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燕宁眼神亮了亮,直勾勾地盯着汪和同,急切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汪和同:“需要姑娘做的事情并不多,首先第一件事,便是帮肃国公府找出丢失的那两本账册,并将它带出来。”
“第二件事,便是留意霍筵最近的一举一动,将所有消息都传递给肃国公府的密探。”
将那两本账册偷出来?
你在开玩笑?
恐怕她今早刚偷出来,晚上便直接被霍筵一刀砍脑袋了。
那账册对于霍筵来说,不是两本薄薄的册子,而是整个镇国公府的命脉,肯定宝贝的不得了。
燕宁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朝着汪和同无奈地摇了摇头:“偷账册这件事情,太难了…”
汪和同客气笑笑:“有什么难的呢?你既然给肃国公府写了这封信,那你必定是知道账册的存放地点。”
“你趁无人之时,将它偷带出来,不是很简单吗?”
燕宁:“?”
你行你上啊?
燕宁被汪和同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愣了几秒,无奈地叹口气:“带出来恐怕不行。这样吧,我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制造点意外,将账册尽量销毁。”
销毁?
那账册上记得可是几十万两白银的流水,若是直接销毁,指不定要闹出多大乱子。
汪和同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妥协道:“这样吧。你可以将账册上的内容誊抄一份,然后将誊抄的那份偷递出府,再将霍筵手中的原版销毁。这样便可以万无一失。”
闻言,燕宁回忆起霍筵桌上的那两册账簿。两本加起来,有新华字典的2/3厚。这得抄到猴年马月?
不过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她只能咬咬牙,对汪和同点了点头。
“哦对了,我该怎样将府中的消息递出去呢?将军府监管森严,丫鬟小厮若是没有门牌,绝对不允许出府。”
汪和同抚着胡须笑了笑:“不需要出府。”
他侧过身,朝着墙角的一处狗洞努了努下巴。
燕宁:“?你今天……就是从这里钻进来的?”
汪和同风度翩翩地点头。
燕宁:……
牛掰,真有你的。
“那我平时传消息也是从此处递出去?”
“每隔三日,午夜子时,肃国公府会派侍卫在此等候,你将整理好的消息写在张纸上,从此处传过来。”
燕宁掐指计算了一下时间。住在附近几处厢房的小丫鬟,在亥时基本都都熟睡了,应该没人会发现。
燕宁蹙眉思忖,片刻后,又想到个新的问题:“有没有对接的暗号?”
汪和同:“接头时确认是自己人,就是一声汪。若是发现计划有变、要终止接头,就是两声汪汪。”
燕宁:……突然发现盟友好像有点儿不靠谱肿么办?
但既然已经上了贼车,车门就焊死了没法下车。
她只能认命地长叹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朝着汪和同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吧。”
汪同和语重心长地对燕宁道了句保重,随后掀起月白色的袍子,跪到地上,在燕宁的目送下,矜持从容地钻出了将军府的围墙。
只留下燕宁盯着那处生满杂草和青苔的狗洞,独自在风中凌乱。
*
次日清晨,燕宁早早地起床了。
比她起的更早的,是赵福。
天刚蒙蒙亮,空气中浮了层白雾,推开窗,打眼儿一瞧都是雾蒙蒙的。
燕宁正站在铜盆边洗脸,突然门被叩响。
燕宁来不及擦脸,用袖子随意抹了两下,便赶紧去开门。
甫一开门,赵福便看见了女鬼般的一张脸。
煞白的皮肤,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脸上还有未干的水珠,衣襟、袖口溅得都是水渍。
赵福扶额。活了将近五十年,都没见过这么邋遢的姑娘。
还真就是仗着自己生得好看,不修边幅。
他叹口气,对着身后的小厮摆摆手。
小厮走上前,手里捧了件新衣裳,是件烟粉色的棉袍。
干净整洁,袖口还修了几枝海棠。
“你去正院当差,必然要经常遇见将军的同僚。你身上这件灰袍子未免太过寒酸,给将军府丢人。”
燕宁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穿进这本书里,保命都难,哪里有时间关心自己穿什么,所以这件灰袍子燕宁一直穿了十多天,都懒得去洗。
领口脏了,袖口也磨出毛边了,确实邋遢。
她接过小厮手里的袍子,准备进屋去换,没想到又被赵福拦住了。
他睨了眼燕宁乱蓬蓬的头发,略微嫌弃道:“燕姑娘,你头发也该好好梳梳了,府里小厮的头发都比你更整齐清爽些。”
燕宁:有被冒犯到。
她是个手残,丸子头都扎不好,更别说什么发髻了。
燕宁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笑,转身,捧着袍子进屋了。
新衣服燕宁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穿。
衣服一共四层,一层是淡粉色的薄缎里衣,一层是件马甲,还有一层是厚重的棉袍,最外面是个腰封。
原来的袍子就是简简单单两件,一套里衣,一套外袍,燕宁套上就出门。
现在衣服多了,燕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她运用排列组合的知识算了一遍,最后选了个最有可能的穿搭顺序。
她先套上层里衣,再把马甲套上,再披上棉袍,最后套上了桃红色的褂子,系好腰带。
头发她就是简简单单扎了个马尾,将碎发用刨花水抹平,将又粗又黑的辫子在头顶团了团,用簪子固定住。
燕宁照了照铜镜,觉得自己的大光明发型可以直接去拍身份证了。
她又拨弄了些碎刘海下来,盖住了堪忧的发际线,起身出门。
推开门,走下台阶。
燕宁瞧见赵福像见鬼了似的,他身后那个小厮的眼神也是呆呆的。
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赵福回神,故作无事地咳嗽了声:“没有。”
他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马靠鞍,好好收拾一番后的燕姑娘,生得比京城绝大多数世家小姐要漂亮多了。
赵福清了清嗓子:“收拾好了?”
燕宁点头。
他转身,面不改色地说道:“那跟我走吧。”
……
燕宁走进正院后,渐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一排一排穿着粉色衣袍的小丫鬟,正站在庭院中扫雪,燕宁一眼就注意到她们身上的衣服。
嗯,那件深红色的马甲竟然是穿在最外面的。
深红色和桃红色交叠,格外和谐好看。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从上到下,都是明晃晃的桃粉色。
在众人中格外显眼。
有亿点尴尬。
赵福刚才也没注意到,现在陡然发现燕宁的着装不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衣裳怎么回事?”
燕宁咽了咽口水:“外面那件儿忘穿了。”
赵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摆摆手。
“行了,你赶紧去干活吧。”
“将军平日爱饮茶。你的任务,就是守在旁边的偏房,盯着炭炉和铜壶,时刻保持壶里的水是滚烫的开水,省的将军想要喝茶时没有热水。”
“懂了吗?”
燕宁点头应是。
*
烧水房里,燕宁坐在杌子上,单手支肘,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摸鱼。
温暖的炭火烤得她脸颊热热的,染上一层红霞,四肢百骸涌过一丝丝暖流。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靛蓝色衣裳的小厮走进来。
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进燕宁的衣领,她打了个激灵,瞬间回神。
小厮:“燕儿姑娘,将军让你沏两盏碧螺春送去。”
燕宁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两盏?”
小厮点点头:“还有将军的幕僚苏先生也在。”
苏先生?
燕宁的脑海中浮现出上辈子的回忆。
苏先生好像是霍筵手下精于数算的账房先生,常年帮霍筵打理钱庄和铺子。
燕宁预感这两人之间,肯定在密谋些什么。
她赶紧起身,依照上辈子残存的记忆,准确无误地在柜子里找到了青花瓷的茶罐。
她手脚麻利地沏好茶,将两盏茶碗放在红木托盘里,端着木盘便快步走了出去。
生怕晚一步就赶不上吃瓜。
推开朝晖阁的门,燕宁瞧见霍筵和苏先生两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压低声音交谈。
苏先生手里拿着的,正是梁家的那本账册。
燕宁故作淡定,面无波澜地端着茶盘走进,将两盏茶稳稳地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条桌上。
奉完茶后,燕宁没走远,而是悄悄站在了苏先生的斜后方,竖起耳朵听他讲的话。
苏遮紧紧皱眉,语气沉重道:“梁家的账簿兴许是怕有朝一日被人细查,所以各种细节都记得很模糊。就比如太川大坝建造一事,这账簿上只粗略地写了土石沙砾总共的价钱,却没有详细记录生土几何?砂石几何?”
“就算我们找到了当初监造的官员,恐怕也算不出梁家准确贪了多少…”
霍筵的眸色黢黑晦暗,他紧抿着唇,神色略有凝重:“没有解决的法子?”
苏遮轻叹口气:“许是可以算出来的,只是……恐怕要耗费些许十日。”
霍筵眉间紧锁:“你先简略说一下该如何算?”
苏遮从手侧取了只毛笔,在纸上勾画起来,一边勾画一边讲解着。
燕宁竖起耳朵听着听着,怎么觉得渐渐耳熟起来?
怎么有点儿像……多项式方程?
这tm不就是大学时将她折磨的痛不欲生的一生之敌————线性代数吗?!
汪和同昨日便交待自己,要她将账簿誊抄出来,若是借着帮霍筵核算账簿的机会……
燕宁捏了捏掌心,清清嗓子道:“或许…我可以一试。”
汪同和冷不防听见一道女声,回身一看,竟是一个奉茶的小丫鬟:“你试一试?你要算到什么时候?算到地老天荒?”
燕宁唇边浮出一丝轻笑,淡淡说道:“不必那么久,半天时间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