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请说出你的故事
秦德威上了堂行个礼,然后就听到主审官先开口道:“秦德威听好了,本官乃刑部郎中贾应春,今日主审你殴打李开先之案。”
这也是以示公正之意,让案犯明明白白的知道是谁审你。
贾应春?秦德威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惊奇。
不禁又抬着头瞩目良久,此人传记好像上了哪一版的语文课本文言文部分?
缘分啊,按照原有历史轨迹,曾后爹嘉靖二十七年被斩后,师叔王以旂接替了三边总督位置。
然后王师叔在任几年去世后,又是这位贾应春贾大人接替当三边总督,再后来官至尚书。
秦德威不禁疑神疑鬼,难道三边总督这个位置跟自己真有缘份吗?
竟然连续三任总督前仆后继的跟自己扯上关系,这也太小概率了。
贾应春莫名其妙,你秦德威那是什么眼神?然后你又发什么呆?
忍不住“啪”的拍下惊堂木,喝道:“关于此事情状,李开先已经写明文本送到本官这里!至于其余情况,秦德威你可招供否?”
就是说,审案只审秦德威,李开先并不需要到场,只写个文书说明情况就行了。
这是并不是贾应春刁难秦德威,反而是很“合理”的,谁让李开先是官身,秦德威只是个小秀才。
秦德威清清嗓子,就要开口答辩,这可是他的老本行了。
正在这时,堂外忽然传来嘈杂声音,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吏拿着个令牌进来了。
然后小吏对秦德威说:“奉总宪王公之命,向秦德威传话。因此案涉及官员风纪,你若对审判结果不满,可至都察院上告重审。”
秦德威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王大中丞也是个妙人。
主审官贾郎中瞬间脸色发苦,案子本来就已经够难办了,结果左都御史又公然来掺乎,这踏马的还能正常审吗?
秦德威摆出极端愤怒的模样,对贾郎中开口答辩道:“关于晚生动手殴打李开先之事,其实别有隐情!
此人辱及家父母,以家父母来威胁晚生,简直形同禽兽,令人发指啊!
为人子者,晚生焉能无动于衷乎?不得不愤而出手,阻止恶贼继续污辱父母,此事两个随从皆可为证。”
作为一个专业状师,秦德威很清楚,在这个案子里,自己打人是一个明确事实,否认毫无意义。
所以双方在审案阶段所能做的,就是陈述各自的逻辑,然后看主审官采信哪一个逻辑。
或者说,两边围绕着“秦德威打李开先”来讲故事,看谁讲的更好,更能忽悠住主审官,或者更能煽动舆论。
并不是笑话,在双方都有背景的情况下,我大明判案的内在逻辑就是这样的。
这叫情与理相结合,不理解这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大明状师。
所以秦德威的思路就很明确了,围绕“孝”来讲故事,这是个份量很重的字。
如果在涉及父母的情况下,儿子做出过激反应,常常就会法外开恩,从轻或者免于处罚。
贾应春听完秦德威的故事,又看了看李开先写的文本,辩驳道:“但据李开先所言,他只是因为文坛之争与你产生口角,也有户部主事吕高为证。”
秦德威愕然,这李开先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有点不要脸皮啊?
他秦德威只是在原有事实基础上稍微有点艺术加工,说李开先“辱及父母”,所以自己才会动手。
而李开先居然无中生有,直接说“因为文坛之争产生口角”,这踏马的不但是侮辱自己的人格,还是侮辱自己的技术!
如果照李开先这个逻辑,自己根本就别想脱罪!
于是秦德威就辩解道:“李开先说晚生因为口角纷争打人,这于理不通!
但凡熟悉晚生的都知道,晚生绝对不会因为口角纷争说不过别人而动手,向来都是别人说不过我才想动手!”
贾应春:“”
这个辩解角度真是清新脱俗,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听到。
“反正你们两边证人,全都无效!”贾应春先做了第一个公正判断。
证人不是双方随从就是亲友,能信就见鬼了,除了干扰没意义,干脆先排除掉!
于是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应该相信谁的故事,这判断难度就更大了
贾应春决定再给秦德威一次机会,喝道:“秦德威!你只是个外地生员,而李开先是官身!
如果互无人证情况,各执一词无法说服人心状况下,最后结果只能是委屈你而维持朝廷命官体面!”
这不是说贾应春跟秦德威过不去,这是一个阶级社会标榜的现实。
在大明法律意义上,官员本来就是高人一等的,不然为什么叫父母官而不是公仆?
这也是李开先有恃无恐的原因,在正常情况下,在法律上他是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贾郎中的意思就是:来,秦德威请说出你的故事,若是打动不了本官,那就要很抱歉了。
如果秦德威不是有功名的士子,不是有大佬直接撑腰,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秦德威幽幽叹道:“这个故事,要从啊不,此案内情,要从聊城那件事说起。
霍韬麦祥为非作歹,家父奋力与此辈抗争,此事轰动朝野,贾大人您应该知道吧?
李开先之所以辱及晚生父亲,就是因为此事!他就是替霍韬麦祥张目,再以诬告将晚生治罪,就是意欲报复晚生!”
贾郎中:“”
你这个故事,硬伤有点多,欠缺说服力啊。
秦德威抛出故事框架后,又赶紧开始弥补硬伤:“据我所知,李开先是嘉靖八年进士!
而嘉靖八年主考官是霍韬,所以李开先就是霍韬的门生,他就是要替老师报复晚生!”
贾郎中笑笑不说话,这故事还是有硬伤。据他所知,八才子其实并不待见大礼议功臣,并不认可霍韬这个议礼派。
秦德威继续弥补故事硬伤:“而且贾大人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很巧吗?”
贾郎中终于开始正视秦德威的故事了,“你这是何意?”
秦德威迅速解读故事内涵:“李开先对晚生很仇视,这是毋庸置疑的吧?但他为什么之前一直隐忍不发?
偏偏在朝廷刚刚宽免了霍韬,允许霍韬回京主持吏部的时候,他就敢跳出来对晚生发难了?
这其中道理,难道不值得深思否?”
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猜测出“原因”,之前隐忍不发,是因为霍韬“生死未卜”,所以不敢对秦德威这个敏感人物乱来。
现在之所以对秦德威大胆出手,就是因为霍韬已经确定平安无事了,不用再有顾忌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李开先如此在意霍韬的安危?
最后秦德威总结道:“一个霍韬的门生,官职还是霍韬吏部直接下属,然后在霍韬确定平安无事后,立刻就对霍韬的仇家报复发难。
如果说这都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不管贾大人你信不信,反正晚生不信。”
贾大人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喝止了秦德威继续哔哔哔。“你先别说话,让本官理一理头绪!”
秦德威很体贴的说:“晚生都帮您理清楚了,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当街打人治安案,而是一件徇私政治报复案。
这样理解它的意义,您是不是立刻就觉得思路很清晰了?如何判决,就很明白了吧?”
贾应春立刻恍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没错,这样就明白多了”
雾草!贾大人突然回过神来,重重的拍了下公案,没好气得大喝道:“秦德威你大胆!”
然后贾大人咬牙道:“本官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敢那么说了。
你还真是这样,不会因为口角纷争说不过别人而动手。”
秦德威答话道:“大人英明!所以那李开先的供词不足采信!”
贾大人又接着说:“但你也说,向来都是别人说不过你才想动手!本官也真有此感。”
秦德威连忙回应说:“在下有功名在身,再说生日还未满十五足岁,刑堂上严禁拷讯!”
贾应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