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怪物与人

  鸟贩从高处摔了下来，幸运的没有死掉。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还不如直接摔死，起码不用看见眼前恐怖的一幕。
  异界的触须蠕动着钻进了斯卡骆什体内，温顺的驮兽发出惨叫，全身抽搐，厚重的毛皮起伏不定，溶解的有机物宛如羊水般在其中流淌。
  那些触须散发着恶毒的紫光，不停将虚空能量注入斯卡骆什体内。在物质的消融与重组间，有形的能量散逸开来，波及到笼中之鸟。
  沙隼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副骨架，并在此基础上异化。
  金色的翎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开在颅骨中间的一道竖眼。下喙伸长，鸟喙里长出梳齿般的针牙，双翼的羽毛又重新长了出来，但却变成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颜色。
  看着金属做的鸟笼在黑鸟的怪力扒拉下弯曲变形，鸟贩终于意识到大难临头，惊慌失措的找了一条隧道冲了进去。
  ……
  重新狩猎的时候，凯恩牵起了凯莎的手。
  在这地下别说红糖水了，连开水他都找不来。他所能给予的关照，就是陪伴的基础上牵着手。
  再说了，生理期又不是等于被封印了。
  对于凯莎这样的超凡者来说，身体上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主要还是心态的变化，难免比平时懈怠一些。
  手臂传来一阵阻力，感觉到凯莎忽然间又停了下来，凯恩回头问她：
  “肚子又不舒服了吗？”
  “不……”凯莎隔着头盔发出声音：“你闻到了什么味道吗？”
  “味道？”凯恩盖上头盔，空气中一丝气味被肤甲捕抓分析，勾起了遥远的记忆。
  这是……
  恐惧的味道！
  “地下又来了活物。”凯莎说。
  凯恩隐藏在头盔下的表情并不好看，他现在不想还接触地上的活物，但偏偏只有高智商的活物才能散发恐惧的味道。
  而且从恐惧的强烈程度来看，这个活物很可能是一个人，只有人的情感才够丰富，足以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我们去看看吧。”凯莎不由分说的便动身了，丝毫不给凯恩狡辩的机会。
  看着她快速远离的背影，凯恩只好尽量紧跟上。
  虚空肤甲在凯莎身上起伏，永远渴望着进食与猎杀，而她却把这种冲动，当成寻找生命的本能。她在隧道中奔跑，快速向着目标靠近。
  在凯莎所处的这条隧道尽头，鸟贩拼了命的逃蹿，双眼深处满是不能理解的惊恐。
  在他身后，就是数只由沙隼变异来的怪鸟。
  它们拍打着黑翼穷追不舍，如同死亡天降。狭长的三眼里不复敏锐的高光，已被历历分明的恶意取代。
  “天杀的，我就不应该抄近路！”
  这些沙隼本应该被他拿到集市上换取一笔可观的钱财，但现在全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在黑暗中振翅，发出嘎嘎的悚然怪叫想要吃掉他！
  “内瑟斯保佑，让我活着回去吧！”
  死亡的威胁让鸟贩的精神濒临崩溃，但真正令他绝望的噩梦却来自前方。
  隧道两边的岩壁上的凹痕发出亘古的紫光，映照出前方黑暗中闪逝的怪物轮廓。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进退两难的绝境压垮了他的精神，意识崩溃魂归天外。
  鸟贩脚一软，摔倒在崎岖不平的岩地上。
  疼痛让人感觉活着——剧烈的疼痛将他的魂魄拉回体内，涣散的双眼看清了黑暗。
  前方的恐怖掠影以超乎想象的接近，将身前的空气都挤开了。它掀起的强风吹得鸟贩睁不开眼，他想着干脆就这样闭眼等待死亡算了。
  但出乎意料的，那个身影并没有伤害他，而是从他身旁掠过，然后在他后方蹲下急刹。
  它俯下身，双肩上牢牢固定的甲片位移变形，发光的荚囊裂开一个口子，刺眼的光从内部射出，对准了来袭的怪鸟。
  在凯莎的视野中，融入进黑暗中的三只怪鸟呈现着红色的纹样，一眼就能区分锁定。
  随着她一声高喊，一轮盘旋飞行的光弹，带着灼裂的毁灭向着那群生物袭去。
  咻咻咻！
  飞弹精准的锁定了三只怪鸟，在一片爆闪的紫光中将它们击落，碎成一滩无法言喻的古怪血肉，连心脏都炸毁了，只留下几根尚还完好的黑羽徐徐飘落。
  解决完威胁，凯莎向鸟贩走近。
  鸟贩看她如此轻易的就将怪鸟杀死，顿时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惊声尖叫：
  “不要！别过来！”
  凯莎愣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样子太过可怕，于是褪下头盔。
  “在这里，恳求是没用的。如果我想杀了你的话，你甚至不知道是我动的手。”
  她朝着鸟贩伸出了手，不……应当说是爪子，想要将其从地上扶起。
  “怪…怪物！别过来啊！”
  但鸟贩仿佛没听进她的话一般，手忙脚乱的掏出一把匕首对着她，流着恐惧的眼泪疯狂的蹬着脚向后爬，极力想要远离她，狼狈至极。
  “别看我长了一身虚空皮肤，但是我的内在和你们一样，都是人。”凯莎眉头深皱，解释道：“虚空给人一千种死法，但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变成它们的一员，我没有办法……”
  无论凯莎怎么解释，眼前这个因为恐惧而失去理智的人类总是口中喃喃着怪物这个词汇，每一次都像一枚钢针钉入她柔软的心脏里。
  “我不是怪物！”不可理喻的误解让本来充满期待的凯莎愈发生气。
  似乎觉得对方在黑暗中看不清她人类的面孔，凯莎特意让肩荚发出更加强烈的光，以照亮自己的脸。
  但这在鸟贩看来，却变成凯莎要发射爆裂的光弹杀死他，吓得他直接抬起胳膊捂住了眼睛。
  在这一刻，凯莎想起了凯恩说过的一句话——人类总是充满偏见，只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并且将其当作真相。
  眼前的人只看到了她怪物的外表，无视了她人类的部分。
  是为偏见。
  而她天真的相信外面的人会理解自己，可以正常沟通。
  也是偏见。
  吼——
  一声兽吼从身后传来，凯莎不得不将注意力从这个鸟贩身上移开，转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