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风起芦苇镇
这样算来。
芦苇镇的人,差不多生活了十几代。
所谓的髒帝玺碎片,很好理解。
帝王玉玺,不仅是身份的象征,还承载王朝气运。
随着大顺太祖颠覆前朝,髒帝玺也在最后一战中裂成碎片。
想不到芦苇镇中,竟然埋藏一块。
更加想不到的是芦苇镇的人竟是前朝帝裔。
既然“不复存在的烈武帝国煞风重骑”重现人间,并屠镇收集帝玺碎片,是不是说明髒没有死?
毕竟,煞风重骑是髒帝帝军,有且只有他才能指挥得动。
而他在暗中收集碎片,准备还原帝玺,试图复国?
再联系陈平说“芦苇镇的人是髒帝疑冢守墓人”这句话。
这种猜测,有点令人头皮发麻。
疑冢的意思就是假墓。
有没有真坟还是两说。
前朝帝裔的芦苇镇乡亲,作为疑冢守墓人,又说明这疑冢不同寻常,何种规格的疑冢需要帝族血脉守护?
陈风不禁想起了潭州眼下的混乱局势。
又是头皮一紧。
假设髒帝没死,那五里源隐而不发的尸傀墓场,阴灵守护,就有了合理的推测。
十八狱阴间监牢镇压着前朝僵族大凶。
镇狱的人同样是已改名为不死族的前朝僵族。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股僵族达成合作,配合髒帝准备复国。
而背尸人作为十八狱阳间行走,从潭州州军手里买来尸体,大量炼制尸傀,等待时机。
再看大顺朝近似迟钝到生锈的反应来看。
大顺朝廷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在以整个潭州做棋盘,准备最后关头,一气提子?
如果这推测是正确的,那当今皇上,可谓大心脏的雄主。
不过,就陈风从阴阳册上吃过皇室的一次瓜来看,高堂之上那位是雄主还是熊主,还真不好说。
如果这推测是错误的,那……天下尽是活死人,第二次阴阳大乱,近在眼前。
接下来陈平的话印证了陈风的某些猜想。
“作为这一代的疑冢匙人,我去过溶江水谷,发现疑冢入口有人为开启痕迹。”陈平的情绪稍显激动,揪着陈风的衣领摇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陈风,“……”
他一头雾水,疑冢入口有开启痕迹,与我何干?
陈平摇晃一阵,又松开陈风衣领,失神摇头道:“不可能是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是下一代的疑冢匙人。”
陈风脑海中又是嗡地一道闪电,劈得他差点当场去世。
前身……竟是髒帝疑冢匙人,是开启髒帝疑冢的钥匙,难怪他是唯二的芦苇镇存活人士。
依据呢?成为疑冢匙人的依据呢?
陈平失神似的自言自语给了陈风答案。
“芦苇镇上髒帝血脉越浓的人,除了我就是你,你没有经历过帝玺碎片的紫气洗礼,不可能成为正式的疑冢匙人。”
难怪……陈风腹议……难怪前身能在煞风重骑屠镇时躲过一劫,难怪我炼制大毛、二毛跟开挂一样,上手就是两具隐隐化僵的巅峰银尸,一切都归于血脉。
“既然芦苇镇被煞风重骑屠尽,那我们现在见到的乡亲又怎么解释。”浣红虽然没有完全消化陈平所说,但她问出了芦苇镇诡异的关键。
不消陈平解释。
陈风从在定城称魂所里称到那几个被二次拘魂,活在别人记忆中的怨魂生平,再结合刚刚在广场上看到的一切,指着陈平怀里的黑球,推测道:
“如果我没有猜测,一切的根源都与你怀里的东西有关吧。”
“这应该是一件拘魂法器,芦苇镇上的乡亲,早已死亡,魂魄也消散不见,你利用法器的拘魂特性,用无妄海的魂牵因果敛容师手段,将乡亲的记忆,复刻在拘来的魂魄上面,强行拘魂入体。”
“或许,我可以这么理解,如今芦苇镇上的乡亲,因为有髒帝血脉的缘故,拥有异与常人的不死之身,哪怕这种血脉极为稀薄,却也能使得尸体不腐,而被魂牵因果的魂魄,其记忆被乡亲的记忆取代,造就“我以为我还活着”的记忆假象。”
“记忆碎片的抽取、融合、裁剪,以假乱真,这才是敛容师真正的终极手法吧。”
“没错。”陈平掏出怀里的黑球,苦笑着朝浣红报以歉意,“千面一人,魂牵因果,庄周蝶梦,是敛容师手法的三大核心,庄周蝶梦类似于幻境手法,但针对的不是意识,是记忆,意识是短暂的,一旦苏醒,会判断真假,而记忆的篡改就不会,会是永久保留。”
他指了指黑球,望向陈风,“你的猜测也没错,敛容师没有拘魂手法,我所依仗的正是手里的摄魂珠。”
“这是髒帝疑冢入口,镶在墓门入口前的镇墓珠,非帝族血脉,一旦靠近墓门,都会被摄去魂魄。”
“三月前,煞风重骑屠我村镇,掘起髒帝玺碎片,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是不是髒帝疑冢出了问题。”
“于是,我装疯卖傻,暗中潜进溶江水谷,查探究竟,果然发现异常。”
“屠芦苇镇的重骑,不仅回到溶江水谷,还进出过墓室,而乡亲们真正的魂魄,被黑雾裹挟,卷进墓中,我追寻而去,想要抢回乡亲的魂魄,与守墓石兽大打出手,最终不敌,只能抢回来这颗摄魂珠。”
“后来……”陈平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脸上疲倦之色尽显,“我趁鸡谷教反叛,潭州乱成一锅粥之际,用摄魂珠拘魂,篡改魂魄记忆,融入乡亲尸体,不断尝试,想要重塑僵族的不死军团。”
“我承认,我的做法有违天合,但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带着芦苇镇的乡亲,冲进髒帝疑冢,找回属于自己的真魂。”
“我没有伤害那些拘来的魂魄,在他们承受不住的时候,已经尽可量替换新魂了,你也看到了,每七天就要替换一次,否则,记忆错乱,不禁会毁了他们,还会毁了芦苇镇的乡亲。”
“潭州的局势比你想象的复杂,你没想到的是,拘过魂的那些人,已经被人炼制成了尸傀,比如五里源的村民。”陈风接过话题道:
“拘魂过后,你应该去过五里源,想要在头七不出的日子,以敛容师魂牵因果手段,让五里源的村民还魂,结果没想到,五里源村民的尸体都不见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在暗中布局。”陈平浑浊的眼神,渐渐湿润,他揪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忏悔不已,“我从来没真正想过要去杀人,我只想失去魂魄的芦苇镇乡亲,将来有一天,回魂归位,还有自己的皮囊可选。”
陈风沉默不语。
站在陈平的位置,他的做法,无可厚非。
只不过,暗中之人,比他更加高明。
眼看他拘魂,而自己隐在幕后,炼制尸傀墓场,就算事后有人追查起来,第一个倒霉的也只能是陈平。
这个人是谁?想必也是知道芦苇镇之事,竟不声不响,所图不小。
浣红则是另一番心思。
她眼带忧桑,满脸愤慨,“说什么帝裔血脉,煞风重骑都屠了芦苇镇乡亲,就连魂魄也不放过,师傅,我与你同去溶江水谷,下墓将乡亲的魂魄解救出来。”
她指了指陈风,又道:“他如今是称魂师丘臣,作为轮回行走,能让乡亲们轮回无忧。”
“可是……”陈平有所犹豫,欲言又止。
陈风知道他所担心的是什么。
陈平施展手段,将芦苇镇重归“复原”,目的自然是想要有朝一日恢复昔日正常。
浣红所说的轮回,并不合他心意。
陈风想了想措辞,尽量不在言语上刺激,这个为了芦苇镇,已经不择手段的平叔叔。
“以潭州眼下的局势,芦苇镇的现状肯定维持不了多久,其他村镇都基本上成为废墟,唯独芦苇镇一切如常,如此寻常的事,对比起来,就是诡异,到时候如果被伏魔堂的人盯上,反而会害了芦苇镇。”
“平叔,你试着想一想,以煞风重骑的手段,裹挟乡亲的魂魄有何用?会不会被炼制成什么邪物,据我所知,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法器,就以魂魄作为原料。”
“我们姑且不论后事如何,第一步,是不是应该解救乡亲的魂魄出来。”
陈平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陈风说得在理。
他沉默良久,默默点头,算是认同了陈风的话。
“明日一早出发吧,今晚你们且养精蓄锐。”
陈平说完话,就地往地上一躺,和衣而睡。
他搂着摄魂珠,微闭双眼,进入极浅的睡眠状态。
“师……”浣红刚张嘴,就被陈风捂住了嘴巴。
他目视浣红,轻轻摇头,从虚空梭里掏出几床被褥盖在陈平身上。
陈平眼睛微睁,接着又安心的闭了。
陈风朝浣红打了个手势。
两人退居很远,远远站在广场的边缘,看着陈平睡梦中都紧蹙眉头的样子,不禁心酸。
“师傅真不容易,为了芦苇镇,他不惜乱杀无辜。”
“为家人,为朋友,为亲族,屠尽天下的行为,可敬但不可取。”
“如果,有一天,你处在师傅的位置,你会怎样。”
陈风默然片刻,最终嘴角的笑意渐渐荡开,平淡道:“我估计会自私到灭世吧,天下人与我何干,我只在乎我关心的人和关心我的人。”
和我父亲一样呢……浣红看着轻松说出灭世言论的陈风,内心想到,如果我此去霖山不顺,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怒灭蛊雕一族。
浣红自嘲轻笑,将这个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念想排出脑外。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没笑什么那你笑个屁。”
“是啊,我就在笑个屁。”
浣红转身扬长而去,独留陈风风中凌乱。
……
新房的大红喜字高挂,红烛尚未燃尽,一切的布置还是新房摆设。
屋内却早已坐了四个黑脸的人。
“你们大半夜的,做什么去了。”陈父一脸黢黑,脸色极为难看。
陈母、陈景言、陈大嫂,也是一脸严肃,眼神不善地盯着刚刚进门的陈风、浣红二人。
他们的眼神,好像……好像在看一对儿死人。
浣红下意识攥紧了陈风的手,紧张中带着焦急的眼神,不敢与四人对视。
陈风暗暗拍了拍浣红的手,攥起她的手,十指交叉,举到胸前示意,“和小丸子成亲了不是,我想了想,芦苇镇上就平叔算是她的娘家,平叔平婶白日里不是没见着嘛,夜里他家里肯定有人,我两回个门。”
这漏洞百出,连浣红都觉得是鬼话的说辞,竟然让四人信以为真。
“我就说嘛,风儿打小就听话,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秘密。”陈母脸上的愠色转为喜色,眉开眼笑,数落陈父,“就你疑神疑鬼,我撕撕看,看你脸皮下,是不是我那死鬼当家的。”
陈父挥了挥手,还没搭话,就自己把自己的脸皮撕扯下来,“呐呐呐,我就是我,你撕开还是我。”
他撕完脸皮,又旁若无人地覆好,完全无视了浣红的诧异。
陈景言也是转怒为喜,叹道:“别怪当大哥的絮叨,二弟,我悄悄给你说啊,镇上的人啊,都不是人,幸好你两不是外人,要不,要被撕脸皮的。”
陈大嫂一听这话,一反常态地拍手叫好,指着自己的脸皮撕拉一扯,一张不属于陈大嫂脸的女子呈现在众人眼前。
“秦寡妇?”陈父、陈母同时一愣,不敢相信神态有些扭捏的陈景言。
“爹,娘,你听我解释。”陈景言大窘,示意陈大嫂赶紧把脸皮盖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个砍脑阔死滴,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和秦寡妇来往,现在好了,你竟然趁这次广场换脸,来了一手狸猫换太子,气死我了。”陈母一脸忿然,越过陈景言就朝陈大嫂扑去,“你还我儿媳妇。”
陈父气得直咳嗽,手掌顺着自己的气管,颤巍巍指着陈景言,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索性也不说了,转身提起扫把就开始抽向陈大嫂。
陈景言护住陈大嫂,拉着她东躲西藏,直往门外冲去。
陈风拉着浣红,侧身一躲,陈父、陈母追打着陈景言,紧随而去。
“这……”浣红指着四人消失在黑幕中的背影,望着陈风良久无语。
“我大哥打小就多情。”陈风尴尬一笑,自然不会告诉浣红自己使用了梦入神机,原本是想蒙混过关,没曾想还吃了个瓜。
他微微摇头,内心叹道:风起芦苇镇,潭州眼下的乱局,不就是家里的写照,谁知道谁的脸皮下,挂着的是怎样一副脸。
陈平费劲心力的好意,或许正在培养藏在芦苇镇人心中的恶魔,在可以披着别人脸皮生活的前提下,或者这头恶魔会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成长。
毕竟。
“别人眼中的我,不是我”的心理暗示,可以让人甩掉包袱,滋生为所欲为的想法。
芦苇镇。
终将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