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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科老师对宁眠的胜负心一无所知。
  各科老师只知道,自从谢应来了,宁眠成了个非三好学生,上课也不认真听课了,布置的作业也不认真完成了,连想逃课的理由都清新脱俗,在他妈上课上一半的时候,宁眠说她作业没写要求出去罚站。
  尤其是语文老师的脸都愁哭了,一二节连着都是她的课,她已经尽量按照陆胜利的方法去改变,怎么没有个学生怕她,反而还得寸进尺。
  一班一下课也比以往热闹得多,往常这班上的气氛不是被宁眠带动在学习,就是被孟祥带动在学习,而如今,曾经的第一不写作业了,现在的第一压根儿就没写过,班上想不为之热闹都是个难事,离宁眠远一点儿的直接口头沟通,离宁眠近一点儿的也不耽误还有手机传递信息。
  谢应下课就没进来,因为何星雨刚下课从十三班过来,他仿佛成了一班的编外人员。
  “应哥,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来呢,这么早就出来迎接我,”何星雨一个身子扑上来,“呜呜呜让我说什么好呢!兄弟我好感动!”
  谢应把他从身上推开:“没,被罚站了。”
  “啊?为什么?哪个老师啊?这么没眼色?”何星雨睡了一整节课,脑袋还有点儿晕,“我就奇了怪了,上课睡觉在一班是不允许吗?就管这么严?我昨天晚上还打听了一班的作业呢,这可真他妈太多了,跟咱们十三班就是不一样吧?轻轻松松养个老,谁做作业谁是狗。”
  谢应没解释。
  课间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宁眠坐了一会儿,拿了本练习册从班里又出来。
  “小学霸?你怎么也出来了?”何星雨听到上课铃也着急,还有空跟宁眠进行一波友好寒暄,“你知道应哥上节课被罚站吗?”
  宁眠木着脸,嗯了一声:“知道。”
  “因为什么啊?”何星雨还挺好奇,“睡觉吗?”
  “因为?”宁眠冷笑一声,瞥了眼谢应,不自觉加重语气:“他说他没写作业。”
  何星雨:“?”
  语文老师从办公室回来,看到谢应跟宁眠已经自觉的站在了门口,上节课宁眠出去站了十分钟,语文老师在班里反思了十分钟,她总觉得宁眠不是这么个小孩,突然变得如此叛逆一定是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但她找来找去还真没找到。
  宁眠点了下头,靠在一边儿的墙上:“老师好。”
  语文老师:“认识到错误了吗?”
  宁眠没说话,抬起头,先看了眼后边儿的谢应。
  “好,老师当你认识到了,认识错就都进去,今天老师不跟你们计较了,一会儿上课认真听课,”语文老师奖罚还挺分明,秉持陆胜利在办公室告诉她的句子,很严肃,“但老师也不是原谅你们,你们连续一个星期,但凡上语文课,都要站后边儿听。”
  “”
  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语文老师还商量了下,问:“好吗?”
  宁眠点了下头,跟着老师进班的时候都能感觉班上的目光正透过老师在看她,她刚才抽了本物理练习册,原本还以为语文课能放松会儿脑子,没想到现在又要收到语文折磨,把练习册放下,从桌子上拿起语文书,宁眠一路走到班级的最后边儿,靠了墙。
  毕竟是好学生,宁眠习惯站在中间的位置,直到看到谢应也走过来,刚站到她旁边,定了位置,宁眠选择放弃,躲到了最靠窗的位置,单手撑着阳台,开始发呆。
  她现在是真不想跟谢应说话。
  谢应站在原地,愣了下,看到已经走到一边的宁眠,打开夹在书里的手机,想给宁眠发个消息。
  刚打开手机,何星雨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星雨心愿:哥?不愧是你!】
  【星语心愿:还瞒呢?昨晚你不是早排练早回家写作业吗?怎么排练也没排完,作业也没写完?就这么被老师请出去罚站?我们十三班的骄傲呢?】
  【XY:?】
  【XY:你怎么知道的?】
  这毕竟刚发生没多久,除了班上的人,他也没主动跟别人讲。
  按理说一班也没几个人会认识十三班的,消息不可能传播那么快。
  【星语心愿:贴吧啊,我上次不是去搜小学霸了吗?】
  【XY:?】
  【星雨心愿:落伍了哥哥。】
  【星雨心愿:我还听说小学霸为爱也说自己没写作业跟你一起出去罚站,我就说小学霸刚才跟出来干什么呢!】
  【星雨心愿:这就是我哥的魅力,刚到一天啊,我哥厉害,我哥太牛逼了。】
  【星雨心愿:不动声色就把小学霸收得服服帖帖?】
  【XY:】
  谢应轻笑了声,没否认也没承认,回答的含糊又暧昧:【不行?】
  【星雨心愿:?我就嘴炮一下?】
  【星雨心愿:不是?讲真的,你们怎么回事?之前你在车站跟我们说你俩早认识我就不信,要真熟小学霸当时对你一点儿都不热情呢?结果你去一班才多久?就又变了?你俩?秒男秒女?】
  谢应侧过头,看到站在窗边的宁眠,轻笑了下。
  他确实跟宁眠很早就认识,不过宁眠已经不记得他。
  那个时候,谢应刚上初三,因为乐队第一次离家出走,很硬骨气没拿一分钱,背了把吉他在街上卖唱,赚的钱不算多,每天刚够日常的开销。有一阵是真的没赚到钱,何星雨也被家里抓了回去,觉得没什么希望,连便利店最便宜的一个饭团都买不起,谢应坐在便利店门口,坐了太久太久,路过的行人没一个人停下。
  是宁眠。
  他不清楚自己是哪点儿让对方注意自己,可能是刚下学没多久,她还背了书包,她从便利店里出来,她手里拿了两个饭团,用手拍了下他。
  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顺势坐在了他的旁边儿,没一点儿避讳。
  “离家出走?”她牵起嘴角,声音很淡,“傻不傻?”
  谢应皱了下眉,虽说他肚子很饿,但也不至于到被别人施舍嘲笑还吃东西的份上,刚想拒绝她,对方已经帮他剥好一个饭团,塞进他嘴巴里。
  “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在外边儿有人会担心你?实际上没人知道,还委屈自己。”
  谢应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说起。
  可能是因为心事真的太多,宁眠没有离开,坐在便利店的门口跟他讲了不少话,他能感觉到她忽略了些信息,她说她自己也试着离家出走过一次,走了一个星期,家里没有丝毫的反应,回去的时候,她妈跟没事儿人一样正准备出去旅游,她爸压根儿不知道她离家出走了。
  谢应咬完饭团,看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吉他上,那个时候他出来,还买不起太贵的吉他,宁眠看到他身上背的吉他,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她没有再跟他说太多的话,讲完了从台阶上起身,走了一半,想了想,又返回来,给他递了过来一根柑橘味的软糖,已经打开过,她拿出去一颗,扬了下手里的东西。
  宁眠扔给他,说:“早点儿回家吧。”
  她没有说名字,没有说住址,甚至连自己的处境也没有问。
  她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现在离家出走是最笨的选择,因为现在他们的年纪太小,因为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她说可以再等等,等有能力去选择的时候,而不是现在冲动又愚昧,把一切时间都耽误在无谓的抗争上。
  大概每个人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才不会坚强,才会卸下伪装,把痛苦传递给他人,这样才没有负罪感。
  谢应坐在便利店前坐了一晚上,然后给爸妈打了电话。
  不过跟宁眠说的不一样,他爸妈在电话里哭了很久,来接他的时候,也哭了很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冷漠跟疏离。
  后来谢应也去过那家便利店,却再也没机会遇见宁眠,她留给自己的记忆就只剩下了一包柑橘味软糖,还有书包上挂了的玩偶。
  那个玩偶太特别,直到再次在市青年宫相遇的时候,谢应站在角落,身子微微靠墙,视线一瞥,瞥到了扔在墙上的书包,玩偶随之掉落,少女扎着高挑的马尾辫,身型修长且纤瘦,脸上的表情仍是很淡。
  她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向自己投来目光,有几分迷茫。
  还以为是认出了自己。
  谢应给何星雨发完了消息,想了下又补上一条:【贴吧的帖子,给我发几个。】
  从刚才她站到阳台,宁眠就感觉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
  回过头,宁眠视线一扫,撞上了谢应的眼底,从她这个方向看,还能看到他书里藏着的手机,亮着屏,之前应该是跟谁在聊天。
  宁眠懂了,宁眠彻底悟了。
  他自己不学习还想看看别人是不是在学习?
  行。
  宁眠满足他,也给他个学习的理由。
  舔了舔唇,宁眠举起手,没犹豫:“老师,谢应他上课玩手机。”
  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