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摁按钮的人
他在售货机的出货口下面拿了满手的零食，坐到了席梦娜的身边。
他们两个已经从翡翠宫当中出来了，现在正在莫瑞甘的一处连接上下两层的天桥上坐着，看着莫瑞甘那华美惊人的霓虹夜景。
出来的具体过程没什么可讲的，总结起来无非四个字，有惊无险。
席梦娜打开了一罐啤酒，满足的喝了一大口之后，她才晃了晃自己悬在万丈深渊当中的小腿。
“所谓的弑神者，却做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不太好吧？”
李星渊撕开了一包薯片，翻身坐到了席梦娜。
“人总得干点不着调的事情。如果一直活的循规蹈矩的话，那也没太大的意思。”
莫瑞甘的风已经开始有点发冷，李星渊也开了一罐啤酒，放到了自己手边。
“偶尔干干这样的事情也不错。”
席梦娜两个手支在桥沿上，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看，我们偷走了这些零食，啤酒之类的——能对生产这些东西的企业造成多大的损失？”
李星渊看着远处那个跳着芭蕾舞的虚拟投影女孩，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易拉罐。
“一点影响也没有。”
他看着脚底下的城市。
“他们根本不会计较这点损失，如果说万一——万一损失到达了需要惊动管理者的地步，他们也会想办法把这样的事情归结于这个地区的负责人这个个体身上，或者通过涨价把损失分摊在消费者身上。”
李星渊喝了一口啤酒，咂了咂嘴。
“所以说，温迪戈的那场灾难，除了让那么多的人死去了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啊。”
席梦娜叹了口气，撩了撩自己被莫瑞甘已经有些寒意的冷风吹乱的头发。
那场好像要均贫富，大洗牌的灾难过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银行雇员在温迪戈发布消息之后，立刻通过不间断的加班抄下了整个艾露西亚全境所有人的债务信息。
温迪戈再强，也不可能长久的控制魔网。
只要乱子一过，把这些信息重新上传到网络上，那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了。
同时，站在银行背后的财阀向着所有大型银行所在地派遣了持有重型武器的特别行动队，并且立刻暂停了所有的金融交易，以维持市场秩序。
在艾露西亚这么一个高度资本化的国家，金融被控制住之后，政治再乱，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注脚罢了。
穷人们还是背着沉重的债务，为了正常的生活而耗竭了全力。
“我之前干的那些事情，也什么都没能改变。”
席梦娜看上去有些心灰意冷。
“这个世界烂透了，谁也改变不了。”
李星渊又开了一罐啤酒。
“他们为什么不敢反抗呢？”
席梦娜有些疑惑的问道。
“财产被清算，对大家而言应该都是好事——可那些银行职员还是帮助银行抄写下了整个国家，甚至他们自己的债务清单，而那些机动部队成员，也去帮助他们镇压了自己的同胞……”
李星渊摇了摇头。
“温迪戈想的太简单了，还有你也是。”
他又喝光了一罐啤酒。
“你们认为那些大财阀控制这个世界单纯只是用钱——这点大错特错。”
“钱不过就是纸，代码，一种金属罢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财阀——不是某一个财阀，而是整个作为统治阶级的财阀整体——根本不需要用钱统治这个世界了。”
“甚至于，他们也不太在乎自己是否能得到民众的支持，或者说能否卖出去自己手上的那些商品了。”
席梦娜挑了挑眉毛。
“那他们干吗还生产那些东西？”
“维持一种假象。让你停止反抗的假象。”李星渊说道：“一种只要通过购买某些特别的商品，你就能在这个社会当中获得不同地位的假象，看着那些橱窗当中的价格，你就会有那么些许渺茫的幻想——觉得自己只要攒够了钱，买下橱窗当中的东西，就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李星渊没太有风度的打了一个酒嗝。
“当一切东西都有一个明码标价的时候，这个社会就不会陷入到彻底绝望的境地，因为真正让人绝望的，永远都是那些没有标明价码的东西。”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一大堆现代社会是如何沦为一个符号学社会的，当然，还有残酷的人性科学，是如何在近百年间不断的研究，通过某些信息刺激你的大脑，让你本能的分泌多巴胺，感觉到愉快的——”
“听上去就像是一个阴谋论者在大放厥词。”
“兴许。”李星渊耸了耸肩：“总有人说理工科学是冷酷无情的，但实际上社会科学也是一样，当你剖开脉脉温情的面纱之后，仔细的分析原因时，你会发现其实社会科学同样冷酷无情。”
席梦娜感觉有点不太舒服，于是转移了话题。
“那如果财阀们不是用钱来控制人们的话，那他们是在用什么？”
李星渊看着夜景。
“生产力，或者说生产资本。”
“我去过那些大财阀的工厂，当年去的时候已经先进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现在看来应该可能会更加发达——只需要摁下一个按钮，不需要任何凡民员工的操作，就可以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各种商品来。”
“食物，饮料，车子，房子，你可以想象自己身边见到的所有东西。”
“他们其实也可以用同样的速度去生产武器——甚至是生产生物。”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摁按钮的。”
“当你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构成，都是摁按钮的人生产出来的时候，你凭什么以为，摁按钮的人愿意把这个世界分给你呢？”
李星渊看着远方。
“反抗在很多时候看起来已经太晚了，百分之一的世界，是无法反抗百分之九十九的。”
席梦娜呆呆的看着远方。
“听起来好像没希望了。”
李星渊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未必。”
如果有一天，那些按钮所操纵的机器如果有了自己的感情呢？
它们凭什么会认为，这个世界，要分给摁按钮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