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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不出三秒种,程梨下了床开了门,抱着手臂看着他:“干什么?”
  “不下去吃点东西?
  饿不饿?”
  廖飞宇去拉她的手。
  不料程梨一把甩开,冷笑到:“很饱。”
  廖飞宇的视线停留在程梨这张生动的脸上足足有两分钟,半晌,那股懒散劲上来。
  他轻笑一声:“你吃醋了?”
  “没有!”
  程梨音量放大。
  说完之后她又后悔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不是间接承认她在意他了吗?
  廖飞宇闲闲地靠在门边,探出手去抚摸她的耳尖,看着程梨,语气严肃:“小雀斑,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我是有事求她,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我心里只有你。”
  廖飞宇看着她。
  程梨被他炙热的眼神看得心口一烫,她率先移开视线,小声地开口:“反正我不吃烤肉。”
  “溏心蛋叮泡面,吃吗?”
  廖飞宇问她。
  17岁的时候,程梨遭前男友背叛和陷害,那天她被迫去廖飞宇的生日会,后来又起了报复的心思勾引他,在他家留宿的那晚,廖飞宇就是给她叮了一碗面吧。
  程梨拨开他不老实的手:“那就给你点面子吧。”
  6月17日,在桃源的第六天。
  廖飞宇又是一大早地没了人影,程梨找了他一圈,又打不通他的电话。
  直到下午2点,廖飞宇忽然开了一辆大G回到别墅,冲程梨露出一个痞笑:“收拾一下,带你出去玩。”
  程梨穿了件黑裙子,将头发挽成一个髻,红唇跟着廖飞宇出门了。
  车子一路向东边拐去,最终视线之内竟然出现一片大草原。
  廖飞宇把程梨带下车的时候,程梨才知道这边有一个野生动物园。
  一个穿着白衬衫灰裤子的女人走了过来,那个人不是茉莉还有谁。
  跟昨天不同的是,茉莉的脖子上挂着蓝色工作证。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着将他们领进了动物园。
  茉莉大致跟他们介绍了动物园现有的物种,以及世界动物的珍稀情况。
  走到入口两百米处,茉莉让工作人员带他们换了服装。
  程梨穿上红色衬衫,蓝色背带裤,长雨靴,这一身倒像游戏人物的马里奥,可可爱爱。
  廖飞宇的则是白衬衫,黑色背带雨衣,显得英俊十足。
  两人走出来的时候,茉莉拿着手机对他们照了相相,笑着说:“很配。”
  茉莉走到程梨面前:“接下来就是体动物饲养员的一天,到时候廖先生会带着你,他会教你。”
  “这两天他一直让我教他这些专业知识学到很晚,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茉莉笑了笑,“生日快乐,程小姐。”
  “谢谢。”
  程梨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这一切都是廖飞宇准备给她的惊喜。
  接下来的一下午,廖飞宇牵着程梨的手,带她喂了小白雀。
  有只傲娇的母孔雀在廖飞宇经过的时候居然开了屏,旁边的游客一直惊叹于此。
  程梨笑骂他花心,招摇,连动物见了他都发情。
  他们又一起喂了袋鼠,有一种灰色的毛绒绒的袋鼠,居然拿她的小玩具塞到她长雨靴了,程梨笑得唇角上扬。
  廖飞宇在旁边抓拍了这张照片。
  当然也有让人难以忘怀的回忆。
  廖飞宇让她去给大象铲屎,程梨当时一脸嫌弃又哭笑不得,最终在他的诱哄下给大象铲了屎。
  然后廖飞宇又领她给大象做食物,他看着在河边喝水的大象,语气漫不经心:“大象是濒危动物,相较于它们被迫表演骑行,其实应该让更多的人参与体验保护大象。”
  “比如给它洗澡,喂食,制作营养品。”
  廖飞宇慢条斯理地说。
  程梨抬头看着廖飞宇,他眼底的关切是真,以一种阐述事实,却又夹着关怀的态度说这些话。
  那一刻,程梨觉得他致命的吸引力在哪了。
  无论他是高高在上的决策者,还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她总能不经意地让程梨看到他的另一面。
  智商高,却还能当个修车工。
  尊重每一个人,教养时刻体现出来。
  是个果伐决断的决策者,却又在想为保护动物而建立一个保护区。
  体验完动物饲养员后,程梨累得骨头都痛,这个生日如此独特,程梨想忘记都难。
  她一边锤背一边问:“你怎么记得我生日。”
  “因为你是程梨。”
  廖飞宇看着她。
  晚上八点,廖飞宇带程梨回别墅的时候,才发现她带他的惊喜远远不止这些。
  当程梨踏进庭院的第一步,别墅后院的每一颗树都挂满了南瓜灯有感应似的,一一亮起,绿色的气球飘在上空,如梦似幻。
  程梨还没回过神来,“嘭”地一声,她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寻找声音来源。
  一抬头,似初雪飘落,纷纷扬扬。
  谢北站在别墅楼上,一边不忘忙活手里的活,还不忘探出脑袋来,大喊:“生日快乐!”
  程梨笑了一下,楼上的朋友纷纷下楼,开始闹程梨。
  就连江妍也跟着谢北往程梨头上喷彩带,弄得程梨边笑边躲。
  她今天刚化好妆,怎么可能让他们给弄花。
  眼看程梨要跑出庭院,正往前方躲时,看见眼前的景象呆在原地。
  廖飞宇穿着燕尾服,白衬衫,红色的领完好地结别在领口,他比往场少了一丝懒散,多了认真的成分。
  他牵着一匹白马,马的头顶上一个尖尖的角,有着粉色的须,另一只手拿着黑纱包成999朵玫瑰,从远处朝她走来。
  廖飞宇走到程梨面前不过二十几步而已,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紧紧地锁着程梨,她的心口开始发烫,似要跳出来。
  程梨仍在竭力保持镇定,等廖飞宇走到她面前时,她就有些受不了。
  廖飞宇把花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又专注:“生日快乐,小雀斑。
  这世上一切好的都是你的。”
  程梨接过话,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眼底一片雾气升起。
  她的感动在于,有人认真地去记了她说的话。
  十七岁时,有次程梨和江妍讨论到自己憧憬的爱情是什么。
  那会儿江妍笑了笑:“我看了他背影太多次了,好希望他突然回头,让我跟上。”
  那会儿程梨的脑子天马行空,想了一会儿说出来:“我爱的人,我希望他牵着一匹白色的独角兽,角边上有粉色的须,他手捧玫瑰,跟我说这世上一切好的都是我的。”
  “可是世上没有独角兽诶。”
  江妍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打破了她的幻想。
  那会儿程梨正嚼着青苹果味儿的泡泡地,吹了一个大泡泡,“嘭”地一声泡泡破了,如江妍戳破了她的梦一样。
  可程梨伸出舌尖将泡泡卷进嘴巴里,不甚在意地说:“我知道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独角兽,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欢我的话,他就能弄一个给我,大街上角的装饰有在卖。”
  那会儿江妍有一点懂程梨了,她可能不是想要真正的独角兽,她只想要那个愿意给她造梦的人。
  江妍家庭条件优渥,不缺亲情,在一个顺风顺遂的环境成长,所以她的奢望看起来很小,暗恋能得到回应。
  而程梨呢,终日深陷于泥泞中,见到光看不见未来,所以她需要一个梦幻的愿景来支撑她。
  可是她没想到,在二十四岁,她足够独立强大的时候,廖飞宇把她十七岁的梦搬到眼前来。
  她在采访时说喜欢绿色,喜欢下雪,还有独角兽,他都记住了。
  程梨心绪难明,她抬眼看着廖飞宇,不料后者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语气认真:“小雀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利用你,再伤害你。
  我做这些,不是想让你有负担,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还有,给你这个生日,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程梨,”廖飞宇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再看她,眼神深情,“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做个小女孩。”
  程梨看着他:“好。”
  十七岁的时候,廖飞宇欠她一次生日,以后的每一年,他都不想错过。
  ——
  只可惜,事情永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程梨刚过完二十四岁的生日,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让人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廖飞宇接了一下电话,听那天说了两分钟后,眉头紧蹙,沉声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廖飞宇挂完电话一直看着她,一场生日派对刚结束完,不知道怎么的,程梨的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程梨的笑容僵在唇角边,问道:“怎么了?”
  廖飞宇走过去,按住程梨的肩膀,语气尽量放缓,让这件事听起来没这么严肃:“你妈半夜在家昏倒了,现在已经有人把她送去医院了。
  现在需要我们过去一趟。”
  他话音刚落,程梨的手机嗡嗡地响起,她点了接听,来电是她舅舅。
  舅舅说的情况可比廖飞宇严重多了,需要她赶紧回来。
  程梨机械般地应了句“好”。
  她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的表情,只能木着一张脸。
  “程梨,你听我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廖飞宇定定地看着她。
  廖飞宇一边揽着程梨,一边快速打电话,派人把他们送出去,又吩咐助理买了最近时间段的机票。
  两人一起了车,坐在车后面,全程廖飞宇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
  程梨不停地看着车窗倒退的夜色,漆黑一片,黑黢黢的,看不见光。
  只有树影倒映在车窗上,似随时要把你吞噬。
  程梨沉默了好久,忽然开口:“她死了,我怎么办?”
  好像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赵珊是她的亲人,骨血连着的那种。
  除了奶奶,程梨学不太会亲近。
  在八岁的时候,同伴早已学会拉着妈妈的衣角开始撒娇要买这个买那个。
  程梨只会帮她妈妈做一些事,然后等价交换。
  她不会撒娇。
  到后来,赵珊离开又回来,她也一直是礼貌而克制的状态,唯一一次失态,大概就是赵珊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这边。
  赵珊的婚姻被他们搞砸后,再也没找过一个,一直是独身的状态。
  程梨刚来京川的时候,赵珊几乎动用了她身边所有的关系来为程梨保驾护航。
  这两年她从剧团退了下来,回了北川休养。
  赵珊因为早年在国外打拼,想要存一笔钱给程梨而拼命,到了中老年,落下一身病根。
  程梨这几年为事业忙,她也忙,每回通电话听到赵珊的咳嗽声,也只是叮嘱她平时多注意休息,定时要去医院检查。
  时常遇到程梨工作的时候和她通话,通常导演一喊,她就匆匆挂了电话。
  程梨在想,这是不是老天在惩罚她。
  廖飞宇将还在发愣的程梨掰了过来,他看着程梨:“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飞机抵达北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半夜。
  程梨坚持去医院看赵珊。
  不得不说,廖飞宇处理事情体贴又周当。
  他已经提前将赵珊转去一家私人医院,给她配了最权威的医生,住的是VIP病房,护士二十四小时贴身看护。
  程梨看她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透过值班护士确认她的一些情况,程梨的心才稍定。
  廖飞宇让她去隔壁病房睡一觉,程梨摇了摇头:“我睡不着,没什么事你先回去,今天谢了。”
  廖飞宇太了解程梨这个人了,她现在的礼貌和客套,是不想让自己变得脆弱。
  所以他并没有生气,而是一直牵着她的说,淡淡地说:“程梨,你赶不走我的。”
  程梨在长椅上坐了一夜,他就生生陪她熬了一夜。
  天光大亮时,廖飞宇让人送了早餐过来。
  程梨没什么胃口吃,他硬是逼她吃了一点,还说不吃早餐,她就看不到医生。
  九点,廖飞宇牵着程梨的手去医生办公室。
  医生穿着白大褂,从右侧成堆的蓝色文件抽出赵珊的病历,看了一眼程梨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冷,程梨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医生,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开始说话,语速很快。
  不知怎么的,程梨视线有些模糊,她看着医生的嘴唇一张一合,脑子嗡嗡作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事实上,另一个表面理智冷静的程梨听到医生说什么了,他说:“肾衰竭,晚期。”
  “为什么会这样?”
  程梨问。
  眼前的病人家属太过镇定,医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解释:“有两种,先天性肾炎,还有就是后期熬夜,肾负荷过重造成的。”
  “治疗方法是肾移植,需要我们在肾源库找到匹配的肾。”
  医生回答。
  “要是没有合适的肾源呢?”
  医生继续说:“没有的话,定时来透析治疗,生命能延长五年或者十年。”
  “谢谢。”
  程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事实上,从头到尾,程梨紧张得冒冷汗,情绪非常低,她是掐着廖飞宇的掌心用来支撑她的对话了。
  “进行肾移植,”廖飞宇看着医生,“陈医生,这类手术案例你成功率据说是百分之九十九。”
  陈医生看着眼前的廖飞宇没有说话,他是北川市最权威的医生,廖飞宇说的是事实没错,可没有哪一个医生可以在病人家属面前保证这些。
  可他在廖飞宇眼神的压迫下,最终点了点头,语气轻松:“肾源配对顺利,这只是个小手术。”
  走出门口的时候,程梨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脸色并不太好。
  可她仍打起精神去病房里看赵珊。
  赵珊躺在病房里,脸色苍白,仍抬头冲程梨笑:“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还专门跑过来。”
  以前那个气质又活力的女人,此刻躺在床上,瘦得像一把迎风招展的旗。
  “我最近比较闲。”
  程梨坐在旁边跟她聊天。
  廖飞宇仍留在办公室不知道在和医生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到病房探望赵珊。
  赵珊看到程梨和他有纠缠并不奇怪。
  两个人的性格,一个是火一个是水,相生相克,火又终将融于水。
  “阿姨,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廖飞宇说道。
  赵珊点了点头,她知道,当下这一切都是廖飞宇费心安排的。
  她开口询问:“你母亲呢?
  现在好点了吗?”
  廖飞宇垂下睫毛颤了颤,他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家母于三年前在家中自杀身亡。”
  程梨正削着一个青苹果,削到一半,果皮突然断了。
  她抬眼看着廖飞宇,这件事她并不知道。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也没人陪着廖飞宇。
  程梨的心忽然跟着疼了一下。
  “走了也好,算是另一种解脱。”
  赵珊叹了一口气。
  “嗯。”
  ——
  一切情绪都维持在风评浪静中,直到晚上。
  赵珊因为病症的原因,皮肤出现瘙痒情况,她开始疯狂抓自己的肉,谁都拦不住。
  指甲翻过去,露出鲜红的肉,模糊的血水。
  程梨走上去拦她,无果,反倒被她的指甲给刮伤了,赵珊还在不停地伤害自己。
  程梨看不下去了,音量加大:“要抓你抓我。”
  “我给你添麻烦了。”
  赵珊惊醒过来,语气小心翼翼。
  这一句话,程梨他妈的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来,眼睛泛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味着长大,就是你妈开始看你脸色,对你小心翼翼。
  为防止赵珊再伤害自己,护士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她才安静下来。
  程梨陪了一她一会儿,后起身去上厕所。
  程梨坐在马桶上,开始翻自己的包,把包倒了个底朝天,发现一根烟都没有。
  “操。”
  程梨骂他。
  最终程梨拿手机给廖飞宇了条短信,在这过程中,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手抖:“在哪?
  送包烟来我这,要最烈的。”
  不出五分钟,程梨所在的厕所门被敲响,廖飞宇声音低沉:“开门,是我。”
  程梨开了门,廖飞宇站在她面前,问:“怎么了?”
  “烟呢?”
  程梨伸出手掌,懒得跟他废话。
  “没带。”
  廖飞宇的声音懒散。
  他身上也没烟,收到程梨消息的时候,他当然是担心程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那你滚。”
  程梨语气丝毫不客气。
  廖飞宇抿了抿嘴唇,脸色渐冷。
  程梨想到自己胡乱发脾气的样子,忽然捂住自己的脸的:“我现在抖得厉害。”
  程梨那双棕色的眸子蕴着水,看得廖飞宇心底一颤,她说:“你能不能让我冷静下来?”
  “比如?”
  廖飞宇问。
  “——要我。”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天生骨子里坏透了,天生就是个贱女孩。
  哪怕此刻,程梨都是利用眼前这个男人,通过对他的发泄达到心理上的宽慰。
  一切礼貌和克制往往崩于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然后是无尽的情绪在释放。
  廖飞宇吻她吻得很用力,一下两下,她的动听的声音渐渐变得破碎。
  似发泄一样,程梨掐着他的手臂,深深的指甲印留在他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上。
  甲板上的一条鱼,翻了个身,然后被至于风浪中,无法动弹。
  程梨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然后呼吸急促,脸颊上的汗在往下流。
  廖飞宇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他红着眼,不停地喊着:“小雀斑。”
  一遍又一遍,似世界最动听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