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一单
沪市洪口区与北上区交界处，一间紧挨着垃圾场，破败不堪的小平房上空，升起了袅袅的白烟。
早起的刘大根站在灶前，做着早饭。
他身后是一张老旧发锈的铁床，一个肤色发黑的小男孩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看锅里的鸡蛋汤快做好了，刘大根用手中的汤勺敲了敲灶上的铁锅，大喊道：“小鹏，起床了！”
身后床上的男孩眼皮微动，翻了个身。
“再不起来，就没新电动车坐了。”
床上的男孩听到这一句，身体腾的一下弹了起来，手脚并用的翻下床，冲到门外，没半分钟，端着一个盛满水的水盆回屋。
熟练的把水盆架在离床不远的铁架上，男孩开始洗漱。
刘大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小鹏，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转过身，刘大根把锅里的紫菜鸡蛋汤装入碗中，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两人的早餐很简单，馒头榨菜，外加一碗汤。
由于住的屋子太小，他们通常是在外边放地桌吃饭，如果下雨天，就在灶台旁站着吃。
坐在地桌前，刘大根把大碗推到小鹏面前，自己用小碗。
小鹏看着面前的大碗，犹豫了一下，推了回去，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哥，你第一天，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刘大根很坚决的把大碗推了回去：“我不是跟你说了，这次不是体力活，你多吃鸡蛋，补脑，我吃馒头就行。”
小鹏见刘大根这幅模样，没有坚持，低下头开吃。
他知道，自己根本说不过哥哥，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再说下去，只会听到哥哥的老一套，例如“要是你心疼哥，就好好学习，长大找个好工作。”之类的。
吃完早餐，两人戴好头盔，小鹏背上沉重的书包，刘大根则是把新电动车从后墙推到门口。
电动车是神马外送专配的，上边贴着神马外送的标志，一匹黑色，浑身带着闪电的卡通马。
“哇！好帅。”
小鹏看着刘大根推出来的电动车，眼睛直冒金光，忍不住上手摸了两下。
刘大根轻轻锤了一下小鹏的头，“别乱摸，摸坏了我可赔不起。”
神马外送专配的电动车是公司出钱买的，但维护和维修要员工承担，不过新车有一年保修期，一般的损伤只要到店报修就行。
即便如此，刘大根也很谨慎，他跟小鹏，禁不起一点意外。
失业将近两个月的他，积蓄差不多要耗光了，只能靠着政府的一点救济金过活。
看着电动车的前屏亮起，刘大根精神振奋，深吸一口气，带着小鹏往学校的方向赶去。
“哟，小鹏去上学啊。”
“是啊，李奶奶。”
“大根早啊。”
“王叔早。”
路上有不少人跟兄弟俩打招呼，在这片棚户区，刘大根没少受到大家的照顾。
他们出发时，是六点，到小鹏学校，是六点五十。
来的早了，小鹏就趴在校门口雕像的石板上看书，为了配合大根的工作时间，以往都是这么早，他也已经习惯了。
放下小鹏，刘大根直奔神马外送。
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迟到。
“今天第一天上工，你们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以前我给人送过快递，这外卖不跟快递一样吗？”
“就是，孟经理都培训我们两天了，流程也都熟悉了，有啥好紧张的。”
几个外卖员聊得很热闹，刘大根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换上神马外送的制服。
大家也没有跟刘大根聊天的意思，毕竟年龄不同，有代沟，而且刘大根总是闷着头，一看就不是很好交流的样子。
时间来到八点十五，孟祥伟从办公室走出来，发表了一下讲话，便催促着外卖员出发。
临行前，孟祥伟单独拽住了刘大根，“不要紧张，按照这两天教你的做。”
“是是，经理。”
刘大根心里一暖。
两天的培训，孟祥伟对他很照顾，完全没有嫌弃他，有时候他说话不利索或者弄不懂的地方，孟祥伟还会专门对他进行多次练习。
休息的时候，孟祥伟还时常找他聊天，告诉他一些与人沟通的小技巧。
众人集合，赶往汇业小区附近。
一伙人迎着风在路上骑行，场面颇为壮观。
刘大根吊在队伍的最后边，内心有些忐忑，脑海中忍不住胡思乱想。
店铺的老板会不会很凶，顾客会不会退单，万一迟到了怎么办？明明有些事情在培训过程中提到过，但真的身临其境，刘大根还是怕。
怕自己做不好。
怕会辜负孟经理和公司的信任。
抵达指定地点，众人脸上要不就是兴奋，要不就是一脸淡定，只有刘大根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开始大家还心有期待，精神饱满。
等了一小时依旧没有人接单，大家都有点泄气。
几个中年老油子甚至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迷瞪眼，打算补个觉。
唯独刘大根紧紧的盯着屏幕。
“你们说今天能开单吗？”
“我看难，一点动静都没。”
“这还没到饭点呢，别说丧气话。”
“也是，再等等说不定会有。”
“唉，我看难咯，不会真有人会点外卖吧？下来吃多好，还便宜”
几个外卖员话里话外都透着沮丧。
眼睛好酸啊。
刘大根正准备揉揉眼的时候，耳边响起一脸串的滴滴声，屏幕弹出了一条是否接单的框框。
他连距离跟要求都没看，本能的点了是。
“来活了？”
“唉，没接到？是谁接了？”
别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刘大根一骑绝尘，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单。
直奔沙县小吃门口，停好车，刘大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而入。
“送外卖的？”
稍显尖锐的声音把刘大根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望去，后堂的帘子被人掀开，走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凶相的男人。
刘大根咽了咽唾沫：“是是我。”
“别愣着啊，快过来拿。”
刘大根一个激灵，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拿起饭盒看了眼上边的订单条，确认无误，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整个过程，他甚至都没敢多看那男人一眼。
这一单的距离不算远，就在隔壁小区。
刘大根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楼下，亲自送了上去。
按响门铃。
刘大根全身紧绷。
“来了来了，谁啊。”声音很好听，很知性。
刘大根想起了之前的培训，鼓足一口气，喊道：“神马外送！”
中气十足，完全没有结巴，刘大根都有些不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看到刘大根的第一眼，小姑娘惊讶道：“送外卖的？这么快？”
看到小姑娘清秀的面容，刘大根的脸色微红，扎着头把饭盒递了过去，“如果您您还满意，请请给我一个好评。”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心快跳出胸膛的大根踉踉跄跄的下了楼。
小姑娘看着刘大根的背影，吃吃的笑了起来：“这人还蛮有意思的。”
来到楼下，刘大根长舒一口气，抬头望天，云彩慢悠悠的飘着，仿佛在扬帆起航。
他握紧拳头，在心中低语：加油！加油！加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