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节 礼尚往来
关于南荒事宜,上面没有一个字关于魏无暇的,可一旦联想到阴谋,又好像每个字背后都透着魏无暇的身影。
锦官人魏无暇,自从十二年前徐谦离京之后,失去对手的他好像对朝政失去了兴趣,辞去兵部尚书一职,从此闭门谢客,不问朝政。
可谁都知道,他不在朝堂,满朝都是他的党羽。他不上朝,朝堂却在他家中。
刘知易看完邸报中关于节度使加封相关的大臣奏章,发现首先提出的是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力主加封岭南王世子作岭南西郡节度使。兵部则倾向从岭南王部将中加封节将,镇守边郡。礼部也认同加封部将,认为是旧制,对岭南王本人,礼部则主张加官进爵,敕封亲王。
对于敕封亲王一事,岭南王本人坚辞不受。大夏开国至今,只封了一个异姓亲王,是八国柱中的忠义王,八国柱中唯一的王爵。开国八大国柱,都是一等一的权贵,忠义王爵位最高,可实际上权势最小。魏文侯、曹武侯爵位最低,却权势最大。
忠义王的太祖父曾经与夏太祖是至交好友,结拜兄弟。当年两人一起起兵,可惜忠义王先祖没能活到一统天下。在一次绝境之中,夏太祖被戎朝大将设伏,全军覆没之际,忠义王先祖站了出来,以性命相逼,跟夏太祖换了衣服,然后带兵突围,不但杀开了一条血路,而且吸引走了戎朝大军主力,夏太祖这才得以逃出重围。后来天下一统,论功行赏之际,太祖感念当年一同起兵的结义兄弟,认为其功最高,将其追封为忠义王,是八国柱中唯一的王。
魏文侯、曹武侯的先祖只得到了一个侯爵,并不是他们功劳不足,相反两人获封“文、武”这两个字,就意味着他们的功劳极高,极为重要。战争时期,曹武侯经常在前线统兵,魏文侯就在后方负责筹措粮草,治理地方,夏太祖能够一统天下,这二人可谓居功至伟。只是开国之后,魏文侯做了当朝宰相,曹武侯做了大元帅,两人位极人臣,不宜爵位过高,因为有一种功劳叫不赏之功,太祖用他们打下了天下,还想继续用他们治理天下,加上魏文侯本人负责爵位封赏事宜,出于谦虚,多次拒绝给自己封显爵,最后封了侯爵。反倒是开国之后,在朝野没什么影响力的忠义王家族,封了最显赫的爵位。
岭南王可不是忠义王这样的闲散王爷,而是权势极重的统兵郡王,一旦成了亲王,谁还敢让他带兵。
而且加封亲王之后,岭南王的威望就彻底压过了八国柱半头,名望太高,权势不符,只能招灾引祸。
所以岭南王是肯定不会要一顶没有实际好处的高帽子的。
最后朝堂博弈之下,就以岭南王的功勋,封赏了他的世子。
刘知易看完之后,严重怀疑六部合起来演了岭南王,让他最后不得不接受世子封节度使。
可这么明显的套路,岭南王这种老狐狸难道看不出来?
刘知易不解道:“王爷岂会看不出其中利弊?”
郡主叹道:“明知是死穴,他也会咬这个香饵!”
果然是爱子心切!
刘知易不由感叹,如果不是郡主提醒他,他真的看不出这是朝堂阴谋。真是高手过招,不留痕迹啊。
岭南王这边,刚刚在岭南进了一步,将勾结魏无暇的岭南东郡节度使权势收紧了一点,回过头,魏无暇就还了他一招离间计,让岭南王跟部将离心离德。
刘知易突然觉得,他从来没见过的朝堂,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凶险的地方!
“难道就无法补救了?”
刘知易叹道。
郡主叹息:“一招错,步步错。回天乏术了!”
刘知易道:“可岭南王在岭南还有威望。世子坐镇西郡,裴都督坐镇南荒,大泽县也归心王爷。岭南大部,重归岭南王号令。根基还在!”
郡主苦笑:“什么是根基?人心向背也。王爷不能与部将共进退,部将离心离德,在岭南的旧部又有多少会继续听从岭南王号令?”
根基开始坏了。
刘知易也意识到,岭南王这一招,太昏聩了。
叹道:“可惜郡主不在府中。”
郡主突然一愣。
没错,如果她在的话,事情不会这么发展。可她偏偏不在,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突然苦笑起来:“王兄啊王兄,为了世子,你不惜败坏我家三代基业吗?”
岭南王府如今的权势,可不是一人之功。金川郡主和岭南王的爷爷,名叫陈雄,没赶上夏太祖起兵反戎的大势,在太祖统一天下的晚期才从军追随太祖。等到太祖晚年,陈雄已经成长为统军大将,当时开国老将凋零,太祖晚年平定岭南,是陈雄统军。只可惜那一战赢得过于轻松,太祖通过分化瓦解的权术,已经将岭南南蛮分化的支离破碎,陈雄的功劳也就不大,得了一个平南将军的封号。
到了金川郡主父亲手里,陈家已经是不输于八国柱的军功家族,因此也颇受皇帝打压。到了武帝晚年,要不是席卷岭南的金川之乱,岭南王家族如今大概跟八国柱一样,成为闲散的权贵家族了。
金川之乱祸及整个岭南,岭南王父子临危受命,抬棺出征,结果老王爷战死沙场,这才追封君王。岭南王承袭爵位,又经过数十年经营,才有了岭南基业。
谁能想到,为了世子,老王爷竟然愿意毁掉几代人努力的成果。
刘知易叹道:“也许急流勇退,也是明智的选择。”
他始终觉得,大夏王朝这种分封制、郡县制和边郡制度结合的制度迟早要改革,岭南王不自毁基业,将来就成为改革的绊脚石,弄不好家破人亡。自毁基业,反而能明哲保身,落一个太平富贵。
郡主叹道:“退得了吗?”
刘知易劝导:“即便王爷出了昏招,也是因为有情有义,总比无情无义之人好吧。”
他还是想到了李昉。
郡主苦笑:“王爷对世子确实有情有义了。可对我呢,对整个陈氏一族呢?情义何在!”
刘知易道:“王爷对郡主也不薄。”
郡主不接受:“你可知,此次去东郡,乃是王兄差遣。我以为我去东郡,是为了招安大泽县,压制司马家。谁知道,王兄只是支开我,怕我坏了世子的好事!”
刘知易惊讶不已:“这么说,世子作节度使,不单单是魏无暇的谋划,也是王爷顺水推舟的结果?”
这么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岭南王坚决不接受,朝廷也不可能强行让世子去做节度使。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岭南王加官进爵,但依旧跟部将结成同盟,岭南王军事集团,依然是一个能跟魏党官僚集团抗衡的政治集团。只不过很可能会跟八国柱权贵集团矛盾激化。
不敢多想下去,不然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阴谋主义中。
不过有些同情金川郡主了,一个自视甚高的奇女子,自以为为国为民为家族奔波,结果却被人各种算计。自以为是自己的才能力挽狂澜,谁料这些只是为了将她支开。此次去东郡,一切行为仿佛都没有了意义。
刘知易叹道:“也许世子在岭南历练几年,会有所成长。重新收拢人心,也说不定。”
这只能是安慰的话,刘知易自己都不信。
除了这样的事,金川郡主以身体不适为由连夜宴都推辞了,并且第二天就安排出发,对繁华的江南郡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已经急不可待的要回京。
回京后会发生什么,刘知易觉得,恐怕又是一场豪门纷争。
豪门恩怨真是可怕,刘知易打定主意,路过家门口他就跟郡主分别,坚决不卷入岭南王府的豪门争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