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59
  廖飞宇这个人,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什么都不缺。
  他不仅家境优渥,学习能力也比常人高。
  很多复杂的数字,他看一眼就记住了。
  十三岁心血来潮,想学射箭,他只是想尝一下正中靶心是什么滋味,却没想到玩票性质的东西最终拿了一枚奖牌。
  第二名站在他旁边领奖的时候,眼神愤恨的要杀人。
  廖飞宇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转身回家就把奖牌挂他养的狗脖子上去了。
  青春期的时候,身体里总有股躁动不安的因子。
  廖飞宇喜欢上了玩重金属音乐,他喜欢打着鼓,用鼓点来掌控全场节奏,更觉得流汗发泄,喘.息的感觉很爽。
  于是他组建了一支乐队,叫教父乐队,听起来还挺酷的。
  廖飞宇一般在livehouse演出,台下的人大部分嘶吼,甚至冲过栏杆希望同他们挨的更近一点。
  教父乐队有很多粉丝,男粉和女粉,五六开。
  每次登台演出的时候,廖飞宇坐在角落里抽烟,冷淡地看着台下。
  她们疯狂尖叫,眼睛里冒着光,甚至还试图上台强吻主唱。
  在廖飞宇看来,这些摇滚果儿,喜欢叛逆与张扬的东西。
  只要你有才华,甚至冠上张好脸皮,她们就无条件地对你着迷,匍匐在你脚下。
  廖飞宇遇到过一次,他演出完在厕所休息,有位摇滚果儿冲了进来。
  对方五官精致,很明艳的一张脸,穿得很热辣。
  她以为自己足够貌美,自信地说:“我想睡你,一夜就行,不用负责。”
  廖飞宇正抽着烟,那人忽地跪下来,贴着他的裤子。
  廖飞宇慢慢曲下腰,一把她揪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姑娘以为这是调情,她慢慢凑前去,想去亲吻他的喉结。
  仅仅只是离了两寸,那位胆大的摇滚果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因为廖飞宇把嘴里的烟拿了下来,拿着烟头慢条斯理地在她肩膀处烫了一个洞,差一点,他弄深一点,那猩红的烟头必定烫得她皮开肉绽。
  偏偏廖飞宇俯下身来同她讲话,他锋利的薄唇犹在耳边,喷出来的热气又撩人。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寒意渗人:“你不够资格。”
  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
  学校百名榜第一名永远是廖飞宇的名字,风雨不动地占据在那里。
  后面是紧跟着的闵从语。
  身边的人都爱拿他与闵从语开玩笑,廖飞宇永远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在他心里,闵从语是家人。
  而且一姑娘因为他从小的顽劣,脖子后面留了个疤。
  所以闵从语要借他的名字,干什么,他都无所谓,都答应。
  因为这是他欠人姑娘的。
  直到遇上程梨,这个名字就像佛偈,让他着迷,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推翻了。
  廖飞宇一直觉得,一生不过尔尔,他见过很多别人没见过,提前体会过别人没体会过的东西了。
  所以没什么能让他觉得有趣,心跳加快。
  但程梨是意外,一个叫做美好的意外。
  程梨一直以为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她前男友劈腿,来八号货仓那次。
  其实不是,在更早,廖飞宇早就见过她,程梨忘了而已。
  那天廖飞宇从疗养院出来后,心情一直处于低压状态。
  有朋友打电话让他来酒吧玩一趟,那哥们说道:“这儿新来的一调酒的,看起来特有劲一妞儿。”
  廖飞宇轻笑了一声:“没兴趣。”
  “我都忘了这茬了,那过来喝酒总行吧。”
  那边笑道。
  最后廖飞宇把电话挂了,也没说去不去。
  拦个辆车说去静水湾,话到嘴边却改了个口:“去八号货仓。”
  廖飞宇头仰靠在座椅上,手机搁兜里。
  他想缓缓,舒缓下情绪。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廖飞宇来到酒吧,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窝在卡座的沙发里,他看什么都平平,觉得无聊。
  直到在吧台处看见程梨,他离她不远。
  程梨穿着针织小背心,露出的一截小蛮腰人,让人想掐一把,搭了一件高腰蓝色牛仔裤。
  最亮眼的是她耳朵处的银色大耳环,一晃动间,好像把人的眼神都勾了过去。
  一开始廖飞宇是觉得程梨有意思,仅限于此。
  前来吧台伤心诉的人多了去了,程梨边调酒边当他们的听众。
  有人男人泪眼婆娑,讲述自己的一堆被伤烂事,他边喝酒边问程梨:“姑娘,你还相信爱情吗?”
  程梨动作熟练地调酒,听到这话她看了他一眼:“我相信自己。”
  廖飞宇忽然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的,在某些方面,观点同他出奇的一致。
  忽地,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廖飞宇懒洋洋地望过去。
  负责人一脸愤恨的推着那姑娘:“驻唱有事请假,我找你来顶场前,你他妈再三确认不会有事,这会跟我扯什么大姨妈来了,状态不好?”
  “老娘当年在泳队,遇到月事要来时,吞个避孕药就下冷水了。
  你在这矫情什么?”
  负责人差点没把手戳人脑门上。
  女孩子脸色难看,不知道是被羞辱的还是真痛经痛的,她有些怕:“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程梨忽地打断了他们,开口:“我来。”
  “你行吗?”
  负责人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给钱就行。”
  程梨红唇微张。
  廖飞宇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一切,觉得程梨这人还挺新鲜的,居然在酒吧为人出头。
  不过——又不关他的事,廖飞宇垂下薄薄的眼皮,总是不受控制的想到了自己的事。
  周遭是喧嚣声,暗红暗绿的灯光切来切去,廖飞宇一闭眼,又是他妈妈冲他撕咬和吼叫的画面。
  他喘不过气来。
  廖飞宇又想到了自残,当刀片割破皮肤层的时候,暗红色的血沿着刀刃滴落,整个人出现短暂的眩晕感,刺痛感慢慢一点一滴上来,那样的痛感让他释放。
  廖飞宇坐不住了,他睁开眼,想回去。
  忽然间,一睁眼,对上一双棕色的漂亮眼睛,程梨把酒端到他面前,声音很淡,却莫名抚平他心中烦躁的情绪。
  “你刚说随便来一杯,”程梨把托盘立在前面,“这是我新调的一款酒。”
  程梨说完就往外走,走了两三步,她忽然回头,笑了笑:“忘了跟你说,名字叫‘新生’。”
  那一刻,廖飞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终于能好好呼吸一阵了。
  廖飞宇不知道是那晚程梨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劲,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安慰他。
  还是凑巧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再对视时,她站在台下,他在台下。
  廖飞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同于别的兴奋,是比三千米高空降落伞跳下的时,还要心跳加速。
  程梨的声音有一点烟嗓的味道,风格又暗黑,听她唱歌,感觉像和人做;爱,没有哪也处不是舒服的。
  那晚,廖飞宇感觉自己被人下了药似的,坐在酒吧一整晚,直到打烊。
  这个世界,分为廖飞宇不想要的和看上的。
  前者是他一个眼神都不会分过去,后者他只想占有。
  程梨是后者,他看上程梨了,想占有。
  但是程梨有男朋友了,道德事情,廖飞宇做不了什么。
  可廖飞宇每周都会来一次,在暗处,不见她,但是会点一杯酒。
  他知道程梨缺钱,就借机给了她很多小费。
  廖飞宇看上的人,只会慢慢地等待时机。
  周子逸是乐队主唱,也是她男朋友。
  但廖飞宇一直知道,周子逸不老实。
  所以那天周子逸跟赵灵月在小包厢你摸我亲的时候,程梨收到的那条匿名短信,是廖飞宇发的。
  一切都在廖飞宇的掌控内,程梨干脆利落地分了手。
  于是廖飞宇有意无意地招惹她,程梨不喜欢他,没办法,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喜欢。
  直到有一天,廖飞宇请来的私家侦,发出来的一堆照片。
  都是关于他爸在国外,与另一个女人的照片。
  除此之外,棕色眼睛,红唇,有些标致性雀斑的照片出现在其中。
  程梨是赵珊的女儿,这不在他的控制之中。
  所以第一次约见面,廖飞宇爽了约。
  廖飞宇不想再招惹她了,可那会儿程梨四面受敌,她找上门来,说要做他女朋友。
  换以前,他肯定爽得不行,当下这种情况,他不想了。
  可一和她对视,廖飞宇的整个人就不受蛊惑。
  他只能说服自己,那你就配合她玩这出游戏,她想要什么都给她。
  想让周子逸付出代价,他就帮她。
  想要教父乐队,他给她。
  两个人第一次接吻时,廖飞宇感觉到了浑身都烫,血液重流,那才是新生的感觉。
  他咬着程梨的耳朵,垂下眼睫,心里默念道。
  要下一起下地狱。
  到底是谁先爱上对方的?
  是他。
  再后来,发生一系列无法控制的事,他被流放到国外。
  在国外,他抽烟,泡吧,颓废过,就是不愿意碰女人。
  有人问他是不是直的,廖飞宇也懒得解释。
  廖飞宇在国外经常失眠,依赖性地服用安定后,才勉强睡着,到后来,安定也失效了。
  睡不着,他拿出手机来,听着程梨唱歌的,气急败坏喊她,两人以前甜蜜的语音,竟然睡着了。
  他妈妈在国内自杀的时候,廖飞宇竟然感到了一丝解脱。
  解脱之余更多的是伤痛,小时候发生一场车祸,是他妈妈护着他,脑子神经被撞坏了,精神不正常的,而他免于一死。
  这样疯癫的人在清醒的时候,却总记得给他下一面吃。
  到现在,好像没人记得他了。
  廖飞宇不知道打电话给谁,他受蛊惑似的,拨了个国内长途过去。
  程梨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
  那头传来低低沉沉的声音你:“你恨我吗?”
  程梨以为是在做梦,她说:“我恨你。”
  廖飞宇挂了电话。
  他站在窗前抽了一根烟,笑得懒散,他又有活下去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