道今天要出门远游,结果竟然没有人知道,都安静的在书斋里读书呢。
  一声招呼,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样子,只能在书斋前集合,等着祭酒。
  不久祭酒穿着破衣烂衫,拄着竹杖来了,又换上了一身乞丐行头。
  学生们都懵了。
  祭酒简单说了句:“领会了诗道的跟我走。”
  说完拄着竹杖走在前面,一个个弟子垂头丧气的出门,如果不知道还好,知道他们是去远游采风,一个个不由沮丧,什么都不准备,就这么出门,跟要饭有什么区别。
  可堂堂祭酒都能如此,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刚走出大门,一个人在外面等着,向祭酒行礼后,冲刘知易过来。
  “鲜于先生?”
  刘知易拱手。
  “刘公子,听闻公子远游。掌院让我送公子一物。”
  说完从袖口掏出一个核桃。
  是一个雕刻的非常精细的核雕,一艘乘风破浪的帆船。
  鲜于公枢解释道:“墨家已经做出了一架显微镜,掌院借助显微镜做出了这副雕刻。我们还烧出了透明琉璃,正在制作更多显微镜。下次公子回来,送公子一架,以示感谢。”
  刘知易上次透漏加铅可以让玻璃更加透明,墨家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成功了。第一台显微镜,应该是用水晶做的,然后借助显微镜雕刻了一艘核雕帆船。刘知易有些疑惑,微雕早就有了,就算没有显微镜,微雕高手也能刻出这样的核雕来。
  鲜于公枢没解释,刘知易也没多问,但隐隐已经察觉出了内情,核雕中有一些气势感应,这不是普通的核雕,而是类似于法器。
  感谢了鲜于公枢一番,又商讨了一下银行工程的问题,刘知易做了一个决定,加快工程进度,不是为了早赚钱,而是为了多养人。现在工程上雇佣了三千工人,如果能增加到一万人,可以在年底前完工,工期缩短一半。工人增加三倍,工期缩短一半,这笔账很难算清。但社会效益肯定是赚的。
  心事重重跟祭酒出门,徒步走出京城,刚出城门,就有几个弟子不约而同的捂着肚子,声称自己病了,向祭酒请求去看病,祭酒和颜悦色的准了。
  走到江边,沿着江岸行走,竟然不坐船,此时又有几个弟子装病。
  走了几里,几个弟子脚崴了。
  非战斗减员十分严重,徒步走出了三十里后,只剩下十三个弟子。
  祭酒嘱咐扎营。
  几个弟子揉着脚,脱下靴子,脚上都是脓疮。许多太学生,出自大户人家,养尊处优惯了,有没有修行武道,身体并不好。可这几个人,虽然一个个磨出了脚泡,却没有一句怨言,精神倒是坚毅。
  刘知易见状,偷偷跑去找祭酒。
  “先生。坐船如何?”
  “你想试试那艘船?”
  刘知易点头。
  祭酒笑道:“你以为坐船更容易一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