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节 惊天大案

  刘知易走出儒家,不由感慨。儒家学风不正,怎么能纵容老生欺负新生。回想到自己去年入学,第一天被张景处罚,连累同宿舍的几个好友,最后大家非但没有怪他,反而加深了认识。顿时觉得医家氛围亲切。
  太学中的诸子百家,他已经见识过医家、法家、道家和儒家,相比法家爱争辩,辩不过就动手,儒家看来更黑暗,仗势欺人,以众欺寡,以前虽然没见过,却听过不少争论。今日眼见为实,儒家的谦谦君子果然有一套。难怪都说他们满嘴的仁义道德,满脑子的男盗女娼。
  转念一想,刘知易突然明白,儒家在官场上为什么混得好了。
  不知不觉竟回到了外十三舍,觉得自己的舍友亲切的不得了。
  “兄弟们。我悔悟了,我决定有机会一定多请你们去喝花酒。”
  众人一副不屑:“我信你?”
  刘知易这次难得的有节操,说去就去,好容易人全乎,尤所为这个倒霉蛋也在。
  刘知易马上写拜帖,写给谁,犹豫了一下,答应过玲珑楼的清影姑娘,也答应过怡红院的玉扣姑娘,要去拜访他们的,何不趁机去一趟呢?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宜春院,毕竟跟怜月他们熟悉,要带这些朋友去白嫖,感觉贸然去玲珑楼或者怡红院都不合适。写好拜帖,托斋仆送去宜春院。
  一个时辰后,张衡回来说,宜春院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让几个室友不断感慨,人还是要多读书,谢忠当即决定,他要学写诗,反正他当不了官,那就做个风流才子。
  宜春院还是那么热闹,去年加了恩科,无形中造就了一个超长科举季。
  去年恩科是在秋冬,直接就跟今年的春闱衔接起来了。许多去年考恩科不中的举子,今年继续考正科。因此京城依然聚集着数万读书人,许多人苦闷的寒窗生涯就靠在青楼消磨。
  犹豫怜月是去年的杏魁,以往可以红火三年,今年不行了,只能红一年。当年明年她依然是花魁,可风头会被今年的杏魁抢去。一代新人换旧人,在这个行业是正常现象。
  不过怜月不在乎这些,夺得杏魁后,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有了足够的地位不见客,继续等待希望渺茫的机会,等待他父亲翻身。
  今年宜春院捧了一个新的清倌人,叫怜星,是一个小丫头,才十四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取代了怜花,陪坐在刘知易身旁。
  一边坐着怜月,一边坐着怜星,新老花魁相伴,刘知易却没有半分欣喜。自从惹上了儒家,他就麻烦不断,而他是一个最怕麻烦的人。
  吃饭喝酒是必须的,席上众花魁相继献艺,当听到年纪最大的花魁怜春弹的琵琶,刘知易从中感触很深,感觉怜春的琵琶声中别有忧愁。
  听怜月讲,怜春姐姐今年人气大不如往昔,已经萌生退意,打算找一个商人嫁了。
  在刘知易看来,这未尝不是好事。可在她们看来,这却是迫于无奈。作为花魁,她们的生活其实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惨,享受着行业内顶级的尊荣,除了法律地位低下,其实她们活的比大多数人要潇洒的多。嫁给法律地位同样低下的商人,往往也自能做小妾,境遇未必比在熟悉的青楼中更好。商人名气不好,并非完全是偏见,商人重利,这无可厚非,可因为重利而形成的某些行为,却为人不耻。
  刘知易听过许多惨剧,《琵琶行》中那个嫁给商人的青楼女子,已经算是幸运的,虽然商人重利轻离别,让她倍感孤独,可毕竟衣食无忧,商人外出拼搏,有一部分成果,她是可以享受到的。可有的商人,从青楼里给花魁赎身后,目的很不单纯,甚至会打发花魁去陪他的客户。名曰小妾,实际上可能成为商贾家的家妓,日子比青楼中更惨。
  刘知易毫不怀疑这些传闻,因为他亲身经历过苏丹红、三聚氰胺等一系列事件,知道有些商人为了利益,确实没什么底线。他们为了获利,可以给婴儿投毒,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所以怜春十分忧愁,她前途未卜,进退两难。进一步,嫁给商人,担心遭到驱使,退一步,继续留在青楼,却可能年老色衰,将来都交不起给教坊司的契银,最后在年老的时候,被胡乱卖出去。
  听完怜春忧愁的琵琶后,刘知易马上想到了一首诗,当然是白居易的长诗《琵琶行》。他很痛快的写出来,送给怜春。
  怜春连忙感谢。
  其实用不着感谢,大家心照不宣,刘知易带朋友来宜春院,就做好了要送诗的觉悟,不可能真的白嫖,这样的生意做不长。送首诗意思一下,互不相欠。大家都不亏,刘知易带朋友爽了,宜春院得到一首好诗,借此可以红火几日。这是行市,有专门的词工,为青楼作词为生,上佳的作品卖到千金不奇怪,刘知易抄的诗,水平更胜词工的匠人之作,卖个万金不是问题,而且有价无市。所以宜春院也不吃亏。
  只是大家都不说破,于是这种交易就不是交易,而是一种文人雅事。其实柳永也是如此,真以为青楼女子爱柳永啊,各取所需罢了。
  怜月接待刘知易,熊纨不近女色,宜春院的花魁刚好分,很快一对对野鸳鸯就心照不宣的各自配对谈心去了。
  刘知易跟怜月留在梅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都有心事。
  刘知易苦于儒家的纠缠,却没有办法,心情烦闷。
  怜月做了杏魁之后,地位超然,却很寂寞。平时很少接客,但经常会登台,用她杏魁的名头,为宜春院吸引人气。这种生活,是她一直努力得到的,得到后,却失去了目标,感到空虚。
  两个苦闷的人,喝着闷酒,聊着闲话。
  “刘公子。你知不知道,最**康里发生了一件奇案!”
  “奇案?怎么个奇法?”
  法家喜欢收集各种奇案卷宗,然后让学子进行辩论,刘知易知道最奇的案子,都在法家的书库里。
  怜月缓缓讲述:“说起来,跟刘公子你也有点关系……”
  是一起谋杀案。死者是平康里有名的汴媪,手下控制着几十个红姑娘,租给各家青楼收租。
  凶手没有抓到,但嫌疑犯竟然是一个进士,而且刘知易认识,还跟这个进士喝过好几次酒。这个进士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王铄。
  听到这里,刘知易不由惊讶,听过的奇案多了,辩论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惊讶,不敢相信。尤其是事主,还是一个自己的熟人。
  “难怪在王府夜宴上没见着王铄,原来他失踪了,还成了嫌疑犯!”
  刘知易感叹。
  故事是这样的,王铄在花魁大会上看上了汴媪的养女楚儿,花魁大会之后,他打听到楚儿姑娘还没有被汴媪租出去,于是找上门去,按照平康里规矩,每日送上一千钱。在平康里,这种行为叫做买断,被买断的姑娘,就不用出去陪客。
  之后王铄隔三差五的去看望楚儿,倒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是正月里发生了一件命案,汴媪被发现惨死于居所,死状凄惨,系被人用钝器活活殴打致死,面目全非。命案发生后,官差很快将汴媪家的女子全都抓捕,其中也包括楚儿。据这些姑娘供述,命案发生当日,新科进士王铄曾进入汴媪家,而且无人见他离开。官差前往王铄租住的宅子拿人,发现王铄失踪了。
  “王公子失踪了?”
  刘知易有些惊讶,这果然是一个奇案。根据目前的线索,王铄嫌疑很大。很像是一场情杀,王铄可能为了情人楚儿,然后跟汴媪产生争执,一怒之下杀了贪婪的汴媪,接着畏罪潜逃。
  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王铄是新科进士,前程远大,会为了一个可怜的青楼女子,怒而杀人?就算王铄年轻气盛,一时意气用事,但是为什么要跑,他是进士,懂得律法,杀一个汴媪这样的贱籍老妇,有很多办法赎罪,死罪可免,一旦畏罪潜逃,那就罪无可赦了。假如不是王铄,也解释不通他为何失踪这个情况。
  “官府已经密查了数日,听说太后连金吾卫都调动了,在正四处搜捕。”
  动静很大,奇怪的是刘知易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这么大的事情,我竟没听人说起。”
  刘知易叹道。
  怜月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官府严令平康里不许外传,所以外人不得而知。”
  刘知易这就明白了,官府在压事。王铄是新科进士,而且排名很高,位居十几名,还是天下闻名的才子。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今年是科举之年,马上就要春闱,传出一个新科进士杀人潜逃的消息,实在是难看。所以官府大概不愿张扬,至少在春闱结束之前,这件事最好能秘密处理。另外,还没坐实是王铄杀人,王铄名气大,家族势力大,或许是家族活动,让官府暂时秘密处理也说不定。
  原因不外乎这两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正月初九。”
  刘知易可以不知道,但跟王铄同气连枝的江南其他三大才子不应该不知道,正月十五,刘知易在岭南王府夜宴上,见过谢玄等人,除了谢韫突然露出女儿身外,三大才子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刘知易刚想到四大才子,门外青梅就大声通报:“娘子。谢玄公子来了,要见您跟刘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