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这个样子的卫湘和是陌生的，甚至宋迟根本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冷静得不像是有情绪,可他就是感觉她在生气。
  直接道歉吗？可是他都还没想明白卫湘和生气的点是什么,要是卫湘和反问他一句知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而他答不上来,卫湘和会不会觉得他道歉不走心没诚意更生气？
  操，好烦！
  相比之下,他真是觉得自己太好懂也太好哄了。
  ——
  早上卫湘和还是比宋迟早出门。宋迟巴巴看着她从楼上下来跟他说了声就要出门,他撂下筷子想也不想便大步走过去。
  没敢索要如往常般热烈的早安吻，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只捧着她的脑袋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路上注意安全。”他声音闷闷的，说完又自觉回餐桌旁乖乖吃早餐了。
  卫湘和望着他有些落寞孤独的身影，心不知不觉软了下来。她轻叹口气,出了门。
  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卫湘和的动静,见她什么也没说便真的走了,宋迟一下子颓然了，心下一片荒凉。
  卫湘和真狠心，她生气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啊，没看到他也是不知所措的模样么,竟然就这么丢下他走了。喜怒哀乐都寄托在她身上了,她还漠视自己,宋迟委屈巴巴的,觉得自己结婚后日子过得有点可怜。
  程纪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收到宋迟给他发的短信。
  【我老婆今天心情怎么样？】
  程纪原看着屏幕上那一行简短的字,挑眉。
  老婆？以前不都是“我们家卫湘和”这么称呼的么,故意在他面前宣示主权？
  指尖轻叩桌面几下,他轻飘飘回复一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没有信息过来，他勾了下唇，把手机放到桌子一旁。
  卫湘和拿着一份材料过来给程纪原签字。
  程纪原手握着钢笔，笔尖在纸张上随意几个勾画。最后一笔落下，他提笔，把材料合上，递还给卫湘和。
  “我以为你请假了呢。”他难得玩笑道，嗓音带着几分低沉磁性。
  “……”卫湘和看着他，徐徐问，“程医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概猜到她所指的是什么，程纪原点了点头，承认，“比你早一点知道。”
  看卫湘和神色有些不对，再联想到宋迟给他发的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你们、不会因为这件事闹不愉快了吧？”他试探着问，没等卫湘和回答，他又笑了，揶揄道，“卫医生，你终于硬气一回了。”
  卫湘和反应过来，便有些被逗乐了，她微微一笑，“程医生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幽默了呢。”
  程纪原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沉吟半晌，他看着卫湘和，忽然问，“卫医生，这段时间，有没有再见过……”“杨”字口型已经出来，又生生被他咽下。
  卫湘和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杨思吗？”
  “……”被戳破的程纪原面色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就想否认，而卫湘和已经开口了。
  “有联系过一两次，但没有见过她了。思思好像很忙，你那件事……”察觉自己险些说漏嘴，卫湘和及时打住，“她不常在京城，偶尔回来待的时间也不是很长。”
  注意到程纪原微蹙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卫湘和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抿起唇角笑笑，没点破。
  “思思已经不是那个没长大没心没肺的小女生了，现在的她，很有担当，很有魅力。相比在医院，她现在更有自己的想法，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出意外，以后她也会在那片属于她的天地飞得更高、更远。”
  “你跟我说这个作什么？”不知为何，程纪原心里有一丝躁意涌起，“我没想问杨思。”
  “是我想她了。”卫湘和也不戳穿他，微笑，缓声道，“我希望她更好，可也担心有一天她会离我们越来越远，甚至最后连见一面都难。”
  卫湘和后来还说了什么，程纪原没注意。
  等护士敲门进来，他才恍然回神。暗恼自己这不正常的举动，他瞥了眼桌面一旁的手机，想了想，给宋迟又发了一条短信。
  【准备好回去跪搓衣板吧。】
  卫湘和没正面回答她和宋迟是不是在闹不愉快，可他以男人的直觉，宋迟这次应该是真惹卫湘和介意了。
  宋迟收到程纪原的第二条短信时，正在会议室开会。
  横看竖看也没看懂那是什么意思，他皱起了眉头。
  底下的人一看他皱眉，不确定是不是哪不如意让他不悦了，纷纷正襟危坐起来。正在发言的项目部经理一时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惹宋总不高兴了，噤了声，有点尴尬地看看周围的同事，没得到回应，他又把视线重新投到宋迟身上。
  宋迟还专注于那条短信上，往一旁的郑睿看了一眼，示意他出去，随即自己也起身，“先暂停会议。”
  郑睿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开着会呢就突然把他叫出来，他如临大敌，毕恭毕敬垂着头，脑子里却飞速运转着，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惹得宋迟不高兴，等不及要收拾他了。
  一个手机突然被送到他眼下。
  “给我看看，这是什么意思？”宋迟有点烦躁。
  郑睿得令，凑近看短信内容，看看短信又抬头看看宋迟，又低头看短信。
  宋迟不耐烦了，眼一瞪，“用不用给你个放大镜？”十个字看半天，真蠢！
  郑睿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眼前的情景，脸上的表情一番变幻莫测后，他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宋迟，“宋总，您是不是惹夫人不高兴了？”
  宋迟眸底闪过惊讶，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他咽下到嘴边的讶异，高冷地示意郑睿继续说。
  “跪搓衣板是一直都在流行的一种网络用语，一般是指丈夫做错了事情，妻子用来惩罚丈夫的一种方式。”郑睿看着宋迟的脸色渐黑，想了想，乐观地补充，“不过也有部分人把它当成打情骂俏的手段。”
  郑睿的补充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不管在别人那里是怎么把这种方式扭曲成打情骂俏的，但卫湘和肯定不是在跟他打情骂俏。
  不是打情骂俏那就是妻子惩罚丈夫的一种方式了，对象上是符合他和卫湘和的关系，可是他不想跪搓衣板！
  晚上卫湘和没有按时下班，宋迟是给程纪原打电话过去问了才知道的。
  他一到下班的点就十分殷勤地给卫湘和打电话了，谁知号码拨出去几次都没有人接听，他只能给程纪原打过去。
  程纪原倒是很快就接了，轻飘飘回他一句卫湘和进手术室了，还没出来。
  “……”又进手术了。心疼卫湘和辛苦，宋迟义愤填膺：“那你怎么这么闲？”
  “你嫉妒吗？”程纪原反问，又说，“以后不要老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打探卫医生的行踪，不要忘了，你眼里的我可是你的情敌。再说了，我跟你很熟吗？”程纪原悠悠撂了电话。
  宋迟：“……”他不得不承认，程纪原不仅挖他墙角，还是个会落井下石的小人。
  原本想到医院等卫湘和下班，想了想，还是作罢。卫湘和自己开了车的，他缺了也没用，还不如回去给卫湘和做顿丰盛的晚饭献殷勤呢。
  他封存多时的厨艺是该拿出来亮亮给他加分了。
  而事实是，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进过厨房动用厨具了，刀久了不用都会生锈，他太久没做饭，突然动手，不免生疏了很多。动作慢下来，时间就被耽误过去了。结果就是，他第一道菜还在锅里滋滋响呢，卫湘和就回来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宋迟心一下子就雀跃起来，拿着锅铲就大步迈出去，这个时候也没忘记把表情管理到位，尽量让脸上的笑容不至于太过灿烂和谄媚讨好。
  “你回来了？”他主动开口打招呼。
  卫湘和应了声，扭头看到他身上挂着的粉色围裙和手里抄着的锅铲，身子顿了下。
  “你在做什么？”
  “我怕你下班回来饿，就先做饭了。”宋迟邀了功，又急着要回厨房，“你先在客厅里坐着歇会儿，饭很久就好了。”
  卫湘和都已经回来了，心知耽误不得，回了厨房，将锅里的第一道菜用好看的碟子盛了起来，又往锅里倒入适量清水。
  他想给卫湘和做个冬菇烧蹄筋。
  手里的锅铲突然被人拿了过去，只有有人拽着他的胳膊将他轻轻拉着往后。
  “我来吧，你出去等会儿就好了。”卫湘和轻声说。把锅铲放进锅里，她转身给宋迟摘围裙。
  宋迟不喜欢卫湘和这样。她太冷静了，明明生气了，却又什么都不说，也不跟他吵不跟他闹，让他心里乱的很，想道歉又不知从哪说起，又不能跟她像之前一样亲近。
  宋迟觉得这般冷着他就是她惩罚他的方式，都用不着跪搓衣板了。
  他没有听卫湘和的话出去等，在卫湘和一旁的流里台前靠着，垂眸盯着卫湘和，他突然开口喊她的名字。
  “卫湘和——”
  “嗯？”卫湘和翻着锅里的菜，没看他。
  “卫湘和。”他又叫，这次没等卫湘和“嗯”一声，他就率先自己认错了，“对不起。”
  卫湘和呼了口气，回头，“你……”
  “我不知道我错哪儿，可是我觉得肯定是哪里做错了，不然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宋迟打断她的话，有点委屈，“你是不是因为我擅自给你们医院赞助医疗器械的事情生气了？”
  卫湘和抬眸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们两个人不是因为爱结婚的，而是结了婚后，宋迟才慢慢喜欢上她。他们的感情太纯白，什么都没经历过。他们双方没有经历过一个相互磨合相互了解的阶段，所以才会有昨天宋迟没跟她商量就瞒着她干预她工作的事发生。算不上是生气，只是真的有点介意。
  这一路走来，她没靠过任何人。心里清楚如果倚靠家里的关系，或者是婚后倚靠宋迟家的关系，她可以过得比现在好很多，前途会比现在光明，可是她不喜欢那样。对很多事情，她没有太重的得失心，只是想尽自己的全力做好。她知道宋迟是为她好，想让她过得轻松一点，可即便对方是他，她也不喜欢有人用一种不平等的方式去帮助她得到任何特权或优厚待遇。
  她们家也算是有背景的，这些事其实她也能做到，但她就是不想，也不喜欢。以后的路还那么长，不能时时让人为她铺路扫清障碍的。再辛苦也是自己选择的生活，总要自己亲自去经历，才算是真的活过。
  而宋迟显然是还不了解她的这一生活理念，也不了解她，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她心里是有介意的，但其实没有真的生气。只是通过这次的事情，她突然发现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问题，让她有危机感。而他们之间潜在的问题并不止这一个。而很多问题，需要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够深，才能很好地去避免，不至于在以后的某一天踩雷。
  但宋迟好像一直没想明白她介意的点是什么呢。她想她是有点失落的。
  她说过，她对跟宋迟有关的一切都是贪心的。
  可每次看着宋迟刻意掩饰却又表露无遗的委屈和小心翼翼，她又硬不下心来冷着他，只能故意不看他。
  卫湘和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也没有回答，轻呼了口气，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了炒锅里的菜上。
  预料到他说不出卫湘和生气的理由她还得生气，可真看到卫湘和转过头不理他了，他急了。
  “卫湘和——”
  卫湘和轻轻“嗯”了声。
  “和和——”
  卫湘和没吱声了，沉默着。
  “老婆。”宋迟凑上去，从背后将卫湘和揽进怀里。他的双手叠在她的小腹前，微朝前倾着身，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不背着你做这种事了，你别生气了。”
  没得到卫湘和及时的回应，他又低低喊，“老婆——”
  他的嗓音本就偏带磁性，这两个字被他拉长尾音缓缓吐出，无形中性感又诱惑。
  “宋迟。”卫湘和手轻轻覆上他叠在她小腹上的手背，她缓缓转身。
  宋迟身子挺直起来，手就着卫湘和的转身落在她的后腰上贴着。他垂眸盯着她。
  “我没有真的要生你的气。”卫湘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可我是有介意的。”
  “你知道我介意的是什么吗？”
  宋迟抿唇。他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一直拖着没道歉啊，不然为什么要等到他等不及为止才认错？
  不过他已经抱着她了，就算不知道她也不能怎么样了，反正都贴上来了，她甩不掉他。
  “你赞助医疗器械给医院没错，我介意的只是你把这个当筹码，跟医院提要求。”想等到宋迟自己发现这一点估计有难度，卫湘和索性坦诚开来。
  “宋迟，我是你妻子，可我也是一名医生，一名普通的医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再辛苦，我也不想事事依靠你，你明白吗？”她的声音很轻很缓，她定定看着他，神色柔和却又认真，“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听你的，可是我有点介意你没跟我商量就干预我的工作。”
  “我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平顺和美，所以我没打算瞒你这一点。你，可以理解吗？”
  宋迟垂着眼，没出声。
  决定那么做的时候，是冲动，也有意气用事，他没想太多。没想过卫湘和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不开心，也没想过她会不会不喜欢他插手她的工作。卫湘和很纵容他，也惯着他的坏毛病，所以理所当然的，他插手她的事情时，也很理直气壮，甚至不问她的意见。
  他好像，没怎么学会照顾她的感受，一直以来都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大男子主义？”他闷闷地，问。
  “不是。”卫湘和看着他，摇头。
  他会莫名其妙发脾气，爱唠叨，偶尔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偶尔，也很粘人。可是其实很多时候，他都很顾及她。真正大男子主义的人，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也会硬着头皮不承认。他是很鲜有的，不知道自己错哪儿，却沉不住气先低头认错的那一个。
  宋迟却似乎没相信她的话。
  “我会改的。”他说。
  卫湘和看着他难得低沉的情绪，突然有点心疼。
  她抬起手，缓缓抱住他的腰身，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
  “老婆，我会改的。”像是怕她不信，宋迟搂着她的腰，又说了一遍。
  缓缓地，卫湘和的唇角翘得很高，弧度很美。
  “好。”她轻声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