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得意

  “打得好!”“少爷年纪轻轻,功夫真是俊俏!”
  正是夏至时节,明晃晃的日光洒在李家庄的院墙内,照在几个赤膊大汉黝黑的脊梁上,大汉三三两两靠立在院墙边上,不时传来几句夹杂着哄笑的吆喝——“张教习怕是要输给少爷了。”“一会我们可等着张教习请大家喝酒吃肉呐。”
  院子中央,同样是一个赤膊大汉,使一根镔铁长棍,不时舞上几个棍花,伴着洒下来的日光亮闪闪的煞是好看。“少爷,你现在功夫可是进步神速啊,看来一会儿得请大家吃酒了,”大汉虽然嘴上说着要败,语气却不慌不忙,还抽空看了一下场边起哄的汉子,轻蔑的抬了抬嘴角。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束袖白衣的少年,他仿佛没有听到大汉的调笑,此时一声不吭,眼神死死的盯着对方舞出的棍花,脸色通红,却是因为刚刚用手中长剑刺中了大汉的裤脚,有些激动。
  少年看准大汉说话的间隙,蓦的将长剑挽出一个剑花,由上向下砍去,大汉不慌不忙举棒迎上,剑棒相交,少年似已力竭,剑竟向后反弹,大汉顺势持棒侧撩,少年手中长剑拿捏不住,脱手而出。大汉见此情况,哈哈大笑,抬起右腿欲踢向少年腿弯,不料少年倒发了狠劲,丝毫不顾脱手长剑,抓住时机一个跨步双手抱住大汉右腿,左肩用上全身力气顶向大汉腹部,大汉不敢使力挣脱,回头向下急瞄一眼,便就势朝后倒去。
  “少爷果然英雄出少年,这场是我输了。”大汉坐倒在地,先看了看周围,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少年的眼睛,“一会请各位教习到明月楼喝酒,这顿我张得胜请了!”白衣少年似是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面前张教习的角色有些发青,“各位都是教授我武艺的老师,今天也是张老师没有用真功夫,不然哪能让我侥幸胜出,今天大家一起去明月楼热闹一下,顺便也让轻云再次感谢老师们教导之情,怎能让张老师破费。”
  听完少年的话,坐在地上的张教习才慢慢站起,用手不慌不忙的拍拍身后的尘土,朝少年微微拱手,“那就多谢少爷了。”说罢,也不顾周围大汉的哄笑,转头离开。
  众人走后,少年仍站在院子中央,似仍在回味刚才的招式。“轻云啊,”此时走廊尽头一名头发灰白的老人慢慢走来,“自老爷和夫人走后,李家庄从下面的佃户,佣人到镇上官差的打点用度都要花钱,你自小不爱读书也就罢了,天天跟着这么一群凶神恶煞打拳练剑,庄子里的花销可是快要跟不上了,唉。”老人走近轻云的背后,自然的替他抖了抖刚才沾满灰尘的白衫,又将手上一块浸湿的毛巾递到轻云手里。“阿伯,这些老师都是有真功夫的,虽然我知道刚才张老师没用全力,但你也能看到我进步很快吧!”轻云转过身来,有些调皮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双手搭在阿伯的肩上,“我爹娘去的早,是您把我带大的,我什么性格您最清楚了,让我读书,看那些烦人的账簿,我可没一点耐心,等我练好了功夫,就出去闯荡一番,肯定会有出息的啦。”“唉,你啊,”阿伯原本严肃的脸再也绷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念道:“你人生阅历太少,出去闯荡早晚要惹出大麻烦,也罢,你爹也是靠着年轻在外闯荡才有了这么大个庄子,你能有他七分本事,也就不错啦!”轻云嘴角一撇,不太认同阿伯的说法,“好了好了,我中午要在明月楼请各位老师喝酒,帮我准备一件干净的的袍子吧,对了,要白色的!”
  明月楼是李家庄所在的垂云镇最大的酒楼,也是冀州至雍州官道路上附近最好的休息之所,楼中常年汇集着天南海北各行各业的旅人,也是李轻云心目中距离江湖最近的地方。
  “张老师,李轻云先敬您一杯,上午多有冒犯,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轻云举起一碗酒,学着江湖豪客的样子,仰脖吞下,“不敢,我张得胜怎敢让少爷敬酒,只怪我自己武艺不精罢了。”
  张教习似乎仍对上午被轻云扑倒的事情耿耿于怀,看着桌上不怀好意的众位教习,也只是略微沾了沾碗边酒,“少爷功夫这么好,我们几个教习怕是没什么好教的了,不如就此告辞吧,对吧,老王?”
  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突然有些异样,众人的目光也随着转向了一位肌肉结实的虬髯大汉,只见他丝毫没受桌上气氛的影响,哈哈大笑道:“老张你也别谦虚啦,咱俩水平彼此彼此,少爷,老张可不是因为上午那事不爽,主要是昨晚我们几个赌钱,老张输了个精光,今天比武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所以嘛……”
  轻云此时哪还不明白众人的意思,“张老师,您一会直接去找阿伯先领了这个月的银子,就当我给您赔罪啦!”
  酒过三巡,桌上的几个教习喝的兴起,划拳摇骰好不热闹,而此时穿着白袍的少年李轻云,却在这么一群喝酒吃肉的赤膊大汉中,显得愈发的孤独,他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酒,心里想道:“今天上午的比试,我胜的光明正大,却被他们说成是赌输后心不在焉,还要让我陪酒道歉,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江湖好汉不应该是书中那样豪气干云,不拘小节的吗?”
  “我呸,这明月楼名字叫的偌大,却净是些米粒之珠,乡下把式也配提江湖好汉?”李轻云一怔,转头向着声音来源看去,却是隔桌坐着一位与他年纪仿佛的青衣少年,桌边搭着一个长布包,眼神盯着杯中酒,尽是不屑一顾之意。
  原来,刚才几位大汉喝的兴起,嘴上也没了看门的把式,嘴上说着某年某月在太行山杀了几个有名有号的山大王,又在某地与一帮豪客争得了当地花魁,拔得头筹,终惹得邻座的食客不满,才出言讥讽。
  “这小兔崽子怕是活腻了吧?”王教习转头看看几位同伴,边说边起身,几位同伴也都放下手中碗筷,有意无意的朝青衣少年围拢过去。
  “几位老师息怒,我看这小子喝多了,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来,喝酒喝酒。”李轻云看对方和自己年纪相仿,几句话又说中自己心事,便担心对方挨不住几位教习的拳脚,有心调解一番,也连忙起身上前。
  说话间,却是王教习借着几分酒劲直接扑了上去,嘴里还夹杂着几声咒骂,只见青衣小哥眼不抬,杯不动,仅左手抓起身旁的长布包,随手一指,却是拦在大汉扑来的方向,随着一声痛喝,王教习当当当当连退几步,双手拼命的抓扯身旁的桌凳才堪堪没有摔倒,他用手使劲揉了揉胸前被戳中的地方,似乎发起了性子,抄起一旁的条凳就当头砸下。
  青衣少年仿佛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只见他抬手,饮酒,身子侧倾,几个动作清晰又连贯的在凳子砸落的间隙完成。哗啦,条凳砸下,桌上的酒肉碗碟随着桌凳一齐碎裂,明月楼内的食客这才惊觉,夹杂着掌柜小二的呼喊纷纷逃离。“大胡子,小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江湖!”说着右手将长布包一端握在手中,也不拆开,斜指着场上众人,一副不把对面放在眼里的姿态。李轻云本就嗜武,此刻看了青衣少年的风采,哪还肯放过,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与他年纪仿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