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选买
这个时节总是多雨,雨却总是细而绵密的,混杂了远山青黛的绿意,轻敲在青砖瓦砾上,温柔缱绻,清新而沉郁,空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慵懒意味。
“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1】
雕窗微开,秦时喻倚在桌边,灯光摇曳下,她一双纤手捧着祖传调香秘籍,选几个简单的念给旁边扎着两个圆圆发髻的小女孩听。
“你看哦,这种香便是这样制成的。”
话音刚落,她感觉左手突然一沉,她垂眸,那小姑娘已然趴在她手臂上睡得香甜。
“清儿,清儿”
她轻轻唤着。
那女孩吧唧吧唧嘴,换个面继续睡。
罢了罢了,她轻笑。
秦时喻合上那有些泛黄的残卷,托腮望着窗外一片氤氲。
姐姐前两年进宫为妃,如今已是当朝最受宠的妃子,而自家的制香生意本就红火,这下有了姐姐的扶持,更是锦上添花。
而自己,上门提亲的倒是有,可是她就想待在府上,哪也不去。这不,这两天她娘又催得紧,可把她惹得一阵烦。
她正思索着,帐帘突然被撩起,一张清丽的脸探出来,对着秦时喻盈盈一笑,
“好姐姐,娘亲让我来唤你不要忘记暗些时候的家宴。”
来的是她的妹妹,秦家三女儿,秦宁。
“劳烦三妹妹特地跑一趟了。姐姐这就梳妆打扮,还得麻烦妹妹把清儿带下去歇息。”
说着,秦宁便上前俯在她面前,轻轻摇醒秦清,玉手轻柔地刮了刮秦清不情愿的脸蛋,眼底都掺着爱意,
“走,姐姐带你去吃刚做的点心哦。”
说着秦清便踢着小短腿跳下了板凳,拉起秦宁的手,摇着两个发髻蹦跳着离开了。
秦时喻笑笑,来到妆奁前,望着铜镜中她的容颜。
她肤若凝脂,不施粉黛便吹弹可破。一双柳叶眼,既有几丝魅惑,又有几分清澈。眼底一颗泪痣显得有些无辜。
她拿起眉黛,轻扫峨眉,平添了几分清冷之意。
但总感觉还少了点什么。
“菀儿,”她唤了丫鬟过来,
“你看看我还缺点什么?”
菀儿左看看镜中的她,右打量镜外的她,连连说到,
“要我说啊,小姐已经是人比花娇,我见犹怜了”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玉簪子,轻插/在秦时喻的发髻上,
“加上这发饰就是锦上添花了。”
秦时喻低头浅笑,
“还是你懂,以后我的梳妆就交给你打理吧,我自己怎么弄也弄不好。”
秦时喻漂亮的眼睛亮了亮。
菀儿帮她挑了一件素色凤尾裙,材质轻软而细薄,上面用金线绣着花鸟,花重色复,腰间收紧,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秦府远离繁闹的市井,将府邸建造于郊外的玉壶山下。那里四季常青,给秦府也平添了几分绿意。
府邸内部也顺遂了秦老爷的口味,每一根梁柱都有精美的阴雕浮刻。就是这内部结构未免也有点过于复杂了,环环绕绕许久才终于到达。
眼前这垂花门楼在雨后将将放晴的光晕下显得有些虚幻。
秦家本是小户人家,好在世世辈辈都有调香这门好手艺,轮到秦老爷时又恰巧赶上了时机,凭借秦家祖传的秘方,成了京中大户人家乃至皇家最大的供香商,这才慢慢成了京中有名的商贾人家。
这次家宴,便是要提起城中三皇子办的品茶会一事。
说是品茶会,其实就是京中大户人家子女的大型联谊会,大家吟诗作赋,有兴致的再作上两首小曲,看对眼的便自己私下商量亲事,不同于平常做媒,参加茶话会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要么又有钱又有势。
每年都由三皇子举办,到今天已经撮合成了数对姻缘,三皇子被京中人称作“皇家媒人”。
正因为三皇子举办的,所以当今皇上也就默许朝中皇子和王爷混入其中,反正都是些家世清白的大家闺秀,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秦时喻只想做只在家吃喝不愁的米虫,对这品茶会并不感兴趣。
爹娘一再要去她必须要去参加这次品茶会,还得表现出彩,不给他们秦家,不给她姐姐丢脸才行。
*
秦时喻来到门槛前,敛了敛眸,清了清嗓,轻轻踏进门内。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腔。
眼前秦父,秦母,二姨娘已然入座。
秦时喻连忙向前,伏腰行礼,
“给爹娘,二姨娘请安。”
秦父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倒是秦母眉目间都挂着笑意,连连答应,
“乖女儿,快坐下。”
望着这满目珍馐,秦时喻禁不住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准备挑起一块东坡肉。
筷子却一把被旁边的秦父打了下去。
“人还没到齐,怎么不知礼数。”
好吧,忘了她是个大家闺秀,那就再等等吧。
过了一会儿,秦宁带着咿咿呀呀的秦清出现了,秦清嘴里还叼着半块枣泥山药糕。
秦时喻瞧着秦清可爱的紧,冲着秦清挤眉弄眼。
好像个团子啊,好想捏一把。
秦时喻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秦清过来坐,秦清却一头扎入她亲娘,也就是二姨娘的怀抱。
秦时喻失望地瘪瘪嘴。
“人到齐了,那就开始用膳吧。”
耳边传来秦老爷肃穆的声音。
大家便埋头吃饭,期间,没有一人吱声。所谓的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
只有阵阵檀木香和饭菜香混杂着钻入她的鼻孔。
“京中三皇子举办的品茶会,我们秦家是第一次被邀请,时喻已过了及笄之年许久,就让她去吧。”
秦父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秦时喻怔住,筷子上的红烧肉因为颤抖又重新调回白瓷碗里。
这一上来就只知道吃,差点忘了正事。
她从袖中抽出绣了两朵红梅的手帕,轻轻掖过嘴角,随即眉目上换上浅浅笑意,明眸皓齿,
她不疾不徐地开口,
“爹爹,小女最近身体抱恙,恳请爹爹让三妹妹替我前去。”
空气凝滞了几秒。
秦宁最先开口,
“姐姐这是作甚?”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狐疑。
姐姐是个何等尤/物,她不是不明白,若是把握住这次机会,变成凤凰飞上枝头是早晚的事。
真是太奇怪了。
此等好机会,姐姐为什么要让出来呢?
秦父震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品茶会一家只能出一名女眷去,你是嫡出,还未出嫁,你让你妹妹去,传出去别人以为我秦家的嫡女有多么见不得人呢!”
一边的秦宁已然埋下头,筷子不安地摆弄着碗里的餐食。
一口一个嫡出庶出的,秦时喻有些心烦。
眼下这情形,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办才好
气氛稍微有些压抑。
秦时喻立马眉眼弯弯,润湿双眸,手帕掩面咳了两声,故作娇弱姿态,
“爹爹呀,可是小女近来身体确实抱恙,去了怕也是丢您的脸啊。如今妹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这是个好机会呀”
“是呀,老爷,二小姐不想去就罢了吧,这种事,强求不来的。”
二姨娘抱着秦清在旁边附和道。
二姨娘当然不是为她好,二姨娘是个心机颇深的女人,此次帮她劝说秦老爷,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她攀上高枝,让她在秦府的地位更低一等罢了。
毕竟嫡长女已经入宫成为主妃,要是这再飞上去一个,这家里还能有她说话的份吗?
“那怎么行呢,瑶儿,咱秦家向来就有个规矩嫡女嫁了庶女才能嫁,虽然你姐姐嫁了,可这家里还剩你,也是嫡女,你不嫁啊宁儿清儿也不能嫁,这可是个好机会呀,多少名门公子会参加啊”
秦母特地加重了庶女两个字,旁边的二姨娘脸上流过一丝黯然。
“都给我闭嘴!”秦老爷气的满面通红,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猛地一下起身,“秦时喻,你想造反是吗,这个家还没你说话的份!你去也得去,不去绑着你也得去!你再反抗,就禁闭七日,哪也不许去!”
“菀儿,送二小姐回房!”
秦时喻扶额,她咋就有一个这么暴躁的爹呢?
*
回到房间,秦时喻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
树梢上栖着一轮弯月,凝结着湿气和凉意,些许月光透过她的雕窗被割碎,零零落落地洒在她的地面。
这样的夜色,望得她心灰意冷。
既然实在躲不过,便去就是了。只要她极力躲开那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个人,就是七王爷,池砚。
为什么要躲呢,还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有次偶然遇见他,把他衣裳给弄脏了,那七王爷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秦时喻就记住了七王爷那张脸,那叫一个
人间绝色啊。
可是后来听说这七王爷是个狠角色,天性阴冷,秦时喻怕他面上没什么表示,可是心里记下了仇,所以还是打算躲着他。
话说起来,从上次见过这位七王爷后,她还偷偷地写过以这位七王爷为原型的言情话本。
故事情节是这样的。
女配被男配角七王爷池砚的外貌所蛊惑,再加上他至高尊贵的地位让她起了歹心,设计爬上七王爷的床。
她自诩自己美艳动人,天下没有男人不会对她这样的美人动心。
可惜,池砚就不会。
池砚厌恶地将她连人带被子的扔进王府的井里,在她半生不死之时再将她捞起打包送回秦府,并给秦府带去口谕,说秦诗乔是勾/引他不成后感到羞耻,跳井自尽,反被他救了上来。并说,改日他会亲自登门造访。
过了数天后,七王爷池砚果然找上门来。此时女配已经被家里人关了禁闭。幽禁房内,不许进出,撤走所有丫鬟,只给定时送些残羹冷炙。
女配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
女配父亲连连磕头致歉,并说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只要肯放过他们家。
池砚就指了一旁瑟瑟发抖的女主,也就是女配的妹妹,
“把她嫁给我,我就放过你们。”
没过多少天,女主就被送上花轿。
古代女子的命运,从来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女主这弱女子这天脑袋好像突然开了窍,花轿行至中途,毅然跳下花轿逃婚。不幸滚下山崖,好在被男主所救,捡回了一条命。
女主和男主之前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主那时对女主一见钟情,这下救了她,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可是池砚那边知道了这个消息,震怒,一夜之间血/洗女主府上,连年幼的孩童也没放过。
这大概就是整个经过。
好一个霸道王爷爱上我还爱而不得的故事!
她这功力怎么不去晋江文学城写话本呢?
不过这话本是写出来了,她可从来没给别人看过,只敢自己偷偷看,要是这东西被不小心传了出去,她的脑袋可能就要保不住咯。
*
三日后,水波清澈,莺歌燕舞。
这天便是品茶会的日子。
马车早已备好,秦时喻麻溜地上了马车,伸出脑袋给家里人挥挥手,就出发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昨晚下过雨仍未干的青石小路上留下车辙,缓缓驶向三皇子宫外的府邸,过了大概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秦时喻站在正殿门口左右观望。
正殿大门未关,秦时喻依稀可见里面一派热闹的景象。
就这样从正门进去太突兀了。
品茶会不让带丫鬟,秦时喻唤菀儿去西偏殿等她。
然后她提起裙子,从旁边的偏门,蹑手蹑脚地进去。
静悄悄地混在一群小姐后坐下。
还好还好,没人注意到她。
平复呼吸后,秦时喻打量起这大殿,大殿中间被一条约三尺高的朱漆方台隔开,右为各家小姐,左为各户公子,方台用来让大家作诗作画,吟诗作曲。
方台四周立着几根高大的盘龙金柱,很是气派。
想到了什么,她又立马把目光收回放在对面各家公子身上。
天哪这些公子都长得差不多啊,到底谁是慕公子呢?
为什么要找慕公子?
跟几个姐妹闲嘴时听说这慕家公子不仅有钱,关键是人还特靠谱,抵得住各路美女的诱惑。
谁家小姐要是嫁给他呀,那就是一辈子的靠山啊。
秦时喻就想,既然家里非要她嫁人,那她为什么不找一个靠谱点的?
秦时喻是没有见过这位慕公子的,听传闻说他眉目舒朗,整个人华贵矜持,是个翩翩公子。
她眼神在对面游离,眼睛都快看花。
这些人怎么长得都差不多呢?
秦时喻焦灼地咬着嘴唇,两个手指不停地翻绞着,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又要多久才能有机会勾搭上慕琛呢。
只要搭上他,她就可以在日后的日子里高枕无忧。
“姐姐身上可真香。”
一道甜甜的声音打断了秦时喻的思绪。
“恕妹妹好奇,姐姐的香囊是来自哪家香坊?”
秦时喻闻声转过头。
眼前这小姑娘笑得明丽,眉眼弯弯,眼底有盈盈柔波,脸上泛着两朵可爱的红晕,看了叫人好生喜欢。
“你说这个啊,”秦时喻玉手佻起系在腰间的香囊,“这就是我自己调的香,不是什么名贵香料制成的,也就是一些下等沉香,茉莉花,侧伯叶做的罢了,平时带着图个舒心。”
那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普通香料也能做得如此有韵味,莫非姐姐是城西秦家的小姐?妹妹听说她今天也来了。”
秦时喻低头浅笑,“妹妹好眼力,我叫秦时喻,城西秦家的长女,今日有幸见到妹妹,敢问妹妹是?”
“我叫林玉莲,城东林侍郎家的三女儿,今天有幸见得姐姐芳容。”
秦时喻拉过对方细嫩的手,
“妹妹太客气了,以后唤我时喻便是。相逢便是缘分,”说着便摘下腰间的香囊,“这个是我新做的,妹妹若不嫌弃,还请收下。以后喜欢什么香,传个信来,我立马派人送到府上。”
招揽生意什么的,她最会了。
只见那姑娘嘴上连连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眼疾手快地往袖子里塞,生害怕她反悔似的。
“那妹妹能否告诉我,这对面哪位公子是慕公子呢?”
“姐姐也是来找慕公子的吗?”
秦莲的脸色突然变得不悦,撇过头去,不再与秦时喻搭话了。
得,原来这也是她的竞争对手啊,白搭了个香囊进去。
正当她愣神呢,忽地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洒在她身上。
只见一公子用他的折扇指着她说,
“这位小姐,就是你了。”
就是她?就是她什么?
咋一晃神她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了。
坐在方台前端金銮宝座上的三皇子缓缓开口了,
“这位姑娘,看你眼生,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刚刚方公子吟诗后无人接续,按照规矩,他可以指一位姑娘接上。他现在点到你,还烦请姑娘来到中间给大家来上一段。”
秦时喻先是一愣,然后站起身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时喻大方地来到中间,向四周鞠了躬,“小女子不才,让各位见笑了。”
别的才艺她没自信,唱歌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挺了挺身,清清嗓,唱了起来,
她的歌声绕梁,婉转悠扬,犹如池籁泉韵般动听。
一曲毕,四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好!这位小姐的歌声珠圆玉润,跟那青鸢楼的阮姑娘有得一比啊!”
席间一公子带头说到。
他旁边的公子连连点头,
“敢问这歌词曲是姑娘自己写的吗?以前可从未听过。”
“是啊,这首歌很是特别啊,与我们平日里听的那些曲儿都不太一样。”
“再来一曲,再来一曲!”众人吆喝声此起彼伏。
秦时喻耐不住大家起哄,只得又唱了起来。
秦时喻并不知道,大殿侧前方有一道雕龙围屏,后面的男人已观察他许久。
那男人身着白蓝相间的长衫,脸部轮廓分明,剑眉星目,笔直高挺的鼻,一双眼狭长而锋利,眸若寒潭。
再听到她唱歌,嘴角扬起一丝笑。
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
品茶会一直到未时五刻才结束。
这些公子小姐真是太能唠嗑了,秦时喻已是精疲力尽。
一结束秦时喻便抬腿就溜了。
因为她注意到无数道灼烫的眼光在她身上。
她根本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她只知道现在只有慕公子靠得住。
快速出了正殿门,看到了菀儿等待的身影,
她跑过去拉住她,气喘吁吁地说,
“咱们快走吧。”
秦时喻拉着菀儿就往外走,脚却不小心拐到一方石子,向后栽了过去。
她都闭好眼睛做好准备了,却未曾想过,自己会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那怀抱太过陌生,又太过亲昵,以至于让她瞬间羞红了脸。
她正准备抬头看看这是哪位好心的公子救了自己,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觉搂着自己的那双手忽地松开了。
而她,也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可能都要摔断了。
她气得很,正准备训斥那人几句,既然不是存心想帮她,一开始就不要上手啊,怎么救到一半还故意把人给摔了。
不是她说,就他这摔她的力道,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她直接摔在地上,说不定还不至于这么痛。
“诶,你这人怎么”
秦时喻话还没说完呢,那人已经拂袖离去了。
他的背影看上去倒是高大挺拔,就是这品性嘛,实属不怎么样。
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小姐,快起来,地上凉”
菀儿赶快上前扶起秦时喻。
秦时喻艰难地起身,两弯烟眉似蹙非蹙,
“你可看清楚刚刚的公子了?”
菀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有,刚刚菀儿光顾着担心小姐了。再说,哪有女子一直盯着男子看得道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冲了一下刚刚被扔地上的疼痛。
然后她再次拉拉菀儿的袖子,
“走,回去吧。”
马车摇摇摆摆,约莫两个时辰才到秦府。
一进秦府,秦母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今天可有让你心怡的公子?”
秦时喻累得很,无心再跟母亲寒暄,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朝房间走去。
“这次慕家的货备齐没有?这可是个大单子,备好货后立马差人送过去。”
“是的夫人,我这就再去检查一遍库房。”
秦时喻听到慕家这两个字,又立马停住了脚,折返回去。
“娘,你说的慕家,可是慕琛公子那个慕家?”
“是啊,不然还能有哪个慕家?”
秦时喻心中暗喜,拉着秦母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撒娇,
“娘,你让女儿去给慕家送货吧”
没等秦母同意,秦时喻撒手就跑,
“就这么说定了!”
回到屋里,她躺在床上。
“菀儿,去厨房端份糕点上来。”
“我这就去。”
片刻功夫,菀儿就回来了。
她端上来一份藕粉糖桂糕,一个个圆头圆脑,好生可爱。
拿起一个轻咬一口,酥脆轻甜,果然只有美食才能慰藉心灵。
填饱了肚子,就该想想去慕家府上的事了。
她这趟不能白去吧,总得做点什么来吸引慕琛的注意力吧?
她垂下头,看着那盘里圆头圆脑的糕点,心里有了主意。
“菀儿,这藕粉糖桂糕可真好吃,二小姐房内送去没?”
菀儿低头点香,
“今天厨房只做了一份,我就要了来,二小姐那边怕是没有了”
秦时喻随即端上剩了多半的糖酥起身。
来到秦宁房门前,秦时喻轻声唤着,
“妹妹在吗。”
“在的,姐姐进来便是。”
进屋一看,这屋内比她的素净的多,没有她那些女孩子些喜欢的小物件,最多摆些制香要用的工具。
屋子里倒是弥漫着一股果香,干净清新。
秦宁正静静侧坐在塌边,背靠引枕,垂着眸,专注地在绣着什么。
她指尖灵动,擢擢玉手飞针走线,看来是很熟稔。
秦时喻走进,不忍打扰她,静静地立在一旁观赏,看见那素色锦缎上绣线疏密很均匀,由浅入深,细致地勾勒出一朵鸢尾花,过渡柔和,典雅有韵味。
秦时喻看得出了神,都说女子多擅长女红,她也得学学才是。
秦宁注意到秦时喻站在身边已久,连忙起身,
“宁儿绣得入了神,竟忘了姐姐已进门,姐姐莫要怪罪。”
秦时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又示意菀儿把那碟糕点放下。
“我是来给你送糕点的,厨房新做的糖酥,我想你应该爱吃。”
“有劳姐姐关心了。”
“我看你这绣法很特别,我还未曾见过。”
秦宁浅笑,
“这是直绣和编绣的结合,还加了几针打籽,是有些过于复杂,好在绣出来的成品很是精细,我也就一直在用这种法子绣。”【2】
秦时喻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亮了亮,
“妹妹可会绣鸳鸯?”
秦宁楞了楞神,然后掩面一笑,像是看穿了秦时喻的心思,
“姐姐莫不是在那品茶会上被某位公子迷住了?”
秦时喻佯装娇羞地抠抠手。
“姐姐莫急,我这就教你一种简单的绣法,包你明天就能学会。”
秦宁手把手地教她,
“姐姐,你看这里,落针点要与轮廓齐,针脚要齐;这里要不重叠,不交叉,不露底布”【3】
在秦宁的帮助下,她勉勉强强绣了对有点丑陋的鸳鸯。
回到自己房内,她又自己摸索了好几个时辰。
得快点练好,这送货的日子就快到了。
浓稠的夜色在天地间晕开,夜风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雕窗,发出暗哑的声音。
氤氲的点点灯火下,秦时喻还在一针一针地刺着,旁边的菀儿早已哈欠连连,她却不知倦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绣面上的鸳鸯终于成型。
一双鸳鸯沐浴碧水间,含蓄而又不隐晦地传达情意。
她将绣面从盘底抽出,快速地把它锁边,做成一个香囊的外形。
再将里面填入她才调制好的沉香,这香料是她特地向爹爹讨来的上好香料,清淡怡人,有助眠的效果。
秦时喻满意地看着她的作品,想了想,还发挥她爱创作的特长,写了本情诗。
话说慕公子会不会嫌恶她这种太过主动的类型?
*
第三日,秦时喻便收到了要去慕家送货的消息。
她精致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急匆匆地就出了门,刚坐上马车才发现自己花了一番心思写的情诗竟然忘带了。
于是她让菀儿去她房里把它拿出来。
“就我放在枕头下面的那本,跑快一点”
菀儿人长得娇小,跑起来倒是如风一般,没过多久她就拿到东西回来了。
秦时喻急着出发,接过那本情诗呢也没仔细看就催着马车走了
她都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了,马车才行至慕府。
秦时喻和管家说明来意,确认了身份后,便被他带至慕琛门前。
“秦小姐,我们少爷之前吩咐过,因为这批香囊是要赠予他人的,这批香囊到货了他需要亲自验货,所以就有劳秦小姐再等等了。”
秦时喻面上保持着微笑,
“好的。”
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傻乐。
她愿意等!!
等多久都没问题!!
管家领着她进了门后就走了,只剩下秦时喻,还有那批香囊。
这屋过于宽敞了,宽敞到秦时喻环视一周都还没发现慕琛坐在哪的。
“慕公子?”
“慕公子?”
秦时喻小心地挪着步子,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
“这里。”
她的右手方向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秦时喻顺着声音循过去,只看见了一个人影,半掩在帐帘后面。
可即使有帐帘的遮掩,秦时喻也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那人的身形轮廓,看上去十分俊朗。
这就是慕公子了吧?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仍旧保持缄默,都没转过来看她一眼。
秦时喻没有泄气,壮着胆子开了口,
“慕公子”
“东西放下吧,我等会儿看,”
“你可以走了。”
慕公子的声音很冷淡,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23
搞什么啊!难道她不是个美女吗?
还是说,这慕公子真如传言所说,不近女色?
秦时喻还是有分寸的,此时的情况如果她要执意纠缠只怕会惹人家烦,于是她把自己绣的鸳鸯香囊和那本情诗放在桌上,还有轻启红唇,
“慕公子,桌上放了一本存香秘籍,慕公子有空的时候可以看一下。”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先退下了。”
秦时喻说完赶紧溜了。
哪有什么秘籍啊,只是她不好意思说实话罢了。
*
“小姐,您醒了?奴婢为你拿了绿豆饮,小姐起来尝尝。”菀儿过来扶秦时喻起身。
秦时喻悠闲地喝完,菀儿就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我脸上有何物?”
“小姐,您还是快些起身吧,夫人让您去她屋里呢。”
秦时喻轻捻眉心,略微有些不耐烦。
她微微睁开眼,端过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我娘派来的催命符,看给你急的。”
“小姐,夫人已经派人来催过几次了,您再不过去,可能会惹夫人不高兴的。”
菀儿的语气中带着点急切。
秦时喻翻身而起,理了理额前碎发:“我这就去。”
秦时喻一番梳妆后,往秦夫人院中走去。
秦时喻刚踏进门,就见一华装妇人侧坐在塌上,举手投足间沉稳端庄。
秦时喻见母亲脸上并没有愠色,也就大胆地在她身边坐下了,还抓了把果子吃。
“你看你一点规矩都没有,进来坐下就开始吃就开始吃,以后哪家公子肯娶你。”
“没人娶就算了,我还不稀罕嫁呢,我就想待在爹娘身边。”
“再说了,姐姐都已经嫁给皇上了,除非我嫁给慕”
秦时喻话说至此立马打住。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还是先憋在心里比较好。
“净会胡说,哪有女大不嫁人的道理”
“叫你过来就是跟你说,你姐姐这两天给你看上了门好亲事,正求皇上赐婚给你呢,你这两天给我收点心,好好学学规矩。”
赐婚?
赐哪门子的婚啊?
她这慕琛还没追到手呢。
“我不嫁,女儿已经心有所属了,非他不嫁,母亲就不要为女儿瞎操心了。”
“我倒不想操你的心,谁叫你不省心,我还不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你要是有你姐姐”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句的,争个不停,最后不欢而散。
此番争执也是惹怒了一向温和的秦母,秦时喻被连人带包袱的打包进了宫中,说是送到她姐姐身边学学规矩。
秦时喻虽然憋着一肚子气,可这毕竟是在宫里,她也不好发泄,就只能自己忍着
到了姐姐宫中,秦时喻才缓过来点精神气,下了车后,她好奇地打量四周,姐姐的寝宫占地极大,金碧辉煌,极尽奢华,很是气派。
只进门就看到十几个宫女,还有几个太监。
须臾时间,秦时喻的姐姐贵妃娘娘就从寝宫里走出来了。
她姐姐在宫里沉淀了这么久,举手投足间已尽是雍容华贵之气。
秦时喻上前两步,许久未见姐姐,自然是欢喜的很,只是姐姐现在毕竟是贵妃,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贵妃扶起秦时喻,眸中尽是温柔,
“自家妹妹,何须多礼。”
姐妹俩个寒暄一阵后,贵妃就有事先离开了,走之前她吩咐了侍女,让她带着二小姐在宫里好好转转
侍女玉玲带着秦时喻在她姐姐院中转了一圈后,时候看着还早,她便提议再带着秦时喻去其他地方转转。
秦时喻点头同意,跟着她出了姐姐宫中。
不得不说这皇宫的风景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美。
“二小姐,我再带你去别处看看。”
秦时喻被领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前面出现了一扇院门。
“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秦时喻随即推门进了院。
进门后是一座泛旧的宫殿,宽敞倒是宽敞,就是无人居住。
“小婵,菀儿,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
“可是”
小婵和菀儿都面露难色。
“没关系,我就待在这里,不会乱跑的。”
两人只好作罢。
“那我们先退下,等会儿再来接小姐。”
秦时喻把两人支开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疏松一下这几天紧绷的神经,顺便好好想想该怎么躲过姐姐给她说的亲事。
她还要去追慕公子呢!
“何人在此?”
一声清润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那声音好像离她很近了,秦时喻忙停下动作四处张望。
她缓缓转身,只见不远处徐徐走来一男子。
那男子步伐沉稳,越走越近,绕到她面前站定之时,她才看清楚他的容貌。
面前的男子眉眼深邃,眸底含着冷光,面部轮廓锋利,看着很是冷峻。
就是长得有点熟悉。
“你是何人,怎能擅闯此地?”
秦时喻这个时候只顾着看他的脸了,丝毫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不说?”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秦时喻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对方应该也是个身份显赫之人,她不敢多言,低头连连道歉,
“对不起,我也只是不小心闯入此地,我这就走。”
秦时喻抬步匆匆就走,脚下却一疏忽,不小心
踩了那男子一脚。
偏偏,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那脚也就一直搁在那男子的鞋上,直到她耳边传来低冷的嗓音,
“你还要踩多久?”
秦时喻这才收回自己的脚。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眼下这情形,不如,跑吧?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不是圣上,那么总要给她姐姐留几分颜面的,想来是不会把她怎么样。
她向后退了几步,正准备转身之时,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上分明多了一道力。
“跑?”
“上次弄脏了我的衣裳,今天又踩脏了我的鞋,两笔账,怎么算?”
秦时喻听到这话犹如五雷轰顶。
原来这人是!
那个七王爷!
自己怎么一时没认出他还觉得他长得帅呢这千躲万躲还给撞了个正着。
“七王爷你想怎么办”
七王爷微微一笑。
奇怪,明明他是在笑,可是就是让秦时喻觉得毛骨悚然的。
“怎么办?”
“我看了你写的言情话本,看来你是很喜欢我?”
“那不如嫁给我。”
秦时喻:???
她好像猜到了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天在慕府,她以为帘子后面的是慕公子,实际是七王爷?
更要命的是,她还把情诗拿错了,拿成了她编的话本?
这可怎么办才好
秦时喻玩到这里把手机一摔。
“池砚,你给我过来!”
池砚闻声赶紧跑过去。
“怎么了宝贝?”
“你看看你还是人吗,”秦时喻指着手机开始控诉,
“我才玩几关,就要嫁人了?你们这游戏设置不合理!”
“老婆,人家游戏本来一开始就是这样设置的,你可是冤枉我了。”
池砚说着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
“先婚后爱,永远的神。”
秦时喻:
看来这池砚最近学会网上冲浪了,都会拽几句网络语了。
池砚在她身边坐下,把她圈在怀里。
“再说了,你不是给女主取名为秦时喻,男主取名叫做池砚,那不是相当于我们在游戏里又结了一次婚?”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