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陆总的小品
他是真的就简单讲了两句。
“大家这几个月辛苦了，都吃好喝好啊。”然后就下台来，将时间交给员工。
他以前自己作为员工参加年会，没啥别的想法，除了吃东西，就想赶紧把奖给抽了，然后放假回家。
一家公司里，没有非得要年会上来讲的事情。
增强团队凝聚力？那平时干嘛去了。
简短的讲话，反而获得了比其他公司更热烈的掌声。
这是四十二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年会，行政部的几个小姑娘准备得非常用心。
主要是拨款充足，那就好办事儿了，尤其是抽奖这方面，做到了真正的100%中奖率，保证不会有人空手而归。
最差也有一台扫地机器人，不过最好也不会特别贵就是了，也就两三万的数码家电产品，不会像有些公司抽量汽车送套房子之类，中奖拿到手后立刻辞职一点都不亏的那种。
讲究个雨露均沾吧，这是发福利又不是真想玩儿抽奖，免得大家心态波动，不患寡而患不均呐。
几位领导，陆启，杨海同，万康，李敏，唐玲单独坐了一桌。
行政部之前已经通知过全体员工，各自结成小组，年会上要表演节目，精不精彩无所谓，主要是活跃气氛，图一乐呵。
包括这一桌。
可见这家公司氛围。
或许员工们对抽奖环节报以差不多期待值的，也有陆总他们这桌会表演个什么节目吧。
陆启也没办法，他真找不到自己有啥才艺，唱歌吧五音不全，跳舞吧四肢尚未完全驯化。
想想自己除了做游戏之外还会点儿什么，于是找了这几位一起演个小品得了。
杨海同和万康还好，李敏和唐玲本来在原公司就是领导层，哪里干过这事儿，好生尴尬。
可是陆总自己都带头了，她们又有啥理由拒绝呢，而且这剧本还是陆总亲自写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是提前录制好的视频，算是个微电影吧。
陆启亲自执导，剧本上还画了分镜，可够严肃对待的，不知道是不是就想着把在学校里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练练手。
剪辑和后期也是陆启独自完成，至少不需要他们几人当场上台表演面对观众，还行吧。
这个作品是整个宴会的开幕秀。
主持人是就地取材了，程明和行政部一个活泼的小姑娘肖潇。
两人走上舞台，一身便装，都是青春靓丽的年轻男女，还有那么点儿金童玉女的味道。
“敬爱的领导们，亲爱的同事们，所有四十二的家人们！”
“大家晚~上~好！”
“没有松风的秋，雁去长空。”
“没有飞雪的冬，乍暖还寒！”
“看！阳光灿烂，那是新的一年绚丽的色彩。”
“听！金钟朗朗，这是新的一年动人的旋律！”
这一开口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啥玩意儿啊，陆启都有点儿绷不住了。
陆启看了眼唐玲，唐玲连忙摇头，示意虽然她目前代管行政，但这词儿跟她可没任何关系。
等那俩终于把这段不知道从哪儿抄的词儿吐完：“接下来请欣赏，微电影《研发》，表演人：陆总，杨总，万总，唐总，李总！”
宴会厅里爆发出雷鸣的掌声，三十多个人鼓掌鼓出了一百多号人的气势。
这桌刚从上一段煎熬里解脱，立刻又进入了一段新的。
整个宴会厅灯光暗了下来，舞台的大屏幕上和他们的游戏一样，最开始依然先显示42的logo。
画面出现，这一看质感和普通手机DV啊拍的视频可真是大不相同，毕竟陆启也是租了套专业设备拍的，还做了后期，贼专业，那些小视频怎么比。
黑幕，超大的白色字体显示，【距离0.985版本发布还有：23:59:59】
倒计时在以秒钟跳动，还配上了“咚咚！”的紧张音效。
随后舒缓的音乐响起，画面上率先出现的便是陆启的脸，坐在高脚椅上，笑容亲切，背景纯白。
完全就像是一些手机新品发布会一样的场景，陆启说道：“战争策略游戏，一直以来都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如何在接近完美产品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升自己。”
非常标准播音腔的画外音：《CHTF》做到了！
陆启点头道：“没错！15年筹备，5亿资金投入，一千两百多名经验丰富的研发人员，ComeHereToFight！将不服就干的理念推向全世界！”
台下开始有人哈哈笑出声，这啥啊，好沙雕，他们怎么会预想到居然是这种风格，陆总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画面里陆启继续道：“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每年有……”
啪，纯白的背景瞬间没了，转变成了公司的工位。
灯光也暗淡了下来，镜头切换为中景，画面里除了陆启还多出来李敏。
李敏指着陆启，凶神恶煞道：“就让你做个好友系统，你搁这儿叨叨啥呢！”
显然她扮演的是一名制作人的身份。
台下的李敏可捂住了自己的脸，真没啥脸看了。
视频里，陆启蔫儿了似的，委屈，低头，缩肩，像个小娘子一般：“我这不就想宏观一点儿考虑么……”
李敏把拖鞋举起，作出要打人的动作，厉声道：“宏观！我宏你个头啊！你知道还有多久发布版本吗！”
画面黑幕淡入，字幕显示：【距离0.985版本发布还有：14:25:37】
观众们一下子懂了，原来这是想还原一个版本发布前的公司里研发部门的故事，带着夸张的成分，戏谑地调侃。
画面一转，陆启走到了杨海同工位面前。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声，因为杨总这造型可太有意思了。
杨海同打着吊瓶，头上还缠着染血的绷带，坐在轮椅上，左脚打着石膏，完全一副伤号的模样。
镜头特写着他的脸，满脸憔悴，胡渣唏嘘，黑眼圈都快跟俊雄有一拼了。
不同的是，他全身仅好的双手，仍然奋力地敲打着键盘。
这样的重伤不下火线，简直令人动容。
陆启拍了拍杨海同的肩，叹息道：“唉，累了就回去休息下吧，嫂子马上都生二胎了。”
台下又乐疯了，这话信息量也太大了，拍个小电影，几位大佬可真是做得出牺牲啊。
杨海同双眼不离屏幕，沙哑的声线道：“等发完这个版本……我就回家。”
陆启道：“更新一下，最新的好友系统案子。”
他的表演很有细节，还演出了于心不忍的恻隐。
杨海同警惕问：“这次不改了？”
陆启坚定地摇头：“不改了。”
杨海同不信：“真不改了？”
陆启握拳：“真不改了。”
杨海同从抽屉里翻箱倒柜摸出一把刀和纸笔，递给陆启：“来，立字据。”
陆启叹息，摇头，不过也照做了，签完名，又用小刀在手指上一划，按上个鲜红的手印。
画面特写字据，上面写着：【今更新《好友文档》程序需求第17版，向程序保证必不可能再修改。保证人：策划。保证日期：2014年1月26日。手印。】
杨海同满意收过，自言自语：“一天天地，就知道改需求，没完没了了，要不是昨天被你打成这样，信不信我打死你！”
说着作势还高举起了拳头。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整个人倒在地上，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不得不说杨海同就这抽搐的一段，演得极为逼真，真有点儿影帝水准，大师风范。
这时唐玲从一旁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把除颤仪，以非常娴熟的动作给杨海同来了几发电击。
杨海同迅速转醒，跟没事儿人一样，立马就重新坐了回去，向唐玲挥手道：“谢了啊。”
唐玲也挥手：“小事儿，有需要再叫我。”然后溜了。
杨海同立马又重新开始埋头敲起了代码，聚精会神，全情投入。
黑幕再次闪过，字幕：【距离0.985版本发布还有：09:45:58】。
镜头一转，又来到万康的工位。
此时背景音乐又换成了有点儿老式的慢节奏文艺港片味道的旋律。
万康也够拼，双手环抱，背靠着墙，剪刀脚单脚站立，抽着烟，动作优雅，烟雾袅绕。
陆启弱声弱气问道：“美术资源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万康用自创的港普，慢条斯理道：“创作是需要灵感的嘛。”
陆启赔笑：“我不是给你找了参考图吗？”
万康哂道：“你看你找的这些图啊，我都无灵感呐，宾果都无灵感的啦。”
画面特写策划找的参考图，一位中年气质妇人，梳贵妇发髻，穿高领晚礼服，端着一个红酒杯，旁边的超大配字是【干杯，为我们的友谊。】
万康又摇头道：“这图，让我咩做好友系统啊？”
陆启道：“今晚发版本，实在没办法，怎么也尽量弄出来吧。”
万康轻哼道：“有些事，不用一个晚上都做完的，我们又不赶时间。”
陆启从裤兜里掏出了刚才在杨海同那边儿拿的立字据小刀，恶声道：“不赶时间个屁啊，今晚弄不完……”
话还没说完，万康连忙点头哈腰：“拍死，拍死。”然后开始工作了起来。
一边画还一边说：“原画在线条色彩要塑造角色性格，UI用位置和空间能带来用户体验，我不是跟你说笑啊。”
陆启道：“少抽点烟啦。”
万康叼着烟：“我就喜欢这种烟雾缭绕的感觉，彷如置身天堂一样。”
随后黑屏，【距离0.985版本发布还有：00:07:11】
画面再次切换。
这次镜头里终于三巨头全出现了，现在是版本发布前的最后一刻。
陆启，策划在拜关二爷，点香，非常虔诚。
杨海同，程序依然在狂敲代码，时不时昏阙，唐玲又时不时过来电击救他小命。
似乎这部短片里，唐玲的运动量还算是最大的。
万康，美术一边抽着烟，一边数位板上狂画不止。
终于程序用非常做作的姿势敲击了回车键，宛如钢琴家弹完了最后一个音节。
屏幕上显示着版本上传的进度条，从0%到50%再到98%……
它在于Deadline的倒计时竞速。
终于在倒计时结束前的一刻，成功上传！终于按时发布了全新版本！
三人忍不住热情相拥起来，BGM也是恢弘大气的音乐。
此时已转为升格慢镜头，扫过所有人，浮夸的庆祝动作。
陆启甩头，杨海同吐舌，万康振臂，高高跃起。
镜头特写着他们幸福的表情。
在这样的场景下，黑幕慢慢淡入。
【距离0.985版本发布还有：00:00:00】
这段字幕停格了大概一秒钟。
然后变成了【距离0.986版本发布还有：23:59:59】
全剧终。
完全是特别沙雕，而且表演极其浮夸的一个短剧。
宴会厅里短暂的愣神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吹口哨声和欢呼声。
这并不是他们拍马屁。
对于他们，设身处地，感同身受的是，显然陆启他们管理层，是站在普通员工的角度来拍摄这个视频的。
这里面极端夸张的场景，是他们日常工作的剪影。
用夸张的手法，来复原一段底层员工的工作日常。
尤其是最后的那个转折，残酷一点儿的话，宛如一段无法逃脱的轮回。
每个版本迭代，全都做完了后呢，又是一个新的项目了。
这说明陆总他们一直关注普通员工的工作状态，看到了他们的辛苦和付出。
大家都很清楚，在互联网和游戏公司里工作压力是巨大的，加班也无可避免会有，哪里都一样。
因为很多东西你不做，或是晚一步做，别人就提前一步做出来了，上线时间早晚对产品来说至关重要。
内卷不内卷的，主要是看是不是无意义的军备竞赛。
而他们能感受到在四十二，自己做的东西是有意义的，从销量，从玩家的反馈，从媒体和从业人员们的评价就能看得出来。
在这里至少待遇跟上了，福利也很好，每周会请按摩老师傅来公司给他们舒活筋骨，还会统计人员按照自愿原则给他们办理软件园旁边一家健身房的健身卡。
老板也心装着他们，这不比在原来的公司舒服多了？
除了陆总，他们很难想像有第二家游戏公司老板会拍这样一个视频来解构也好，讽刺也罢，如今社会不可避免的一种现象。
而对陆启自己来说，或许这几个月来，他可能也还没有完全转变从一名游戏策划到公司老板的自我认知吧。
不过他自己此时想的却是另一个方面，表演先不谈，至少分镜，运镜，演员调度，灯光，道具，后期剪辑节奏这些东西，他自己还挺满意。
看来没白学啊，嗯……可以可以。
这些掌声应该会有一半多是给短片本身的拍摄制作水平吧？
程明在台下，拿着手机录完了这部短片，情绪激昂，回味悠长，然后直接发微博上去了。
他早早地完成了身份认证：府南四十二游戏策划，代表作《混沌纪元》。
配上段文字“试问哪家游戏公司还有这样的老板！”
无比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