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0 觊觎
当着所有人的面,发须花白、七老八十、素有“大梁医术界泰山北斗”之称的王御医,居然给李青牛跪下,求着人家收他为徒!
可那李青牛正当壮年,看起来也才四十多岁年纪,他去做王御医的徒弟还差不多。
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全都石化了。
大跌眼镜。
都被这一幕雷得不轻。
“滚开!”
李青牛很不耐烦,一脚踢开跪行着爬来,紧紧抱着他小腿的王御医,面色冷静的笑道:
“老夫不需要你这样老得不能走路的废物做徒弟,按照方才的约定,你只配站在老夫身后,为老夫提鞋!”
跪趴在地的王御医,闻言后愣了一瞬,然后出人意料的又来了,他居然屁颠屁颠的起身,走到李青牛身后,腆着一张老脸笑道:
“弟子愿意为师父提鞋!”
“……”
李青牛嘴角扯了扯,面色一寒,两只牛眼一瞪,斥道:
“方才你所说的那些话,老夫虽不当回事,但也足以说明你这人的人品不咋地,老夫不需要你提鞋,因为你不配,滚开!”
王御医面色又愣了一下,随后满脸笑容,一边往后退,一边陪笑道:
“是是是,弟子这就滚开,弟子这就滚开……”
“……”
这时,太子、太师、太傅,还有兰陵、南宫婉儿等,方才渐渐回过味来——
苏贤果然带人救活了女皇!
王御医是他们都信任的人,今见他如此,就算心头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女皇活过来了!
天!
这无异于一道闷雷,狠狠划过太子与太师、太傅等人的脑海。
太子心内重重一沉,面色煞白,若女皇活了过来,那他差一点就触及的皇位,必将再次溜走……
那可是皇位啊!
太子狠狠侧头,死死瞪着苏贤,充血泛红的两眼似是要喷火。
俗话说,坏人财路等同于杀人父母。
苏贤让他与皇位失之交臂,这又算什么?
太子心中对苏贤的恨意,达到了一个顶峰,他真恨不得立刻杀了苏贤,不然不足以泄去心头之恨。
太师、太傅、太保等老臣,面色青白一阵,最后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般,集体萎了下去,再也不乱吭声。
他们是大梁的老臣,又不是太子的属臣。
女皇既然活了过来,那么先前所坚持的一切,自然也就没了意义……
南宫婉儿,以及金吾卫、千牛卫的大将军,心思也是各异,这个结果对他们的冲击很大,需要慢慢消化吸收。
兰陵公主的心中,则是狂喜不已,苏贤果然治好了女皇!这样一来,她就有慢慢谋划的时间了……
正沉思间,忽听得耳边传来苏贤的声音:
“不知内卫大阁领可在?”
兰陵公主猛然回神,与所有人一起,都被苏贤这句话吓了一跳,苏贤此时呼唤内卫大阁领,究竟想干什么?
“在!”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一个身着紧身衣、头戴龙纹面具的女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便是梅花内卫的大阁领,杜鹃!
话说,先前苏贤强闯入宫之事,内卫为何没有出手阻拦?
因为内卫身为女皇的左右手、杀手锏,看似可以为所欲为,但内卫头上也有一个紧箍咒——必须听从女皇的命令。
内卫成立之初,女皇就给内卫划定了一些禁区,比如,国本之争、皇位之争,内卫不得干预。
再者,女皇赐予苏贤兵符与圣旨一事,南宫婉儿虽然不知,但大阁领却是知道的,她很明白苏贤有权调兵。
所以不管苏贤如何折腾,内卫之人始终都未曾露面……
梅花内卫的名头,的确很有威慑力,更何况大阁领都现身了,大殿中的温度竟为之一降。
大殿中部分心虚之人,比如太子、太师等老臣,还有金吾左卫大将军等,顿时心惊胆战,生怕苏贤借机报复。
毕竟,女皇明明还有得救,太子等人就张罗着登基,这事儿可大可小,全凭苏贤手中的势力,以及苏贤的……心思。
小命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可不好受。
太子刚才对苏贤是无边的恨意,现在则是无限的惧怕,这让他再也不敢死死的瞪着苏贤,不自觉低下头去,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虽然让人憋屈。
但没有办法。
谁叫形势比人强呢?
“这是李大夫开出的药方,本官现在交给你,请大阁领亲自监督煎药的过程,谨防小人暗中使坏,谋害陛下。”
苏贤将药方递出。
大阁领抬眸看来,向来冷冰冰的她,此刻那双透过面具的冰冷眼眸中,竟带上了些许感激,她接过药方:
“放心,有本座在,没人胆敢谋害陛下!”
霸气的撂下此话后,大阁领拿着药方就走出大殿,找人熬药去了。
兰陵公主心念一动,小跑着追了出去,喊道:
“大阁领稍等,本宫也去帮忙!”
“……”
眼见大阁领渐渐走远,太子、太师等人心头方才一松,看来苏贤召唤内卫大阁领,并非是要对付他们。
啪!
啪!
啪啪啪!
忽然,大殿中响起拍巴掌的声音。
太师、太傅等老臣宛若惊弓之鸟,循声望去,原来是苏贤,更令他们心头一跳的是,苏贤正拿眼睛看着他们,脸上笑眯眯的。
“太尉这是何意?”
太师发须皆白,主动上前一步,隐隐将太子、太傅等人护在身后,他直面着苏贤,倒也毫无惧色。
苏贤笑道:
“敢问太师,年庚几何?”
“八十有二!”
“八十二岁了啊,世人都说七十古来稀,太师能活到八十二岁,实乃我大梁之福!”苏贤赞道。
太师等老臣闻言,心头又是一松,皆认为苏贤看在他们七老八十的份上,对方才的事不再追究了。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昂首挺胸、神色泰然起来。
老臣就是老臣,哼,即便势大如太尉,也得照顾他们一二。
这就是优势!
苏贤笑容忽然一收,面色也跟着一变:“不过,人家是越老越受人尊敬,而太师则是越老越……糊涂!”
太师等老臣的笑容刹那僵硬,随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苏贤这话什么意思?
“方才我们打的赌,太师莫非忘了?在场众人都是见证,要不要本官找个人来提醒你们一二?”苏贤笑道。
“打赌……”
太师这才想起打赌之事,面色大变之余,整个人也往后一退,若不是太傅扶住了他,他早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金吾左卫大将军,见状心中一动,毫不犹豫站出来,嚷嚷着由他来提醒太师等老臣,方才究竟打了个什么赌。
太子等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金吾左卫大将军果真是一颗墙头草,先前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拥护太子呢,可现在却……
“罢了。”
苏贤适时制止,看着太师等老臣笑道:
“这件事本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容不得你们几个老东西抵赖,待数日后陛下康复,本官希望看到你们的请辞奏疏。”
“但从此刻开始,你们就已不再是太师、太傅、太保,还有司徒、司空,本官先替陛下收回你们的官帽!”
“……”
“你……”
太师面色铁青,想说什么,可却又说不出来,只得怒瞪着两眼,气得他那苍老的身体直发抖。
苏贤面色平静,这些老东西,刚才一口一个“乱臣贼子”叫得欢,总该付出该有的代价才是。
他其实很有同情心,之前还曾想着,在太师等人面前以下官自处呢,但现在嘛,他绝不会同情这群老东西。
“好了,打赌的事暂且告一段落。”
苏贤迈步,走到女皇所躺的板床前,扭头看着太师等人:
“本官记得,自我踏入这大殿以来,你们几个就不曾对本官行礼?赶紧过来补上!”
“太尉,适可而止吧,你已是我大梁正一品的大臣,应有容人之量,欺负我们几个老头子算什么本事?”
太傅忽然开口。
苏贤一听这个,顿时来了脾气,冷着脸怒斥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纲常伦理,你们这群老东西,读了一辈子的圣人书,做了一辈子的官,难道这也忘了?”
“本官乃当朝正一品太尉,还是实权的,而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与本官顶嘴?”
“赶紧过来行礼,不然本官就让全天下的百姓看看,你们是如何败坏纲常、是如何枉顾礼法的!”
“……”
苏贤这段话,伤害真的太大了。
太师等老臣的身体都是猛一摇晃,差点原地栽倒。
他们七老八十了,一直都以三纲五常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可现在却被一个黄口小儿教训了,关键人家还所言有理!
这其实还好,最令他们受不了的一点是,他们倚老卖老,向来只有他们以纲常说教他人的份。
比如先前兰陵与太子的明争暗斗,他们因占着大道理,愣是让兰陵无话可说……
然而现在,苏贤用他们擅长的法子来对付他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让他们受不了,瞬间面红耳赤,无颜见人。
最终,太师、太傅、太保、司徒、司空五人,排成一排,缓慢走到苏贤身前,全都低着头,动作标准的作揖:
“拜见太尉!”
“……”
大殿中所有人,全都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众人虽心思各异,但却无人觉得苏贤咄咄逼人。
因为这就是纲常礼法,因为苏贤的正一品是实权的,按大梁官制,比普通的正一品大了半阶。
下官给上官行礼,这很正常。
不管行礼的下官有多老……
当然,太子是众人中的例外。
他在旁默默的看着,看着原本舍生忘死也要拥护他的老臣们,被迫给苏贤行礼,他牙关都快咬坏了。
他有心上前阻止,动用太子的身份打败苏贤……可,他终究没敢乱动,甚至还默默躲远了一些,以便进一步降低存在感。
“看来你们真是老糊涂了!”
苏贤的声音忽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见他皱眉道:“你们已不再是太师、太傅、太保,还有司徒、司空,只是一个庶民而已!”
“庶民见到当朝正一品的太尉,胡乱作个揖就可以糊弄过去吗?”
“……”
这时,太师等老臣,还有大殿中的其他人方才反应过来,苏贤是要他们下跪啊。
庶民见了当朝正一品的大臣,身份相差过于悬殊,第一次见面的确需要行跪拜礼……这也是纲常礼法。
太师等老臣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破解之法,最终只得依言照办。
没办法,纲常礼仪的观念深入人心,尤其是太师等人,在他们看来,自己丢脸事小,若因此而败坏了社会风气,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甚至可能“名留青史”。
不过,他们身体虽然服气,可心却不服气,行跪拜礼的同时,心头也在诅咒:
“我们这些老人家就给你拜,看折不折你这小子的寿!”
“……”
可是,等他们拜完抬头一看,眼前却没有苏贤的身影,而只有躺在板床上还未醒来的女皇!
再侧头一看,苏贤早就走到了一旁,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太师等人心下立即明悟,他们被苏贤给耍了,而且拜的是女皇,他们“折苏贤寿”的想法也落了空。
他们半生为官,岁数更是一大把,可一对上苏贤,先是被苏贤以纲常伦理训了个灰头土脸,接着又被苏贤当猴般戏耍……
这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但没办法,谁叫人家有本事救活女皇呢!
他们心头虽十分愤怒,但也只能默默忍受,无话可说……
话说,苏贤为什么要专门费功夫戏耍太师等人?
因为苏贤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在他看来,不管是谁,只要犯了错就该受罚,不以年少而纵容,不以年老而姑息,这便是苏贤的原则!
……
一段时间过后。
兰陵公主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返回大殿。
内卫大阁领杜鹃跟随在后。
那托盘上是一只玉碗,碗里装着黑黢黢的汤药,随着她的返回,整个大殿中都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闻起来就很苦。
但所有人都不敢捂鼻子,也不敢表现出丝毫难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