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交谈中的蓄谋与误会中的点额礼

  当响虎和雅可可再次进入洞穴的时候,老鬼、勃勃尔和岩浮安静的并排跪坐在距离斜坡尽头处两米多的地方,正对着斜坡,彼此之间相隔一米左右。
  他们希望用这种正式又慎重的方式来迎接响虎与雅可可,表达自己对响虎的谢意。
  如果单纯为了控制他们的话,响虎完全可以仅仅完成对他们的维修,而不必把一切事无巨细的详细告知他们。
  他们知道这些知识的价值,也懂得这样一份善意的珍贵。
  毕竟,对于相识与相遇方式其实并不那么善意的陌生人(陌生虚无程序),能给予如此程度毫无保留的帮助与馈赠,都值得他们感激。
  他们不知道雅可可那近乎儿戏的一句要是否是认真的,但他们用自己的态度表达了尊敬与臣服,不是那种因为存在受到威胁而不得已的屈从,而是心甘情愿的表达愿意跟随,跟随一个能带领他们的领袖而非一个主人。
  作为独立的人格,作为自由过的灵魂,他们无法违背与丢弃自己思考与思维的权利而如同史前的牛马或者是毫无感知的机械那样,毫不抵触的成为他人的工具及财产。
  虽然立即进行有些过份,但他们希望与响虎还有雅可可谈谈,用自己真心及永远忠诚的跟随,换取属下、朋友、追随者乃至无须报酬的员工等身份而非奴隶的身份。
  响虎有些发愣,不止是因为老鬼他们莫名其妙的礼仪以及突然肃穆的气氛,还有老鬼他们三人探索者机甲的完整。
  按照响虎原本的计划,即使早早修补好老鬼与勃勃尔的下肢让他们去帮忙收集材料,也至少还需要一两天时间,才能配齐他们身上缺损的全部部件。
  但他所看见的,不止是缺损的手脚部分,包括机体上外装甲的破损及其他部位缺损的部件,在跪坐的这三台探索者机甲上全部都已经完成了维修,他们甚至按响虎所设想的方式完成了涂装。
  这几台探索者最直观的破损,或许是手臂腿足部位的缺失,但这只是大体而言对功能性最直接的影响,他们机体的破损与损伤,远不止发生在手与足的部位。
  在过去的他和雅可可在终焉镇休憩及睡眠的时间,这三个人不知心怀着如何的热情,以怎样的努力在他们离开的这短短的一夜,完成了对自身机体的全部维修工作。
  他们的涂装看起来的确是按照响虎的设想完成的。
  对于在外界活动的探索者而言,涂装绝非无知者所以为的为了美观与审美相关等等的原因,这是对于钢铁身躯的探索者而言最基础的保护。
  涂装并不仅仅需要涂抹在外装甲上,而是所有与空气接触的部位都需要进行处理。因为被改写的地球大气结构中气体的腐蚀性不止针对碳基身体存在,即使是钢铁也会受到影响。
  特别是在腐海的环境中,周遭腐烂与各类无法预知的化学反应中,蒸腾而出的气体中具备远超外界的腐蚀性。所谓涂装,也就是采用能隔绝这种腐蚀性的材质附着于机体及零件表面。
  响虎的设想依旧是使用腐海油性泥,这种在腐海内广泛存在却并不容易收集的材料。
  腐海油性泥是在腐海下方渗入的,吸收了空气中腐蚀性气体的海水(污水?)腐化溶解掉所有他们能够腐化溶解的物质后,析出的某种高粘稠性膏状物。
  由于成份过于复杂,直到现在响虎仍旧没能搞清楚它完整的元素构成与生产方式,但它不仅能隔绝腐蚀,更能与多种物质反应形成各类具备优良性能的材质。
  要取得它你需要在腐海内找到或者挖出一个低于海平面的大坑,然后收集漂浮于水面的那层油膜,以及在浸泡于水中的物体表面刮取。响虎昨天已经带来了自己原先想用于研究而收集的全部油性泥,并且已经用的七七八八了。
  要用腐海内这些状态并不完好的废弃物完成对探索者机体的维修,太多地方都需要使用这种油性泥了。
  腐海油性泥要用来涂装并不适合像制作导线外的绝缘层那样直接使用,否则外表面的坑坑洼洼会使某些部位的光滑度不够造成相互研磨,涂层消失还是小事,这种如同砂砾一样的研磨本身对机体就是一种伤害。
  要完成涂装,需要对油性泥进行数次过滤去除其中仍以固体形式存在的渣滓,然后加入加强附着性的青兰石粉末,才能取得合用的油性泥涂料。
  由于是腐海版的涂装方式,这种涂装一如既往的符合腐海的审美特色。
  跪坐的三具探索者机体包括面部看起来都是黑乎乎灰扑扑脏兮兮的状况,虽然涂装已经彻底干了却仍旧显得油腻腻湿乎乎,当然如果你仔细触摸着研究的话会发现湿乎乎只是视觉的错觉。
  总之,宛如从腐海最深处刚捞出来的布满污垢的垃圾,而且这种污垢还无比均匀——这很腐海,至少在腐海环境中,这种涂装也算是一种天然迷彩了吧?响虎聊以**的想到。
  但更加麻烦的问题是,这种涂装做不了任何可以控制的色彩变化,而已经不能用手手脚脚和躯体躯干部位的缺损差异来区分的三台制式探索者机体,在外观上看起来一模一样。
  响虎敢肯定除了知道自己是自己外,勃勃尔岩浮和老鬼三人自己也都分辨不出身边另外两台探索者机甲到底谁是谁。
  这恰巧是响虎在想东想西的时候雅可可唯一关注的问题。
  她歪着头打量了许久,反复确认完自己真的无法分辨谁是谁后结束了内心的猜猜猜游戏。
  她从怀里掏出装着给自己的仿生面孔绘面纹专用红色油墨的小圆盒,径直走到第一台探索者面前问:“老鬼?”
  “不,雅可可大人,我是勃勃尔!”那具探索者低着头,很恭敬的说。
  雅可可点点头,用手指扣了点油墨,在勃勃尔额头连着点了四下,形成一横排连续的四个小圆点,然后走到下一台探索者机甲面前:“勃勃尔?”
  那台机甲本来就显得有些萎靡,闻言顿时又愣了一愣,连前面刚被标记过的勃勃尔都大汗,完全无法了解雅可可大人诡异的思维思路,心说我不是说过我就是勃勃尔么?难道会有两个勃勃尔不成?
  只有响虎无声的在旁边笑了笑。雅可可在某些时候思维是直线得可以的,她有她自己的逻辑:反正是随便乱猜,猜对猜错都不会有丝毫影响,对方都会表明身份的,那就干脆不要为猜对做任何努力好了,怎么说顺口就怎么说。
  她随口拿的一个名字问不过是相当于你是谁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雅可可大人,我是岩浮!”那台探索者弱弱的说。
  其实他们昨晚不眠不休的忙碌如果说只是因为老鬼和勃勃尔急切想完成对自身探索者机体的修复,未免太过玩笑。
  他们急切的其实是验证响虎告诉他们的所有关于腐海的探索者生存攻略的真实性,而除去物理距离过分遥远的一些,在此刻他们能触及的范围内,所有的验证都无误,这也是他们予以响虎如此程度的尊敬的原因。
  你很难说这种急切的验证是出于为了避免被骗的戒备心理,他们也没有什么值得被骗的东西,而且响虎似乎也没有用这些去欺骗他们的理由,当然如果仔细去分析的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那种迫切想去验证的心态,更多或者说更主要的是,一种你想都没想过超越你最疯狂的向往最完美的期待的好事情或者好东西突然落到你的身上,那种巨大的不真实感让你忍不住去反复确认。
  如果非要去比拟的话,有点类似于恋爱中的男女反复的追问: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很无聊很没有意义,却很难去控制。
  勃勃尔和老鬼还在帮他出去找完材料回来之后的间歇期睡了一会儿,才起来跟他一起弄的涂装。
  他昨晚是彻彻底底连眼都没有合验证了几乎所有响虎说的关于在腐海内取材日常维修和修复探索者机甲的一切。
  有些的确是想当然了,但明显能看出思路,存在改进与完善的可能,可见这些想法其实响虎也没有完整的实践过。
  整晚的亢奋与劳累让他此刻难免萎靡。
  基本上作为靠机械和能源动力运转的探索者机体其实不会有疲劳和疲累这回事,最多是超载超负荷运转形成芯片过热而已。
  但由人类大脑程序化形成的运转机制里头自带疲累与疲劳这种保护机制,连续一段时间的运行后就会有累和困这种本不应存在于机械体上的生理感受出现,会让探索者操控程序出现迟钝、注意力不集中等等现象。
  雅可可又点了点头,随手在岩浮额头用两根手指画了两条竖直的红杠,然后又走向下一台探索者机甲。
  “大人,我是老鬼!”老鬼不等雅可可发问,急急忙忙的主动报名。
  雅可可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三个人里面确定了两个,他是谁还用专门说出来么?
  果然这只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呢,雅可可暗自叹息着想到。她伸出手指,在老鬼额头上画了一个圈圈,又回头端详了一下三人,这才收起油墨盒回到响虎身边,
  这似乎是完成了某种仪式?标明所属吗?由于雅可可过于随意的姿态与老鬼他们三人过于肃穆的坐姿所形成的反差,让响虎和老鬼三人有这样的感受。
  老鬼他们下意识的看向了雅可可仿生面颊左右各三道的红色油膜涂装和响虎仿生面庞左右眼睛下方贯穿整个面颊犹如泪迹的两道竖直面纹。
  这难免让人产生红色面纹油膜所处的位置代表地位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