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稚女,这是我欠你的

  周围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源稚生转身的一刻,却发现自身竟然再度回到了这间地下储藏室,准确来说他踏进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深陷源稚女的梦境里。往后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他的幻觉。
  手中湛青色的蜘蛛切依然握在手里没有出鞘,点燃的柔和七星像是刚刚燃烧,那些明眸善睐明艳动人的女孩们同样站在储藏室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过。
  源稚生反应过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踏入了源稚女的梦境之中,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想象,他没有用蜘蛛切贯穿男孩的心脏,后者同样没有用长刀贯穿他。
  或者说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
  “哥哥,梦境里你用长刀贯穿我的心脏,最后得到我的谅解,是不是很欣慰啊?”
  一身猩红狩衣的源稚女环绕着源稚生行走,言语间透着冷冷的嘲讽。
  他的言灵梦貘已然开发到了极致,再加上他自身强大的龙族血统,言灵梦貘发动起来可谓是出神入化,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源稚生的确很强,否则也不会破开他的层层梦貘制造出的幻境,如今他之所以会出现,正是因为先前的梦境被破开。
  源稚生没有说话,点燃的柔和七星烟雾缭绕,男人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仰起头,看着头顶昏暗的光晕朦朦胧胧。
  源稚女说的没错,当看到男孩躺在他怀里仿佛睡着的时候,那一瞬间,源稚生的内心的确有刹那的解脱,他不能任由弟弟继续错下去,如果源稚女真的被恶鬼附体,知道自己造下那么多杀孽,应该也会很痛苦吧,毕竟是那么敏感又善良的孩子。
  那一刻,躺在他怀里睡去的是源稚女,是他的弟弟,是那个一直期盼着他能够带着自己去东京过日子的孩子。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是在悲伤么?
  你的心不是早已坚若磐石么?任由风吹雨打去,也不曾动摇的么?你是蛇岐八家的少主,未来可是要成为日本这个国家黑暗中的皇帝,你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软弱呢?”
  源稚女环绕着源稚生行走,像是一个言语刻薄的戏子。
  “稚女。”
  源稚生轻声开口,打断了男孩的话。
  源稚女微微一怔,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呼唤自己,源稚生的语气就像是曾经喊他早上起床一样,这种久违感觉让他的精神下意识出现一丝错乱。
  “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我曾经在这里将你的心脏贯穿,最后把你丢进了那座冰冷的深井里,我很痛苦,没日没夜的痛苦,这些年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只想逃离这里,逃离日本,去法国卖防晒油,因为我不敢面对过去,也不敢面对你。”
  源稚生深深吸了口烟,缓缓地说道。
  他像是在对源稚女倾诉,又像是在对自己的过去倾诉。
  源稚女冷笑起来,“蛇岐八家尊贵的少主阁下也会有这样的忧愁么?难道是因为在家族未曾得到重视?可不应该啊,据我的消息,蛇岐八家的家主们都很器重你尊重你,哪怕是大家长橘政宗也把你当作亲儿子看待,他们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让你上位了,是担心自己以后做得不够好么?”
  没有理会男孩的讽刺,源稚生继续说道:“有时候我就会在想,如果当初我说什么都要带你离开这里,哪怕在东京我们的日子过的苦一点,但有我在身边一直守着你护着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堕落成为如今的恶鬼呢。”
  原本神色满是嘲讽的源稚女神色复杂,源稚生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底。
  如果当初源稚生真的那样选择,是不是真的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呢?
  他那个时候那么崇拜源稚生,源稚生就是他的一切,他又怎么会化身恶鬼呢。
  “晚了,哥哥。”
  “是啊,太晚了,你能够将我带入这个强大的梦境,可见你自身拥有多么恐怖的能力,这样的实力,想必你就是猛鬼众的龙王或是王将的其中一位吧,如今你能够走到这一步,脚下必然都是累累白骨,你建立了极乐馆,建立了这个地狱,不知道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些死侍每天都在日本的夜幕里杀人……”
  “够了够了!”
  源稚女突然变得暴躁起来,那张清秀的脸变得无比狰狞,像个随时会扑出去食人的恶鬼。
  储藏室昏黄的光晕打在源稚生的脸庞上,苦涩而悲伤。
  “稚女,如果我当初能够果断一点带你离开,时刻把你带在身边,是不是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而不会成为现在这样,是我的错,是我让你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我,稚女,都是我的错。”
  源稚生看向男孩,语气真诚,“稚女,收手吧,世界上的所有事情,无论是错与对都没有早晚,还日本于安宁,如果你真的做到这些,我的命到时候你随时来拿。”
  源稚女怔住了。
  可片刻后,他像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狂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男孩本就是绝世的戏子,此刻这般作态却没有任何做作感,对方似乎是真的听到了一个笑话。
  “哥哥,你好像搞错了吧,什么叫沦落到今天,什么叫成为恶鬼,这本就是我的一场造化啊,我如今的成就你也看到了,没有任何人再敢在我面前辱我欺凌我,我不是变为恶鬼,我本身就是恶鬼啊,看到周围了么?这些女孩们就是我的妃子,我喜欢这里,这里就是我的王国。”
  源稚女扑向那些女孩,贪婪凶戾的亲吻她们,似乎是证明自己的欢愉。
  源稚生没有说话,他看向对方,目光里满是悲哀。
  “源稚生,别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嘴脸来跟我说话,我的命运如何,不用你来给我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可是恶鬼,而你是执法人,我们天生就是死敌,现在你说那么多的废话,不就是以为在这里不是我的对手,想要用谋略来取胜我么?
  你以前就是这样,总是认为自己能赢,自以为是的让人讨厌。”
  源稚女语气冰冷的说。
  可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那位结局凄婉的贵妃。
  “哥哥,你离开了鹿取小镇去了东京打拼,可你知道那些年我在小镇里是怎么过的么?
  你在的时候,还能帮那个酒鬼父亲干活赚钱,但因为我力气小,又没有你开朗的性格,稍有不满他就打我,藤条都能抽断,我愣是一声不吭,我不能出声,再疼都不能,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发出呼声,他就会把我打的更厉害。
  我还记得生日那年,你用地瓜酿造的土酒讨好守望森林火情的护林员,好让对方教你驾驶那辆简易的直升机,你总是这样,可你每次都能成功。
  后来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你带着我摸进了机库,最后开走了那辆简易直升机,在你的驾驶下,直升机飞上高天,我惊呼说哥哥我们会摔死的,你大笑着安慰我,说这可是我驾驶的直升机,放心好了,我们绝对不会摔死的,等我带着你飞到最高的地方,你就赶紧许愿,曾经我没让你看上流星雨,这次我亲自驾驶直升机去追赶它们,哈哈。
  然后你就驾驶着飞机在固定的高度巡航,头顶是星空,下方是碧绿的森林,风卷动着林叶,像是一层层起伏的海浪,你驾驶的直升机像是宫崎骏描绘的天空之城,带着我云端翱翔。
  那时候我却哭了,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的福气都是有限的,像是瓶子里的水,用一点就会少一点,这是最好的日子,一旦过完就没有了,你那时候却嘲笑我,说我太敏感。
  可直到你离开鹿取小镇没多久,那个护林员就气势汹汹的找到我,然后把你偷偷开飞机的愤怒发泄到了我身上,因为你害他丢掉了那份工作,我被打得死去活来,最后是酒鬼父亲找到了我,他还需要我给他做晚饭,知道发生的事后,他担心护林员找他赔偿,又再度当着护林员的面把我狠狠打了一顿,我的肋骨足足短了六根,连鼻子都被打断了,视力更是受到永久性的损伤。
  他们打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吭声,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哥哥你在哪里呢,有没有感受到我在这里受到的苦难,我不要过上等人的日子,我就要跟你在一起,求求你带我离开好么?
  可任由我内心如何呼唤,却一直不见你的身影,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心也越来越冷,到了最后怎么也捂不热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当初对我说的话,你说我太敏感,以后幸福的日子多着呢,让我在小镇等你,你绝对会把我带走,到时候一起去东京,那里是天空之城,是一个永远流淌着牛奶与蜜之地的地方。
  我真是太天真了,怎么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是那么的意气用事,做事只管性情,从不考虑后果,所以你无所畏惧,可我被那个酒鬼男人暴打的时候,你在哪?我被护林员泄愤的时候你在哪?我甚至被小镇上的人欺凌的时候,你又在哪?这些年我饱受苦难,如今我终于成长起来,拥有自己的势力,我是猛鬼众的龙王,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如今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那些男孩子喜欢的礼物,或是游戏机之类的玩意,我早就不稀罕了。
  你知道么?天真的是你啊,现在你说让我收手我就收手?源稚生,你知道你很自大么?你以为我真的收手,一切就会如你所愿么?
  我会被你们蛇岐八家镇压,然后尝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酷刑,只要能让我开口说出那些秘密,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直到榨干我体内的所有秘密,然后就是最后的审判,说不定最终还是由你源稚生来执行我的死刑。”
  源稚女言语间满是嘲讽,他越说越疯狂,周围疯狂扭曲起来,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空间。
  那些凤冠霞帔的女孩们开始出现重重叠叠的身影,她们随着源稚女的情绪波动时而大笑,时而哀哭,那个废弃的DVD又开始歌唱歌舞伎的曲目,声音高昂的像是一场进行曲,眼前呈现的一切就像是一幕狂乱的浮世绘。
  在这些混乱的事物中间,是源稚女的狂舞,但她的身影在光晕的映照下,其影子变得扭曲,像是一头狂舞的蛇,这蛇足有八个脑袋,每个脑袋都吐出嘶嘶地蛇信子,但再仔细看去,这又像是八个绝美女孩的脑袋,每个脑袋的表情都各不相同,有的明眸善睐,有的妩媚动人,有的楚楚可怜惹人怜爱,有的威仪具足。
  这些似乎都是他,又似乎都不是他。
  “所以别在这里说一些烂俗的笑话了,源稚生,我永远也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收手,那就证明给我看好了!”
  源稚女看向面前的源稚生,这些年的愤怒与凄苦让他彻底失去理智,他手里那把长刀迸发出耀眼的寒芒,一声嘶吼,男孩脚步踏前,身后掀起泼天般的腥风血雨。
  疯狂的杀机潮水般涌动,源稚女已经彻底迷失自我,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要将眼前的源稚生彻底贯穿。
  他疯了,这个由梦貘制造出来的梦境不仅仅在扭曲源稚生,也同样在扭曲他的精神意志,这些年来,他同样无法摆脱当年的影响,他比源稚生陷得还要深。
  长刀径直划破空间,那些女孩的身体直接被四溢的力量绞杀粉碎,血雨尸块纷飞间,源稚女的身形迸发而出,他手握长刀,一刀洞穿而来。
  嗤——
  伴随着一声穿透性的闷响,锋利的长刀径直贯穿了男人的心脏,然后将其狠狠粉碎,源稚女彻底陷入了疯狂中,他死死握着刀柄转动,源稚生体内的器官与血管彻底被绞碎。
  整个过程源稚生没有任何抗拒。
  直到疯狂过后,源稚女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突然愣住了。
  “源稚生,你怎么不还手!!你怎么不还手啊!!”
  “这是我欠你的啊……”
  源稚生苦笑起来,他大口喋血,鲜血从身体的伤口里涓涓流出,但他浑然不顾,而是看向面前的男孩,伸出了满是鲜血的手,“稚女,跟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