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一卦

  如果说沈铭嘉的劈腿让温妤的世界短暂地裂了一下,那周越的这句话直接给她裂变形了。
  她问周越:“你说谁破产?”
  周越一愣,沉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小姐,公司今天上午被强制执行破产了。”
  “……?”温妤觉得好像被谁打了一闷棍,满脑门嗡嗡嗡地响。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怎么会突然破产,发生了什么,我爸呢?”
  “并不是突然,温总从去年开始扩张欧洲那边的业务,期间出现了很多问题。因为对市场的预判错误,现在海外投资的业务全线崩塌,导致国内公司的资金链全断,银行也在催款。至于温总……”
  周越轻轻叹了口气,“公司现在情况很乱,温总的私人电话暂时无法开放,他让我转告您,为了安全暂时不要回江城,等事情平息了再说。”
  像是听天方夜谭似的,半晌,温妤难以置信地动了动唇,“这是愚人节的玩笑吗。”
  “小姐,我没开玩笑。”周越继续说着残酷的事实:“现在温总在国内的房产都会被列入拍卖用以还款,所有银行账号都被冻结了,所以您的副卡也会无法使用。”
  “……”
  她已经用不了了。
  温妤被动又茫然地接受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想不通,自己只是出来了一趟,怎么又是被劈腿又是破产?
  想起了什么,温妤忙道:“我名下所有的房子都可以卖了给我爸还债。”
  周越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说:“抱歉小姐,您名下的八套房产,除了富森街那套您正住着的,其他的都被温总之前拿给银行抵押了……”
  “???”
  好家伙,温妤直接好家伙。
  父女一场,做爸爸的还真是一点都没客气。
  但温妤一点都不意外。
  温妤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温妤跟着父亲,温易安做生意从来都是胆子大,野心更大,前些年可能太过顺风顺水,导致他已经不满江城首富这个地位。
  他要做全国首富,亚洲首富。温妤一直劝他专注自己的领域,可他就是不听,房地产,医疗,教育,他什么都要插一脚。
  现在好了,翻车了。
  电话里两人无言了很长时间,一个深呼吸后,温妤平静道:“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周越沉默了几秒,“没了。”
  没了。
  是啊,一天的时间而已。
  温妤什么都没了。
  十二月的京市已经进入了冬天,风刺骨的冷,吹在脸上疼。
  挂了电话,温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机械地走进酒店大堂。
  她想回房间泡个热水澡,她想躲起来,她想睡一觉醒来,发现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前台正在办入住手续的沈铭嘉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温妤这才想起,噢,她家破产了还不止。
  她的男朋友还把她给绿了。
  温妤从包里拿出口罩带上,走到前台假装咨询房间,一只耳朵注意听着旁边的动静。
  前台小姐客气地对沈铭嘉说:“先生您好,这是您的房卡,2505,祝您入住愉快。”
  可能是最糟糕的事都发生了,到这个时候,被劈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以至于连抓奸这种事,温妤都是不慌不忙地先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舒服的衣服,这才找上了门。
  站在2505门口,在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时刻,温妤的心竟然平静到有几分冷漠。
  她抬手敲门,说是客房服务,沈铭嘉没有任何防备地开了门。
  他只掩开一点门缝:“不用了。”
  顺便往门上挂了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可温妤早已有了准备,一脚踹开门,“请勿打扰?沈先生在做什么不想别人打扰?”
  沈铭嘉措手不及往后退了两步,脸色也跟着变了变,“温妤?”
  温妤没废话,推开他直奔房内。果然,大床上躺着一个女人,被褥很乱地揉作一团,一看就知道刚刚这里发生过什么。
  她讥诮地问,“怎么,刚完事吗。”
  床上的女人警惕地裹紧被子,“你是谁?”
  温妤笑了,“是啊,我是谁。”
  她转身,抱胸看着沈铭嘉,“你不介绍介绍?”
  沈铭嘉把温妤往外拉,“有什么出去说,别在这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怎么你还知道自己有脸吗。”她甩开沈铭嘉的手,“我以为你早就不要了。”
  床上的女人听到这也都明白了,马上裹着被子下来,把沈铭嘉护在身后对温妤说:“有什么你冲我来好了,是我先喜欢他的。”
  “?”
  现在的小三还挺讲义气。
  “好啊。”气头上的温妤想也没想,反手一个耳光送给了小三,“满足你。”
  沈铭嘉一愣,着急地捧着小三的脸,“没事吧?”
  又急乎乎地转过来责备温妤:“温妤你凭什么打人?你永远都是这样,盛气凌人蛮横无理,你是不是觉得有钱谁都要听你的?”
  温妤的手火辣辣的痛,却赶不上心痛:“沈铭嘉,你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铭嘉可能觉得既然都被抓住了,也无所谓继续装腔作势,“以前是以前,人会变的,你也会变不是吗。”
  温妤起初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他意味深长地暗示:“别说我没提醒你,有在这跟我纠缠的时间,不如回去看看你那个马上就要被掏空了的家。”
  温妤这才愣住——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家里的事?
  很快温妤就反应过来,当初她和沈铭嘉认识就是通过公司一个高层介绍的,那人是沈铭嘉的亲戚。
  至此,她彻底恍然大悟。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消失的爱,只是过去他们爱情的奠基石如今没了,她温妤也就不配了。
  沈铭嘉最后看了温妤一眼,准备关门:“你走吧,我们完了。”
  “等等。”得知真相的温妤虽然脑子有些乱,但还是喊住了沈铭嘉,“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毕竟也喜欢过,不至于一点情分都没有。沈铭嘉顿了顿,“什么话。”
  “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沈铭嘉便朝温妤侧了一点,还没听到半个字,两胯之间就毫无防备地被女人的膝盖狠狠撞了上来。
  他顿时像虾米似的曲起身体,面部扭曲地怒视着温妤,却痛得说不出一句话。
  “完?”温妤高高在上地,冷漠地看着这个男人,“你也配跟我温妤提这个字?”
  她一字一顿地说:“记好了,你才是被甩的那个。”
  ……
  ……
  和沈铭嘉做了了断,温妤没有回房间,出门打了一辆车,没有目的地在城市里开着。
  司机见她神色不好,小心试探道:“姑娘,没事吧。”
  温妤闻言一笑,摇摇头。
  她只是想透透气,尽快让自己接受这一切罢了。
  家里出事,公司破产,渣男劈腿,有家不能回……
  温妤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去哪里。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打开微信。
  温妤这个人怕麻烦,平时消费都用那张副卡,眼下卡被冻结了,也就是说,她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没了。
  微信里原本还有十万多的,可惜订了总统套房,现在只剩两千多块。
  很少用的支付宝更惨,只有七毛钱。
  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堂堂温大小姐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两千多块钱。
  温妤看了眼已经一百多的车费,懊恼地赶紧让司机停车。
  她探出头看了眼,“这是哪?”
  司机说:“花田夜市。”
  “……”随便吧,反正她也不认识。
  温妤下了车,原本只想打发时间逛一逛,可逛了会发现这个夜市还挺有意思。
  五块钱的牛肉面,三十块的羊毛衫,五十块的小皮鞋,还有很多很多,是温妤没见过的便宜小东西。
  而过去,这些东西从不可能进入她的世界。
  温妤就这样一个人走着,最后在一个花坛旁坐了下来。
  周围是热热闹闹来往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的神色,有手牵手的小情侣,有饭后出来散步的一家三口,也有十六七的还穿着校服的学生。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
  温妤从没想过,自己拥有的一切,这么轻易就没了。
  她仰头看着乌黑的天。
  一想起沈铭嘉轻蔑暗示自己回家看看的那个表情,温妤拳头就忍不住要硬。
  原来那个在阳光下对着她笑,偷偷排队给她买奶茶,一日三餐耐心给她打卡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看在利益的面子上。
  这不是劈腿,而是恶劣的欺骗。
  可现在除了不痛不痒地打他两下,温妤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自身都难保了。
  这时,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爷冷不丁道,“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啊,要不要算一卦。”
  温妤侧眸,发现老爷子胡子花白,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揣着两个大核桃,看上去很精神。
  ……这个夜市的业务范围还挺广,连算命的都有。
  她自嘲地摇摇头:“没钱,不算。”
  “怎么可能。”老头捋了把胡子:“我看姑娘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骼清奇,唇红声清,明明是大富之相啊!”
  “……”温妤勉强点点头,“今晚之前算是吧,但现在我已经破产了。”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马上又神采飞扬地说:“可你印堂发亮,山根丰隆,天仓地库皆是饱满之相,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依我看——”
  温妤眼神等了过去。
  “破产只是你通往成功的必经之劫,只要跨过这一段,将来必定飞黄腾达。”
  温妤:“……”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的感觉。
  她坐正,主动摊开自己的手掌:“仔细说说。”
  老头马上从兜里掏出一张二维码:“二十块小算,五十块详解。”
  温妤犹豫了一秒,奢侈地选择了详解。
  接下去的十分钟,老头唾沫横飞地给温妤分析了一遍她所谓的命格,什么天干地支,癸亥大运……各种专业术语张口就来,听得温妤一愣一愣的。
  “相信我,”老头最后拍着胸脯总结,“只要过了今晚,你的福气就来了,拦都拦不住。”-
  从夜市出来是一条不算宽敞的单行道,温妤站在斑马线上等绿灯,顺便看着她刚刚另花二十块请的一张好运符。
  老头子坚信誓旦旦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一符在手,天下你有。”
  好家伙,一个敢吹一个敢信。
  脱离了洗脑现场的温妤逐渐回过味来,自己都笑了。
  也是她今晚心情不好,急切地需要一个依赖的出口,才鬼迷心窍听他吹了那么久。
  还浪费了几十块。
  什么过了今晚福气就来,明明所有的困难都将从今晚开始。
  我信你才有鬼。
  绿灯转换,温妤低头往前走,正准备找个垃圾桶把那破符扔了,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忽地由远而近,快速到达身边。
  世界顷刻之间安静下来,温妤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团棉花,快速飘到空中又坠落。
  脑中最后的记忆,是耳边渐渐消失的声音,刺眼的车灯,自己被撞出去的身体,以及朦胧中——
  一个来到身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