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叶栀和顾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叶栀看向顾忍：“今天，我看了你新电影的定妆照。”
  顾忍的手正触向一杯水，听到这句话，他动作一顿。这一瞬间，顾忍的脑海里掠过很多片段。
  顾忍手里的水不烫，顾忍沉浸在思绪里，对这温度恍若未觉。
  叶栀觉得顾忍有些奇怪，她唤了一声：“顾忍？”
  顾忍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顾忍神色微敛，他放下杯子，抬眼看向叶栀：“你觉得怎么样？”
  叶栀认真地说：“你的演技非常好。”
  叶栀想起心里那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迟疑道：“而且……”
  顾忍步步逼近：“而且什么？”
  顾忍直直看向叶栀，缓慢地开口：“你有话要对我说？”
  叶栀望着顾忍，还是压下了心里那不可思议的念头。
  叶栀摇了摇头：“没有。”
  顾忍的视线太静太深，一望无际的黑色中，跳跃着细微的火光。叶栀心一动，她几乎要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但叶栀再看过去时，顾忍眼底的神色敛了下来，只留下看不透的平静。
  已是深夜，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顾忍躺在床上，夜色萦绕着他的周身。
  顾忍心里一直藏了一个秘密。在心里这个没有人窥见的世界里，他心底的秘密慢慢铺展开来。
  顾忍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他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曾经是一个盲人。
  他之所以对盲人的事情如此熟悉，是因为他曾经就是一个盲人，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顾忍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明星，那时他的事业刚刚起步，演了一部口碑较好的电视剧。
  当他的名字终于在大众视线里出现时，他的眼睛却意外盲了。
  再耀眼的明星，在沉寂一年后，都不一定会被人记住。更何况他还处于事业上升期，还未绽放光芒，就已经凋落了。
  意外的眼盲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从那时候开始，已经接到的资源，落到别人手中。正在洽谈的影视角色，拒绝了他。
  外界放弃了他，粉丝忘记了他，经纪公司和他解约，本就失去了家人的他，再次一无所有。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一个盲人，根本寸步难行。
  顾忍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默，他在治疗眼睛的时候，经常一整天都不发一言。他知道，那些义工们提起他的时候，是这样形容他的。
  那个孤僻至极，冰冷漠然的怪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顾忍的眼疾一直没好，他的世界里一直都是黑色的。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新的义工，是个女孩，她不畏惧其他人的议论，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
  在他黑暗的生命中，添了一丝明亮的色彩。
  顾忍思绪翻涌，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叶栀是那个女孩的？
  那个寂静的夜晚，家中停电了，他因为夜盲症意外打翻了花瓶，叶栀听到声音来找他。
  那时，叶栀和他说了几句话。
  夜盲症其实也有一些好处……
  你听，窗外现在有什么声音……
  其实你可以享受这些声音的……
  这些看似寻常的话，却在顾忍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因为前世的那个女孩，也说过相同的话。
  相同的句子，相同的语气，不同的是这两人身处两个世界。
  自那时候开始，顾忍心里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一点点试探叶栀，慢慢发现叶栀对盲人竟然那么熟悉，他惊喜之余，继续不动声色地掩藏情绪。
  在那个世界里，顾忍从未见过叶栀的脸，可他却记住了她的声音，记住了她关切的语气。
  在两人练习黑夜里走路的时候，在两人蒙着眼走迷宫的时候，他心里对叶栀的怀疑逐渐加深。
  最后，他终于确定，叶栀就是那个女孩。
  顾忍眸色极深，遥远的回忆朝他袭来。恍若隔世，却清晰如昨。
  那时，顾忍已经治疗眼睛很久了，却没有一丝起色。他坐在病房里，闭着眼睛，矜贵的脸上带着漠然。
  这时，门口传来细碎声响，门似乎开了。
  下一秒，空气中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朝他慢慢走近。
  顾忍知道有人来了，但他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依旧闭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忽的停了，空气中恢复寂静。
  过了一会，顾忍耳边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清晰地落进空气中：“你好，我是新来的义工……”
  顾忍坐在那里，依旧没有睁开眼。
  几秒后，顾忍抬起眼睛，他偏过头，淡淡地看向说话的那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前方，视线所及之处却是漆黑一片。
  顾忍心里十分平静，他怎么会忘记，他已经是一个盲人了。即便有人近在他眼前，他也看不清分毫。
  此时已是深冬，窗外响着簌簌雪声。
  雪花落满枝头，覆盖了清冷的梅花。又有雪花倏地落下，浸没在寂静的雪地里。
  在这个安静的凛冽深冬，现在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窗外的雪依旧在纷扬落下，周围的灯依旧暗着，没有亮起。
  只不过这一次，门开了，她走进来了，从此以后，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她。
  这是他们两人，在那个世界的第一次见面。
  命运的齿轮开始缓慢地转动，一切似乎还和之前一样，但一切又似乎悄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彼时的顾忍心性冷清，情感淡漠至极，沉寂如望不见底的深渊。
  但是，后来的他却知道，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了。
  顾忍定定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叶栀的脸。
  无论是前世的叶栀，还是今生的叶栀，都同样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心甘情愿坠入她编织的梦境里。
  那些隐隐约约的悸动，那些越加清晰的情感，在他心里蔓延，不经意间已经覆盖了他的心脏。
  就此，叶栀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心里。
  顾忍确信，他心中的念头，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过。他所有的放肆，因她而起。他所有的情感，也为她而起伏。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克制。因为太过重视，所以隐忍着翻涌的情绪。
  顾忍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叶栀的关系，或许需要有一个新的定位了。
  《盛曼的生活》最新一期要开始录制了，收视率的问题却让团队有所担忧。
  自从叶栀和宋冽的新闻爆出后，叶栀完全洗白，成为了观众心目中最值得同情的女艺人，路人好感度直线飙升。
  而盛曼呢，因为她在真人秀里的表现，多年积累的群众好感逐渐流失。叶栀的出现，让盛曼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
  为了压下网上的流言，盛曼团队想到了一个办法，在这期的节目中，请一群嘉宾去她家，包括叶栀。
  盛曼觉得这正好是一个机会，让叶栀看看，自己拥有的生活是她一辈子都够不着的。
  叶栀工作室那边，很快就收到了盛曼的邀约，请她去下一期盛曼的真人秀。
  叶栀十分清楚，这是盛曼洗白策略的其中一步。
  如果她不接受盛曼的邀请，到时候不和通稿就会满天飞，所以这期的节目，叶栀必须要去。
  时间很快敲定，录制的那一天，盛曼派车去接每个嘉宾。
  叶栀不希望家里的住址暴露，她自己开车去了盛曼的别墅。
  盛曼不但邀请了叶栀，还邀请了熊停，单潜和南碧。他们几个一起参加过节目，也算是能有话题可聊。
  嘉宾们站在门口，这就是传说中盛曼那个占地1000平方米的豪宅。
  南碧的脸上流露出羡慕之色，极大地满足了盛曼的虚荣心。盛曼漫不经心扫了叶栀一眼，她的神色依旧淡然。
  “这还是我第一次请人来上我的节目。”盛曼一边说一边往里走，“中午我们一起吃法餐吧。”
  “我请来的厨师，米其林三星的大厨。”
  熊停和单潜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估计是对盛曼这种浮夸的炫耀方式感到生理不适。
  盛曼带着大家走进了她的车库，最惹眼的就是那辆红色法拉利，骚包的气息迎面而来。
  盛曼介绍她的每辆豪车时，余光都在不经意地瞥向叶栀。
  旁人会搭上几句话，但叶栀最多也只是淡淡地夸一句，挺好看的。
  叶栀的反应让盛曼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或许叶栀对车不感兴趣，衣帽间才是女人们的最爱。
  盛曼三言两语结束了车库的介绍，找了一个理由带着大家去看她的衣帽间。
  网友们都说，盛曼的衣帽间是女人们的终极梦想。看到里面的东西，南碧已经羡慕得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盛曼拿起了一个漂亮的灰色小包，看向叶栀：“这是我最近的新宠，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次，叶栀挺配合的：“moynat的包都挺好看的。”
  moynat是法国的一个奢侈品牌，但是冷门小众，在国内名气不大。réjane算是该品牌最著名的一款。
  盛曼怔住，但转念一想，女明星知道一个包的品牌不足为奇。
  盛曼走到珠宝展示的玻璃柜里，轻轻点了下其中一个：“叶栀，你的脖子很美，要不要试戴一下？”
  “香奈儿臻品珠宝。”叶栀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怕弄坏你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戴吧。”
  horizonlointain黄金颈饰项链是最新出的一款，价位很高，盛曼放在家里舍不得戴出去。
  在衣帽间里待得越久，盛曼的脸色越难看。因为这里的每一款大牌，叶栀几乎都认得。
  在场的嘉宾都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另一头，一辆黑色宾利汽车正往盛曼的别墅驶来。盛曼的母亲聂寄青坐在车里，看着窗外。
  司机说：“今天小姐好像要录节目。”
  聂寄青改变了主意：“那就先回家吧。”
  “小姐还请了一群人来她那里。”司机事无巨细地汇报，“还有之前那个和小姐不和的叶栀。”
  原本有些困倦的聂寄青睁开了眼，她的眼神微动，吐出两个字：“掉头。”
  节目的录制还在继续，过了一会，女管家快步走到盛曼身旁，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太太来了。”
  盛曼笑了：“我带你们见见我的母亲。”
  盛曼已经搬到外面来住了，她工作很忙，回盛家的次数不多。聂寄青每周都会抽一天来看她。
  而今天就是聂寄青例行来看盛曼的日子。
  聂寄青的出现，在盛曼的计划之内。
  因为她知道盛家人不喜欢出现在公众场合，就没有把这次的临时录制告诉聂寄青。
  叶栀心下一紧，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她和聂寄青不曾见过，这次的见面只是第一次见。
  聂寄青走进来的时候，视线在叶栀身上停留了一会。
  盛曼把客人们逐一介绍给聂寄青，她很骄傲地告诉大家：“这是我的母亲。”
  “今天没什么事，我就想来这里吃午饭。”聂寄青微笑时，细细打量了叶栀一番。
  叶栀的脸比电视上看到的更为精致，气质淡然，仪态优雅。
  因为聂寄青的到来，盛曼的情绪好了几分。众人在餐厅落座，不知怎的，她下意识把叶栀安排在离母亲最远的地方。
  盛曼找了米其林三星的主厨来家里做了法餐，前菜先上，水煮蛋，鱼子酱和一道汤。
  今天的主食主打的是黑松露系列，三文鱼黑松露，黑松露鳕鱼，黑松露鹅肝……
  南碧拿起杯子中的水煮蛋，在盘子上磕了一下，蛋黄竟从里面溢出。
  盛曼有些嘲讽地弯唇一笑，她看向叶栀。
  叶栀正好学了餐桌礼仪，她知道在法餐中，水煮蛋只煮了三分钟，是温泉蛋。
  只见她不慌不忙拿起小刀，在鸡蛋上方切出一道口子，并用勺子舀出里面的蛋黄。
  盛曼愣住了，为什么叶栀对法餐的每个步骤都十分了解，从拿餐具的顺序，到进食时的仪态。
  叶栀抬起头来，才发觉大家都在看她。
  叶栀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和清冷的气质相契合，从容大气。在场的人莫名有一种感觉，她才像是这个家的主人。
  聂寄青手里的刀叉微微颤抖，她盯着叶栀，看得出神，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面对聂寄青的目光，叶栀没有回视，也没有避让。盛家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不想和他们有所牵扯。
  叶栀走后，聂寄青望着汽车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认识叶栀这个人呢。
  新一期《盛曼的生活》开播，叶栀对大牌的熟悉，全部都剪掉了。但是吃午饭的时候，聂寄青在场，盛曼根本没法删去叶栀的镜头。
  网上很快就出现了讨论的帖子。
  【盛曼的节目里，叶栀镜头的剪辑好像有点问题。】
  楼主认为，像盛曼这样张扬肆意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带嘉宾们去参观她的衣帽间。
  可在衣帽间里的内容却并不多，叶栀的镜头基本被删光了。
  因为剪辑得太多，部分镜头出现了不连贯的感觉。很多网友只是把这节目当做下饭综艺，没有仔细看。
  但这期节目有叶栀，那就会吸引观众去注意盛曼和叶栀的镜头。
  大家认真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是啊，盛曼为什么会把叶栀在衣帽间的镜头都删光呢。是因为叶栀的表现太过出彩，还是因为盛曼嫉妒叶栀？
  无论哪一点，都证明了盛曼心虚，她不希望让叶栀夺走自己的风头。
  盛曼不会料到的是，在这期节目播出后，观众们的重点转移到了叶栀身上。
  这分明是盛曼的真人秀，而她却成为了叶栀的陪衬。
  “我有一个想法，盛曼好像挺嫉妒叶栀的。”
  “大家有没有觉得，盛曼今天的行为有些拘谨，但叶栀却给我一种真正有钱人的感觉呢？”
  这个疑惑盘旋在大家心中，久久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