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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宁眠同意结婚,谢应就在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他非常想知道国家是怎么规定的,为什么女生可以二十岁就结婚,男生就要硬挨到二十二岁。
  两岁,仿佛隔了山海,隔了银河,隔了一道过不去的砍。
  谢应没想到,在这份感情里,他成了拖后腿的那个人。
  谢应低头,又翻了三四回日历,怎么数还有六个月,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才能过去,忍不住又点开谢母微信。
  【XY:妈,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一枝独秀:说。】
  【XY:我想改个出生年月日,您就说您当时抱养了我,记错了时间,为了显我小,少算了一年,实际上我早就二十二了。】
  【一枝独秀:】
  【XY:您也知道,您儿媳妇主动提出想跟我结婚。】
  【一枝独秀:哦。】
  【XY:马上就毕业典礼了,到时候您儿媳妇会上台的。】
  谢母想问问谢应是什么毛病,宁眠上台跟他想改时间有什么必要联系:【说人话。】
  【XY:您儿媳妇上了台,演讲肯定要提我,到时候大家看我,我不拿出点儿什么东西跟大家助助兴?】
  【XY:你说什么最好助兴?】
  【谢母:?】
  【XY:您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告诉您。】
  【XY:结婚证。】
  谢母觉得谢应是个傻逼,不光不回复他微信,还把谢应拉进了黑名单。
  谢应叹了口气,不出意外,宁眠被选为了当年的优秀毕业生,凭借四年的本科成绩和科研活动,还顺势保了研究生,没有换别的学校。
  宁眠在这一行当还真的学出了乐趣,再加上学校给出的条件是真的不错。
  谢应把手机屏关上,他是真的发愁,有什么是比结婚证更让人能快乐的毕业礼物呢,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出。
  宁眠从房间出来,她才收到谢母的短信,让她晚上早点儿回家:“阿姨怎么让我离你远一点儿?说不要近墨者黑,回头跟你一样疯了,傻了。”
  谢应:“”
  谢应想起谢母把他拉进黑名单,合着转头又跟宁眠还说了:“你听她乱说,演讲稿准备好了吗?我检查检查。”
  宁眠点头,学校早就通知她这件事了,眼看没几天,她没有写不好的道理。谢应还没有看过她的演讲稿,说着就要把她的电脑拿过来,他想亲自帮她修改修改,再润色润色。
  宁眠一脸警惕,抱住电脑:“你想怎么润色?”
  谢应忍不住好笑,把宁眠抱在怀里,指责起了她不信任自己,想当年宁眠的作文还是他一点儿一点儿跟她细扣的,现在反过来当他是外行。
  “我没有。”宁眠心虚地反驳,怕语言不够,还慢吞吞地打开了电脑,“你想看就看吧,但我都写好了,学院也给过了审,按理是不能再改了。”
  谢应倒不在乎这个,他就想看宁眠有没有提他。
  “我提了。”宁眠确实写了,不过只有一行小字,眼睛亮亮的,像是献宝似的,指给谢应看,“这里,我感谢了家人。”
  “家人?”谢应笑了下,显然没想到,“女朋友,这还没过户口本呢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嫁了?”
  宁眠怔了下,她没这么想过。
  “可怎么办呢,我还没到年龄呢,这是犯法,知道吗?”
  宁眠说着就想改一下,但又想不到更合适的词,总不能当那么多人面,明目张胆地说她感谢她男朋友,如果没有她男朋友也就没有今天的她吧。
  谢应并不纠结于此,笑了笑:“不过,为了你,犯法就犯法了,我甘愿。”
  宁眠明知道是故意逗她,还是心动到不行。
  演讲稿到底是没改,转眼到了毕业典礼,宁眠坐在台下做准备,稿件她早就背好了,什么轻重缓急,她都标的明白,其中一句标的最多,是家人,她圈了一次又一次。
  在过去,宁眠一直觉得家人是个极其沉重的词,但随着时间,她越来越喜欢这个词。
  宁眠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法定结婚年龄不能提前一点儿,为什么她不能也占占学校的便宜多加点儿学分,为什么他们还没办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但是又觉得这些很虚,有没有这些认证也不重要,她和谢应本来就应该是一家人。
  谢应难得没早来,相反,是宁瞻一个人来了礼堂陪宁眠。
  宁眠来回扫了下宁瞻周围,总觉得怪怪的:“明喃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做什么跟我一起?”宁瞻梗了脖子,“她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才不管她。”
  宁眠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吵架了?”
  宁瞻反驳的很快:“没有。”
  宁瞻不愿意提,宁眠也没想着逼问他什么东西,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儿。
  “姐,你当时怎么确定喜欢上谢应的?”宁瞻还是没忍住,但又不想太过于明显,故意把话题扯到谢应身上,“我不是想问什么,就是好奇,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你喜欢谁,怎么当下就确定这是喜欢了?”
  宁眠看着宁瞻,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是真的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大家都说她和谢应在一起了,连她自己也忍不住会这么想,慢慢地好像也真的就喜欢上了。
  但又不是。
  应该是她本来就喜欢谢应,只不过是被人点出来不愿意承认而已。
  宁瞻见她不回答,以为被看破了心思,小声试探:“姐?”
  “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宁眠回过神,笑意还没淡去,“怎么说呢,我也不太知道。一开始被谢应比下去,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那会儿总跟你说没关系,其实心里介意得厉害,当时他给我买了很多东西,比如奶茶,比如冰凉贴,但我一直误以为这些都是糖衣炮弹。”
  “后来好多人说我们暧昧,说我们在一起,我都觉得是假话,反驳回去。”宁眠抿了下嘴唇,眼睛里有光,“可是一直很心动吧。”
  “总是会想为什么会有这么优秀的人?就算遇到失败也没关系,好像什么都能坦然接受。”
  “他会记住我说的每一件事,他会让我知道下一次就是立刻。”
  “他那么好”
  宁瞻额角一抽,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是想听宁眠秀恩爱的。
  “小瞻,其实你想问什么,姐姐都知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有答案了。”宁眠抬头看了眼宁瞻,“不用姐姐跟你说明白的。”
  宁瞻的脸蹭地就红了。
  毕业典礼结束,宁眠被拉着拍了好久的毕业照,大学毕业,大家好像就要各奔东西,即使她们宿舍都要留在本地,还有见面的机会,梁嘉缘也非要凑着来一次宿舍毕业聚餐,让大家热热闹闹地喝一回酒。
  聚餐的地点就选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大约是毕业季,无论哪里都是爆火,啤酒瓶一箱一箱地堆在店门口,每个店都难得的吵闹。
  有家属的都带了家属,谢应跟宁眠坐在了一边。
  杜颜是东北人,酒量好,二话没说开了瓶啤酒,嚷嚷:“俩人婚变了?毕业典礼都没秀秀,谢应,你行不行?小眠在上边倒是冲上去,你倒是单膝下跪啊,结束送个玫瑰花就整完事了?”
  旁边的人也应声:“就是,谢应你不行啊,真不行,今儿晚上不能就这么放过你,咱们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宁眠没讲话,也开了瓶啤酒。
  原先她还不信,习惯是真的可怕,她在台上就想谢应一会儿会做什么,下了台拍照的时候也在想谢应怎么还没有做什么,可谢应这一天安分的可怕,什么都规规矩矩按照流程走。
  如果放在原先,宁眠也没有任何想法,可是谢应给够了她足够的偏爱,忽然这么撤回去,哪怕就一点儿,宁眠都受不了了。
  一个恐怖的想法冒了出来。
  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自己了。
  明明她今天才在宁瞻面前夸过他,怎么就变了呢?
  谢应瞥见了宁眠的小动作,嘴角勾了下,没点破,反而帮她在碗里添了两块肉:“别喝太多了。”
  宁眠又灌了一口酒,明明她还一直跟宁瞻夸他的。
  但现在就是不想理谢应了。
  宁眠这两年的酒量渐长,谢应越说少喝,宁眠喝的就越多,后边连杜颜都不敢说话了,一个劲把宁眠旁边的酒瓶往过拿,劝宁眠少喝一点儿。
  “我先带她回家。”谢应扶起爬在桌子上的宁眠,“你们喝吧,不用管账,我结了。”
  两个人就这么上了车,宁眠倒在副驾驶,没了其他人,她更不需要掩饰心情,直白道:“我生气了。”
  车开到一半,谢应分了点神,耐心问她:“为什么?”
  “你都不跟我表白了。”宁眠现在意识不清醒,只能感觉到周围的灯在飞,“就是今天毕业典礼,要放在往常你都不这样的,你为什么不给我表白?”
  “嗯?”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在台上表白你?”宁眠歪了点儿身子,真的在想问题根源,“其实我也想当着大家的面,就跟你一样,问你负责不负责可我觉得我会脸红。”
  谢应憋着笑。
  “但你要实在想,我我就练一下,反正研究生毕业我也会上台,我跟大家说我喜欢你。”宁眠还以为谢应是真的不高兴,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已经计算起了以后的事情,“我大大声声,响彻云霄,唧唧噜噜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你会开心吗?”
  车辆开向相反的方向,只有宁眠不知道。
  宁眠一顿,慢吞吞地抬起手,揪了下他的袖口,轻声问:“你能不能不要不喜欢我?”
  谢应哭笑不得。
  他好不容易听谢母一次话,沉住心静了气,没想到宁眠根本不想吃这一套,她就喜欢原本的他,谢母的注意成了馊主意。
  谢应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嗯,知道了。”
  宁眠不太清楚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她是真的头疼,睁开眼也发现是个陌生的房间。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喝了很多酒,然后说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强求谢应表白她。
  草。
  她到底是怎么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的。
  还没下床,谢应就推开了门,拿了杯蜂蜜水,递给宁眠:“醒了?慢点儿喝,还是烫的。”
  宁眠应了一声,不知道讲什么好,悄悄地瞥了谢应一眼,看他的神色无恙,又怀疑是不是她的记忆出了差错,她其实没有说那些话。
  “我”宁眠开口,问,“我们没回家?”
  她下意识觉得这里是酒店,可是看装修又不太像。
  谢应坐在她旁边,反问:“你觉得我们在哪儿?”
  宁眠没明白过来。
  正儿八经的毕业礼物没了,谢应就在发愁。这套房子是清水苑拆了又建的,筒子楼改成了公寓,今年竣工,谢应说尽好话让谢母留了他们当时的位置,上下打通了两层,地方又大了些。他一直没跟宁眠说就是想给宁眠个惊喜,没想到宁眠还喝了那么多酒,压根儿没认出来这条路。
  不过,他现在能力有限,只付了一套房子和另一套房子的首付,尾款还得自己来还。
  但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礼物。
  宁眠怔在一边。
  手指交叉在一起,谢应抬手拨了拨宁眠的指腹,看向宁眠,挑了下眉,轻松一笑:“说好的,我们会有一个家。”
  宁眠反握住谢应的一根手指,眼眶有点儿湿。
  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十七岁,她无家可归,独身一人,是谢应坐在这里,拿走了把钥匙,轻声告诉她,如果这样他们就像是有了一个家。
  时光流转,现在她二十岁。
  二十岁这一年,他和她从像是有一个家变成了有了一个家。
  她终于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