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这样重
一旦被发现是假瞎子,张安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场戏很有趣,有好几次博弈,全看两人的演技如何。
万年对这几场戏很是期待,王千原毕竟是出道多年的老前辈,之前两人虽然有过几次对手戏,但是戏忒弱,也没啥直接的冲突。
他能为了一个残疾人系鞋带的动作练习半个月,把自己的胳膊绑起来,闷头练习,啥也不管,属于十足的戏疯子。
这倒不是想撕个逼,压个戏,万年单纯是想看看,自己是否到了那个程度。
之前跟王志闻对戏,他纯粹是靠着时不时的外放性动作才把观众的注意力给拉住,算是取巧。
而这几场戏不一样,两人的情绪都极为压抑,不可能出现咆哮之类的外放性表演。
所以,这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下午,阳光正好,鸽子笼里阴沉沉,正好符合氛围。
空间狭小,剧组一众人有些排不开,于是监视器就被放到了走廊里,尔东升蹲在摄影机之后直接指导。
各组人员准备完全之后,场记打板,尔东升喊道,
“开始!”
屋内,万年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镜头稍稍拉远,另外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正是王千原。
他面带寒意,轻轻摘下了万年脸上的墨镜,道,“你的猫是什么颜色?”
“黑白相间!”
话语间,王千原目不转睛的盯着万年的眼睛,从脸色到双眼,从脸上每一丝的颤抖中分析着,探索着,目光专注,隐含着冰寒与戒备。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腰背顺滑成一条线,似捕猎前缩紧后背的猎豹,透着一股子攻击性。
王千源眼带怀疑,道,“你不是看不见吗?”
“邻居告诉我的。”万年收紧胳膊,在椅子上正坐,心里头有了害怕的情绪。他知道,这是警长在试探自己,敬畏,害怕,谨慎诸多情绪融合在一起,偏偏他没办法通过眼睛去展现情绪,那便只能借助动作。
王千原顿了顿,眼中的怀疑没消失,转身往厨房走去。
“你一个人做饭?”
万年先是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这才急急走向厨房,口中道,”别管我怎么做饭了,赶紧帮我找猫,它没准会被卡车撞死的。”
“呵···”
王千原轻笑一声,又转身往客厅里走去。
万年伸手一扒拉,碗碟叮当作响,在王千原视线被声音吸引的时候,他走出厨房,顺手把桌上的隐形眼镜盒子死死握在手中。
这是他这个盲人的最大破绽,以往他会带上灰白色的隐形眼镜装瞎,可此时若是被警长发现这个东西,那迎接他的就是死亡了。
王千原瞧了他一眼,面容收敛,拿起桌上的报纸问,“这是今天的报纸,谁看的?”
“这是给猫玩耍用的,露露喜欢抓报纸。”万年笑道。
这段是双机位拍摄,背后有两个摄影师跟随他俩的脚步在屋里闪转腾挪,本来屋子里空间就狭小,若是不小心,那画面穿帮是肯定的。
“哦···是这样!”王千原把手里的报纸往桌上一砸,啪的一声,眼里添了几分冷色。
说罢,他动作不停,继续往厨房走去,过了门,身形一闪躲在了墙边。
此番开始,两人的试探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万年把隐形眼镜往口袋里一揣,脸色平静了下来,一只手摸着墙壁,慢慢踱步走向厨房,口中问道,“警长先生?你还在吗?”
他一直走到门口,似乎完全没发现王千原就跟在自己的身后,像只野狼一般扒在自己的肩膀上,随时准备咬上一口。
王千原默然不语,望了望门口的万年,抬起了手中的刀。
万年此时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忽而转过头,“警长先生,我的露露怎么办?我找不到她···”
此时,门外传来了车辆响声。
“警长先生,校车来了,那个熊孩子的校车来了,上周他把鞭炮绑在露露的尾巴上点燃,吓得露露三天不敢出门。走,我们去找他,给他两个巴掌,他肯定说实话···”
这一连串话说的非常快,但万年的吐字十分清晰,抑扬顿挫之间自有节奏。
对面王千原却愈发的阴沉,他微微抬头盯着对方,没说话,只是默默的举起了手中的菜刀,调整着位置,似乎随时准备抛出。
气场全开,威势逼人。
而对面那货似乎浑然不觉,嘚啵嘚啵说个没完。一张脸上有兴奋,有焦急,面部肌肉微微的抽搐,随着嘴唇的开合而抖动,像是激动时候的自然反应,从话语中流出,又从脸上一丝丝表达出来。
但就是没有半分的害怕。
经过多年的锻炼,万年对脸部肌肉的控制也算是初窥门径。
想当年在《康熙王朝》的时候,那位皇祖奶奶还说过,有的演员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任意控制脸上的肌肉。
当时万年还以为是天方夜谭。
而在多年之后,万年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要扮演一个盲人,最重要的不是装看不见,而是装看不见之后,对一切视而不见的态度。
你看不见刀刃,所以不会害怕。
你看不见阴沉,所以不会紧张。
你看不见面前的险恶,也看不到埋伏的陷阱,所以不会谨慎。
就像是自己跟世间万物之间出现了一层隔膜,若不临体,或者被听到,那么一切就都不存在。
不管对方做出怎样的事情,我只保持自己的状态,稳定,平和,这才是重点。
“啪!”
刀刃带着风声抛出,带起的风划过万年的侧脸,又砸在墙壁上,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即便是监视器之后的尔东升,对着那一柄抛出的小刀都不免感到一丝后怕。
要知道,一台摄影机就缀在万年的身后,镜头正对着王千原。
那个男人,满脸的凶光,眼神凶狠的像是隔壁村吃骨头长大的狼狗,恨不得见人就咬下三两肉来。
尔东升不禁好奇了起来,想知道万年该怎么应对。
摄影机死死钉在两人的脸上,捕捉着每一分细微的表情。
王千原脸带探寻,面容收敛,凶性在内,身子收的紧紧的,如同一条弹簧,一挂炮仗一般,隐藏着种随时要爆发的力量感。
在那个响声之后,万年只是微微侧过脸,稍稍一停,接着脸转了过来。
他身子挺得笔直,修长的脖颈连接着身体,从头到脚不见半分的颤抖和畏惧。一双像是玻璃珠雕刻成的双眼毫无光华,凝固着,停滞着,但配上微微蹙起的眉,缓缓勾起的唇,那种极度淡然的态度就从王千原的凶性之中撕出一条缝隙来。
没有言语,没有畏惧,只有丝丝缕缕的好奇与平静,不管你之后要做什么,我只关心我自己。
“···”
王千原似乎已经被对方的一连串表现说服,相信了张安就是个普通的盲人钢琴师。
心里石头落地,脸上的凶性也收敛而去。
“卡!”
尔东升直接跑了进来,完全讲不出话,激动的。
香江演员大都是变异的方法派,讲究在表演中用表情和肢体来表达情绪上的联动。
而这两位呢,既不算是大陆那种绝对收敛的演技派,又不是香江以往那些华丽嘈杂变化无穷的方法派。
他们也有表情上的内敛,也有动作上的联动,既包含有含蓄的表达,又有外放的肢体动作。
换句话说,便是感染力十足,张力满满!
······
话说,公司高强度宣传十几天,加上一些国家力量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之后,《消失的爱人》俨然成为了五一档华语电影的独苗。
媒体的标题都是“宁皓扛起华语电影大旗,对抗好莱坞电影的旗手”、“中生代导演领头人物,用票房给华语电影争气”,其中大部分都是褒扬,但也不乏一些捧杀的标题。
好像《消失的爱人》要是干不过大船,宁皓就得切腹谢罪似的···
最开始是气愤,之后是兴奋,现在就变成了百分百的紧张。
上映前一天,宁皓顶着那颗大脑袋,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转来转去,生怕自己一波被秒,成为民族和国家的罪人。
无形的重量似乎压在了脑袋上,压得自己喘不上气。
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票房如何,这种事情也只能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