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路上,熊夏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她碰了碰旁边的薄希。旅途的路很漫长,没有手机消磨打发时间,她百无聊赖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薄希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手机屏幕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拼出各种形状,熊夏也看不懂,就只知道薄希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屏幕。
  她干脆收回视线:“我们在A市哪里落脚,如果贸然去找裴秋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安全?”毕竟他们两个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是什么样的,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更大。说完,她余光向前方瞥了眼,那个据说是刑侦队的队长余文鹏正在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他打呼噜的声音。
  熊夏默默收回目光,心里暗暗觉得这位队长有些不靠谱。
  “我订好了房间,到了地方先休息。”薄希退出手机的界面,安抚似的看了她,“后续的事情,慢慢商量。”
  两个人都是来寻找裴秋的,不过熊夏的目的,是为了问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被人盯上,顺便能够和她撇清关系,自己以后好好的生活。
  薄希找裴秋出于什么目的,她不清楚,但隐约能察觉到不简单。
  下了车,烈日挂在太阳正空,空气中满是灰尘漂浮的气息,有些燥热。车站内人群拥挤,嘈杂声音不绝于耳。出站后一排举着牌子的人蹲在路边,上面写着:旅店50块一晚,车站附近。
  “帅哥美女,住店吗?离车站很近的,一晚上才50块钱,这么便宜不住吗?”举牌子的大叔脚跟脚地在熊夏身边转悠,一边说道。
  薄希浑身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他下颌微抬,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一般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都不会想轻易去招惹。尤其是他的长相俊美,眉梢一勾,就令人充满了压迫感。
  所以熊夏就成了这些人的目标,一个举牌子的大叔跟上来,旁边的也赶紧围了过来。嘴里还说着:“美女,我这30一晚,就在过了街的对面。”
  熊夏摇头拒绝,但对方仍然不死心,一直跟着走到了路边。
  薄希微微皱眉,眼底透着不耐,长臂一伸,直接把熊夏揽进了怀里。
  于是她彻底隔绝了几个大叔喋喋不休的骚扰。
  这些人一看,便悻悻离开。
  熊夏没防备,就这么撞进薄希的胸口。空气中浮动着热浪,她脸上一热,也不知是晒的,还是因为羞赧。
  出租车司机候在离开车站的路口,满满登登地排成一排,路过一个人便拦住询问要不要打车离开。
  余文鹏跟薄希和熊夏道了别,临分开前,他给两人留了一个手机号,说是遇到棘手的事情可以联系他。
  薄希没收,余文鹏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一把塞进熊夏的口袋里,笑着说道:“别这么绝情,没准用的上呢。”
  气温炎热,熊夏口干舌燥,也就懒得推辞,顺势就留在了口袋里。
  A市并没有熊夏想象中那么夸张,她以为这地方一定是乱的不行,走到哪里都要小心翼翼,又或者周围都是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但其实下车以后,她发现和她之前所在的Z市并无差别。
  薄希打了个车,两人便直接奔去了他订好的公寓。这次住的地方比之前在横沟镇要好上太多,毕竟怎么说也是市中心的位置,还是很繁华的。
  走进电梯,能容纳13人的空间此刻只有熊夏和薄希两个人。冷气从脖子的缝隙里窜了进去,熊夏后背一凉。
  薄希突然递给了她一部手机,通身黑色的全屏智能手机,他说:“这个留着给你用,随时带在身上。”
  “这是不是你刚才在车上……”熊夏认出来款型,便说道。
  “嗯,里面被我装了几个小程序。”薄希神情微微有些疲惫,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倦意不减,但还是认真地同她说道,“你先用着。”
  有了智能手机,熊夏立刻抛弃她之前用的翻盖,没有一丝迟疑。
  公寓是两室一厅的,环境还不错,两间卧室相邻,进门便是客厅。映入眼帘的是沙发、竹编摇椅和地毯,墙上挂着液晶电视,正前方摆着一张茶几。
  关上门,薄希躺在沙发上睡觉,他眼睑下泛着淡淡的淤青,应该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熊夏知道他有些认床,经常会休息不好,便不打扰他,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的地毯上。
  她摆弄着新手机,此刻正开着空调,并不燥热,阳光透过雪纺纱的窗帘,照进了屋内,一片明亮。
  四周静谧,像是裹住了一层柔软的棉花糖,只有暖洋洋的日光晒在身上,气氛格外的舒适。
  薄希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熊夏的背影也变得朦胧如隔纱一般,玻璃茶几的角落闪烁着光,他慢慢闭上眼。
  十六年前,Z市周边的W镇。
  院里的榆树撑起一片阴凉,光线透过枝缝,斑驳细碎一地。乌镇阴雨连绵了十几天,今天终于放了晴。
  薄希坐在树下的马扎上,有风吹过,能闻到榆树叶苦涩的清香,他神情淡薄,目光平静地看着远方。
  离着榆树的不远处,三五个孩子围在塌陷的墙角,正用木棍挖沙子。
  他指尖轻轻颤动,很快收敛目光。
  从他搬进这座四合院的时候起,因为性格沉闷,无法融入到这个环境。
  其他人排斥他,不愿意带他玩,每当这时候,薄希便会安静地坐在榆树下,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们。
  院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些慌张。薄仲力推开门走进来,他神色惊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走进来后的一瞬间,腿一软,顿时瘫倒在地。
  薄希起身走过去,他个头很矮,还不到薄仲力腰身的位置。但此刻薄仲力倒在地上,薄希俯视着他道:“爸,奶奶说,她下午去吴叔叔家里打麻将。”
  薄仲力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才如梦初醒,茫然地点着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行,儿子,你先进屋去。”
  薄希想要伸出手,将他拉扯起来,可没等他做出动作,薄仲力恍恍惚惚地自己爬了起来,朝屋里走去。
  他脚下踉踉跄跄,活像是见了鬼。
  薄希微微抬起的手臂,慢慢放下。
  最远的天边渐渐变的阴沉,薄希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又要下雨了。
  当天晚上,薄希在小屋里听到薄仲力和蒋雪梅在吵架。隔着墙,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了他的房间里。蒋雪梅呜呜地哭着,说什么她就是个婊.子,还质问薄仲力是不是变心,到最后翻来覆去就几句话,不能过就离婚!
  薄仲力压低的声音充满怒气:“你小点声,别吵醒孩子!”
  “现在你知道心疼我儿子了?你跟裴秋之间做那些龌龊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跟你还有一个儿子?”蒋雪梅呜呜咽咽的,说话也断断续续。
  “你真的误会,裴秋她,唉!”
  “她什么,她什么你说啊!”
  屋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照亮,薄希睁开眼,吵闹的声音让他无法入睡,他干脆起身,打开窗户。
  窗台下的草地泛起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冰凉中还有淡淡的潮湿感,果然已经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
  他趴在窗口,脑袋垫在手臂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下巴有点婴儿肥。
  争吵还在继续,过了会,薄仲力突然摔门离开,走之前,他很大声的喊了句:“我现在就走,除非你去马色胡同找我,不然我不会回来。”
  他的话很奇怪,薄希隐隐约约听到他叹息的声音,紧跟着他就推门而去。
  是什么时候爸妈开始争吵的?薄希歪着小脑瓜想了想,好像是在裴秋阿姨赚了大钱以后,又好像是裴秋阿姨劝说爸妈跟她一起搬到乌镇以后。他黑眸映着浅淡的光影,薄薄的唇瓣紧抿着。
  第二天,蒋雪梅很早就出门。奶奶说她是出去打麻将了,还说她发誓要败光薄仲力的钱,薄希听完后依然沉默。
  老人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孙子一点都不活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天,薄仲力果真一整天都没回来,直到晚上他才醉醺醺地推开门。
  天气有些凉,地面泛着湿气。周围的人家灯火通明,偏偏只有薄希家,空无一人,连烟火气都没有。
  奶奶有事不在,蒋雪梅打麻将输了钱,只有下午回家拿了次钱就再也没有回来,薄希蹲在榆树下,整个人在发呆。薄仲力回家的时候,只有薄希一个人在,他弱小的身板隐匿在黑暗中。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薄仲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头低垂下去,苦笑了两声,紧跟着,便走进了屋里。
  薄希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空气十分寂静。
  薄希突然惊醒,他黑眸里划过一丝痛楚,从沙发上坐起来。头晕晕沉沉的,好像刚才做了什么梦,但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令人烦躁不安。
  熊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又做噩梦了吗?”
  屋内的窗帘被熊夏已经拉上,略带厚重灰色棉布窗帘遮盖住了外头的日光,薄希点点头:“嗯。”
  他浑身湿哒哒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脸色惨白,他手掌覆盖住眼睛。
  心里的痛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熊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梦和事实都是相反的。不过,我之前做噩梦的时候,你好像就说过,你经常做。是什么样的噩梦,很恐怖吗?”
  薄希摇头:“不恐怖。”
  是真实。一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真实,才让人觉得恐怖,像是发生过,又好像想不起来,在哪里发生过。
  “你肯定是昨天没睡好,今天一整天也没吃东西。”熊夏起身,准备去做饭,她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说道:“火车上的饭菜,你还嫌弃难吃。”
  她唠唠叨叨的话仿佛能冲淡方才噩梦所带来的尖锐痛感。薄希神色轻松不少,漫不经心说道:“他们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熊夏脸一红:“少给我戴高帽。”
  说完,她转身:“我要出去买菜。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没事。”薄希起身,突然走近,牵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他的掌心有些湿腻的冰冷,熊夏一怔,那一瞬间,她心软的一塌糊涂,怎么都无法甩开薄希的手。
  气氛变得不对劲,熊夏含糊不清地说道:“其实我自己也可以,楼下就有生鲜超市,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你刚睡醒要不要再躺一会?”
  “我不放心你,总是这么笨。”薄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他眼底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熊夏才放下心来,知道他现在是真的没事。
  超市里人很多,熊夏原本没注意,后来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周末啊,我说人怎么如此多。”
  薄希笑笑,他走在她的身后,手揣进口袋里,不疾不徐地跟着她。他眼眸微微眯起,即便是这样看着她,心底的空缺好像就已经被填满。
  下午回了公寓,熊夏在给他熬绿豆汤,说是这两天闷热,解解暑气。薄希吃什么都无所谓,他手机扔在一边,看着熊夏忙来忙去,便想帮忙。
  结果被熊夏嫌弃:“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看大厨是怎么做饭的。”
  两人吃了饭,薄希又提醒她吃药。熊夏摸了摸自己的脸,照照镜子。脸上的红肿稍微退了一点。
  吃过药闲着无事,熊夏打开电视,晚上这个时间,基本上都是一些新闻联播,除了地方台播的剧,也没什么看的。薄希在她身边玩着手机,熊夏瞄了一眼,又是看不懂的东西。
  她收回了视线,拿了块糖放在嘴里,糖的表面有一层很酸的粉末,舌尖刚碰到,就被酸的直倒牙。
  薄希余光一瞥,他一直注意着熊夏的动向,见她此刻悻悻地缩回了脑袋,便放下手中的手机,长臂一伸。
  熊夏正被嘴里的糖酸的不行,哪里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就这么身体向后一跌,直接跌倒在薄希怀里。
  她的头好巧不巧地枕在了薄希的腿上,两个人之前都是坐在地毯上。
  她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
  薄希背着头顶的灯光,脸上有层淡淡的阴影,他嗓音微哑:“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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