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悟剑台,一刀退敌。
好在目光不能传递温度,否则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足以将这面巨大的冰镜融化煮沸。
姜灵虚开口问道:“白玄,你觉得陈公子能走多远?”
裴白玄轻声道:“他就算能登顶,我也不觉得奇怪。”
姜灵虚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裴白玄神色平静,“他已经创造了太多奇迹了,仿佛本身就是奇迹的化身。”
“剑心通明。”姜灵虚提醒道。
裴白玄肃手敛容,“弟子谨记。”
正说话间,陈三更动了,他上前两步,走到宽大的石阶尽头,抬起了右脚,然后踏上了第四十四级的台阶。
这次没有欢呼了。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冰镜中缓步前行的身影,看着随着冰镜显露出来的一级级石阶真容,看着那冰镜之中徒有其形而失其意但依旧令他们心旷神怡的剑痕。
陈三更的每一步,都是如今灵剑宗新的历史。
那听不见动静的步伐,一下下地踏在他们的剑心之上,声若擂鼓。
四十三!
四十四!
四十五!
五十!
六十!
七十!
在第七十级的地方,陈三更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数道剑痕,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跃跃欲动的攻击之意。
就像一名合格的剑修,虽然知晓敌不过,但在需要他出剑时,宁折不弯,一往无前。
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凡尔赛,但陈三更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在这儿就开始动静了,这悟剑台果然不凡。”
这样的话,哪怕是跟他关系不错的姜灵虚听见了,估计也会气得奋不顾身地喊上一句剑来,然后劈了这货。
但风雪掩盖了他的话,所以,下方的众人只是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为陈三更担忧。
已经走到了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放下了心头各式各样的成见,希望陈三更真的能够登顶,让他们一睹剑道极巅的风光。
“他不会走不动了吧?”
“嘘!别说话!”
下方一片寂静,人群一动不动,甚至不敢言语,生怕一点不该有的动静影响到了悟剑台上的那个身影,从而让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出现一丁点的瑕疵。
陈三更再度动了。
他还是如先前一般平稳地前行,然后登上一级,再迈步前行,再跨上一级。
七十一!
七十五!
八十!
八十五!
九十!
九十五!
众人屏气凝神,身子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九十六!
不少人使劲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那压抑不住的惊呼扰乱了这片凝重而热烈的氛围。
九十七!
裴白玄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像是自己挣扎在十八级台阶上的样子。
九十八!
姜灵虚面皮不住抖动,灵剑宗众长老热泪盈眶。
在众人祈盼又渴求的眼神中,陈三更右脚高高抬起,缓缓落下。
九十九!
他登顶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轰然响起。
有人兴奋出剑,剑气一吐,半生憋闷全无;
有人奔走呼号,长啸一声,胸中块垒尽去;
更有甚者,在这番刺激之下,多年积淀一朝绽放,接连破境。
向来清冷的悟剑台下,一时热闹非凡。
姜灵虚抬头看向悟剑台的顶端,拱手长揖。
陈三更并不知晓下方发生了何事,下方的声音也完全传递不上来。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灵剑宗众人梦寐以求的悟剑台顶端,站在传说中留有剑主后手的地方,安静地看着眼前。
这儿本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此刻却有一柄柄一看就知不凡的神剑笔直地插在地面。
剑身如一块块墓碑。
在这一片墓碑的最前方,还有一块真正的石碑。
石碑上,只写着一句话:
【心中有剑,身前无人】
即使陈三更这样一个不懂剑之人,在瞧见这八个字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其中滔天的精纯剑意。
不用说,这便应该是所谓剑主的后手了。
话很短,但陈三更却瞧出了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而且他也相信,任何一个能够登上这九十九级台阶的人,都能听懂这八个字背后的意思。
这意思差不多就是你们要遇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别想着上来找我帮忙,你都能登上这儿了,还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就该一往无前地莽上去。
如果真的有,那就算你们倒霉,反正我是不帮。
陈三更哑然失笑,这个“后手”还真是符合陈三更想象当中那种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的剑修风范。
如此说来,这些日子悟剑台的异动,差不多就真的只是祖脉自己的变化了。
这位剑主,早已了无牵挂地去了天庭,洒脱而自在。
陈三更满意地拍了拍手,打算离去,忽然眉头一皱,望着南方的天边。
先前曾经感应到的那道强悍气机在飞速接近。
很快,一个红发身影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冲入了灵剑宗的山门大阵,降落在了山巅。
那一身狂暴的气机,让下方的冰镜瞬间承受不住压力,轰然炸裂。
姜灵虚神色猛地一变,“糟了!出事了!”
灵剑宗的诸位长老纷纷围了上来。
“宗主,怎么办?”
“我们得相助陈公子啊!”
“是啊,这是我们灵剑宗的地盘,岂能让陈公子在此出事。”
姜灵虚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在冰镜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心中涌起大大的不妙,他抿着嘴,沉默片刻,“他们在悟剑台顶,我们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如今只能希望剑主真的留有后手,并且及时复苏,帮陈公子战胜这位来访之敌。”
“陈公子都能登顶悟剑台了,还打不过?”
姜灵虚摇了摇头,“难如登天。”
“宗主,这到底是何人啊?”
姜灵虚眼神一凝,平静道:“妖祖。”
“妖祖?”
陈三更看着突兀出现的这位红发男子,并未惊慌,平静地开口问道。
妖祖微微点头,“果然有点本事,竟然没有立刻跪下哭爹喊娘。”
你也得有那资格啊陈三更淡淡一笑,不过因为青眉山的关系并未立刻出言相激,而是问了一句,“妖祖此来,所为何事?”
“听说你是人间最能打的,吾便来了。”
“切磋?”
“不,杀汝。”
陈三更疑惑地眨了眨眼,“我没惹你啊?”
妖祖一下子被陈三更的话搞蒙了,在他当初的年代,说了这样的话,不就应该直接动手了吗?怎么这人还问东问西的,吾要说不出个理由还不能杀汝了不成?
他冷冷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让汝先出手,免得说吾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以大欺小是真,恃强凌弱,呵呵,你想多了
陈三更在心头冷笑一声,掌心一翻,金丝大环刀握在手中,“要不这样,我破个例,出一刀,不杀人。你若接得住,我们便休战一个月,这一个月彼此都不找对方和对方亲友麻烦,等一个月之后,我们再生死相斗。”
他打算好好摸清楚这位妖祖的底细,在作定夺,此刻却是的确不能贸然杀了。
妖祖冷笑道:“汝想多活一个月便直说。”
“果然讲道理还是要先靠拳头啊!”陈三更叹了口气,“你先接了再说吧!”
陈三更将手中刀举起,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内力,而后朴实无华地劈出一刀。
当刀势一出,原本好整以暇,冷笑相看的妖祖笑容凝固在脸上,右手凭空一抓,一杆长枪顿时出现在手中。
狂暴的真元在瞬间流转长枪,枪身一横,挡在身前。
同时几道秘法齐齐使出,在身前布下一道道防御。
这些防御,每一道都是此刻人间合道境大能用尽全力都很难攻破的,却在陈三更的刀光面前,直如纸糊。
当来势汹汹的刀光猛地撞在长枪之上,这杆当年裂天枪的仿制品,万妖谷历代传承的至宝终于将其挡了下来,没有直接断裂。
但持枪的妖祖却犹如凡人被一柄巨锤撞在胸口,无力地倒飞出去,跌落下了山头。
陈三更持刀垂手而立,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瞬间消散,浑身轻松。
妖祖这明显是一具分身,是几种降临方式中实力保留最多的一种,如果其余几位本体的战力与妖祖本体相当,那不论是分身降临还是意志降临,事情就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中。
唯一需要防范的就是他们朝着自己的那些亲友下手。
修行界和青楼界不同,青楼界是越往后越会玩,修行界却是越往前越会玩。
这些来自上古的老牌大能,那层出不穷的各种秘法,想想就够让人头疼的。
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回头去一趟天京城吧,找监正商量商量。
陈三更站在原地想了一阵,疑惑地看向了妖祖坠落的地方,怎么还没上来?
他忽然面色一变,足间一点,从悟剑台上飞掠下去。
下方,人群早已被疏散,只剩下姜灵虚等在原地。
瞧见陈三更,姜灵虚快步走上来,“妖祖方才过来,掠走了白玄和其余两位长老。”
逃了?
陈三更愣在原地。
话说得那么硬气,怎么怂得这么干脆啊!
姜灵虚接着道:“他还说了,不许追击,半个时辰之后他自然会放人回来。然后陈公子方才说的事,他同意了。”
陈三更无语凝噎,感觉心中的那些高人形象,在轰然幻灭。
姜灵虚迟疑地开口问道:“可是剑主出手,击退了妖祖?”
陈三更白了他一眼,“我说姜宗主,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姜灵虚蓦地瞪大了眼,语无伦次地惊呼道:“你妖祖他”
陈三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那位剑主挺有意思的,不过遗憾的是,你们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陈公子可否与我细说几句?”
陈三更想了想,“正好我也得等到你们的人回来,便跟你多聊聊。”
说完了山顶所见,又说了和妖祖的约定,二人接着又讨论了一下接下来天下局势的应对,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经过去。
姜灵虚心中生出感应,微微一笑,“他们回来了。”
在宗主大殿中,二人见到了裴白玄和那两名被劫持的长老。
“周长老,王长老,白玄,你们没事吧?”
姜灵虚关切地问道。
一个长老摇了摇头,“应该是没事,妖祖的气机太过狂暴,我们刚被他擒住就被冲晕了过去,等醒来就已经是在山门十余里外的一处林中。”
旁边的长老也点头道:“我们检查了一下身上,并没有遗失什么。应该没有问题。”
裴白玄却看着姜灵虚和陈三更,“宗主,陈兄,妖祖之威实在超出我等想象,他败走此间,莫非是剑主复苏了?”
陈三更和姜灵虚对视一眼,笑着道:“既然这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收尾。”
说完陈三更朝众人一抱拳,身形消失,留下一头雾水的三人。
“宗主,这?”
姜灵虚望着陈三更消失的方向看了良久,然后转头,看向众人,“妖祖,是被陈公子打败的,并且,只用了一刀。”
裴白玄身子一软,踉跄倒地
“废物,废物,真的是废物!都是废物!”
九幽洞中,一道黑影在幽暗的地宫之中端坐,九幽洞的洞主、长老、圣子尽数战战兢兢地站在下方。
虽然同样是黑,但它的黑比起周围所有的黑暗都要来得纯粹,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它便是鬼帝。
作为七大祖脉之主中最方便留下后手的,它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早早便在祖脉中留下了一缕魂魄,暗中滋养,准备在天帝等人上天之后在人间暗自搞事,却没想到天帝来了个釜底抽薪,将人间灵脉尽数封印,让它等到了现在才重见天日。
“生魂殿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都能丢!你们还能干啥!”
“没有生魂殿,本帝的功力就要大打折扣,如何为吾族开疆拓土!”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大殿中,响彻着鬼帝愤怒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