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霜鬼（三）
石川康弘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要站麻了，他遥望着深处的高台，身躯庞大的霜鬼一手撑着脑袋，猩红的眼眸闭合起来，仿佛睡着一般。
他皱着眉毛，压住心中的急躁与不耐烦，抬手看了眼手表，打算最后再等半个小时。
古手川神见回过头，指着前面，再次建议：“要不还是砍了它吧？它好像也不知道的样子。”
“再等等，再等等……”石川康弘劝住他。
高台上的霜鬼睁开了眼眸，猩红的瞳孔里夹杂着冰冷，它缓缓起身，俯视着古手川，发出咆哮：“人类！与吾一战！”
古手川一愣，对石川康弘道：“你可看到了，是它先挑战我的。”
石川康弘长大嘴巴，片刻后，才略有紧张道：“尽量别下死手，咱是来调查的……”
“放心，我能让它把知道的东西通通说出来。”古手川轻声说了句，挥挥手：“退远点儿。”
高台上的霜鬼大概是被激出了火气，古手川神见也不是只敢说不敢动手的嘴强王者。
石川康弘叹口气，让手下收拾了地上的阴气丸箱子，撤到了最后面。
他看着古手川神见迈步往前走去。
身边的一个手下惊疑的问他：“头儿，他是总部的人？还是哪家神社的神明使者？”
“不该问的不要问！要么看！要么把眼睛闭上！”石川康弘眼睛一瞪：“出去以后，都给我把今天的事忘得干干净净的！”
他的手下赶紧低头：“是！”
远处高台上，霜鬼身上的冰蓝藤甲忽然亮了起来，四周震动，碎屑索索落下，狂躁的风霜呼啸而生，冰窟里的光线开始浑浊，接着化成了一片白芒。
霜雪割面如刀，躲在最后面的石川康弘一群人被吹得闭气，下意识都戴上面罩，有了一层防护，才算是呼吸正常。
可面罩虽然挡得住风霜，却挡不住无处不在的寒冷。
石川康弘心里大骇，慌忙想着古手川这次是不是太冲动了？
高台上，霜鬼猩红的目光盯着前方，利爪在旁边一抽，抽出了一柄几乎与它同高的巨大野太刀。
漫天风霜之中，一道人影清晰地倒影在它瞳孔中。
它眼眸中露出了残忍，下半身如一缕烟雾般，撑起它庞大的身躯，在无声无息之间融入到了风霜中。
它高高举起手中的野太刀，接着呼啸的风霜，冲着人影的头颅斜着刀刃斩下，阴狠又迅猛。
就在刀刃即将划过人影脖颈，它嘴角已经咧开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金铁撞击声忽然在它耳边响起。
沛然大力自莫名太刀刀刃上传来。
它顿时愕然，但紧接着眼眸里的猩红光芒大量，四周的风霜瞬间向着这里凝聚。
空气一点点被抽离，冰窟里的温度陡然降低、再降低。
看着被风霜缠绕在中央，仿佛已经窒息的人影，它发出狰狞的咆哮：“人类，这就是吾的怒火！”
被白茫茫的风霜挡住视线的石川康弘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大感不妙。
他握紧了枪，急急道：“做好战斗准备！”
他身后，顿时响起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
所有人都紧绷着脸色，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没人有信心手里的枪一定能对付的了这只恶鬼大将。
巨大的冰窟里，呼啸的风声渐渐小去，尽管没有多长时间，但其中的威力，足够把钢铁都给冻裂掉，更何况是身体孱弱的人类，早就冻成冰了！
它低垂着头，目光盯着地上，刚才看到的人影早已倒下，就像冻成了一块块那样，塌裂在了地上。
当四周的风霜停下，冰窟里的空气度恢复了清晰以后。
石川康弘茫然的发现，霜鬼身前根本没有古手川的人影……不仅如此，他根本找不见古手川。
霜鬼正拿着它的野太刀在地上翻找着，猩红的眼眸里也透着疑惑。
难道被冻成了渣土？
这个时候，清脆的拍掌声缓缓响起。
寒冷天气里都急得冒汗的石川康弘愕然抬头。
不光是他，就连正在翻地的霜鬼也缓缓转身，朝自己的“王座”看去。
只见在高台上，那个本该在风霜中冻成冰棍的人类正坐在它的王座上，翘着二郎腿，缓缓拍着手，仿佛看了一出精彩的演出。
石川康弘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跑那儿去的？”他又惊又喜的想着，一只手赶忙往下按，让手下把枪都放下。
霜鬼盯着古手川看了许久，等真正确认它刚才被“戏弄”了后，身上急速闪烁起了冰蓝色的光泽，它身上的气息陡然狂躁了许多，身影几乎如瞬移一般出现在了高台前，尔后刀刃森寒的野太刀裹着风霜闪电般斩下。
只可惜下一个瞬间，清脆尖锐的金铁交击之声又响，震的人耳膜生疼。
野太刀与长剑一触即分。
霜鬼陷入了狂暴中，野太刀化作流光，不断斩下。
只是每一记斩击都有或拨、或挑、或截的剑势化解。
古手川神见目光平静如一汪幽泉，不见半分涟漪。
从他砍了巨僧和鬼姬以后，就没有真正全力出过一次手。
现在再面对着与昔日灾祸差不多强的幽灵时，他甚至不需要用上全力。
漫天的刀光忽然一收。
霜鬼先前几乎是瞬移上前的身影缓缓后退，猩红的目光里明显能看出惊疑。
古手川神见没有追赶，也没着急还击，他举着剑，细细看着剑身和剑刃，剑刃依旧霜寒锋利，不见丝毫裂痕。
“好剑啊！”他由衷的想着。
这要是换成自己手里的“天下”，他可舍不得这么乱碰。
远处的石川康弘正瞪大眼看着，呆滞的模样和他身后的属下没什么区别。
“好强……”
古手川自始至终都没动过一步！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硬力量上，这位课长带来的神秘高手能碾压霜鬼！
古手川神见望着不再进攻的霜鬼，问道：“还有其他本事吗？”
霜鬼陡然愣住了。
石川康弘听着这句话，脸色也大为古怪了起来……好家伙，这是把霜鬼当成切磋打架的对象了？
嗯……口味独特？
“人类！”回过神的霜鬼发出怒吼，它高高举起一只手，满冰窟飘着的风霜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从四面八方涌来，朝它掌心汇聚。
古手川手中的长剑上悄然蒙上一层清光，在霜鬼将它手中凝聚的风霜丢来时，一剑如霹雳般刺出，瞬间刺破了它手中的风霜，连带手心。
道家真气如热刀子切豆腐一般，瞬间让霜鬼疼的怒吼连连。
古手川神见举起长剑，身形微微晃动，如同出现了三个他一般。
冰窟洞顶忽然一片亮芒，无数樱花般的剑光化作洪流，轰然落下。
【极意·乱樱】
霜鬼庞大的身躯瞬间矮了下去，狂躁的气息变得萎靡，身上伤口满布，一条命直接去了大半。
古手川神见收剑归鞘，看着趴在地上，眸光惊惧，喉中发出呜咽的霜鬼，魇梦领域自始至终笼罩着全场。
他开口问道：“这两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巨鬼出现在人类地盘儿的街头？”
霜鬼猩红的眼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无意识说着：“吾不知。”
“为什么不知道？”
“吾只负责交易……”
“哦，那谁负责这一块儿？”
“赤丸大将……”
“赤丸？它在哪？”
“鸟取县附近……”
古手川神见看向远处的石川康弘，大声道：“它说这事儿可能跟一只叫赤丸的鬼有关系！”
离的很远的石川康弘听不见这边的动静，闻言愣了下，脱口道：“赤丸？它在哪？”
“说是在鸟取县附近！”
“好！好！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石川康弘激动的连说三个好字。
古手川神见没动，拿剑指着霜鬼，大声问道：“那我能宰了它吗？”
石川康弘犹豫了起来，大声回道：“这可能会引起一些严重的后果……所以，要不先放过他？”
古手川大声道：“可是它还在吃人，留着它，以后还会有人被吃。”
“……”石川康弘沉默了下去，转过身，胡乱挥了挥手，赶着属下走了。
当初霜鬼被囚就是因为它肆意吞吃人类。
没想到它竟不知悔改。
古手川神见低头看着霜鬼，接着与它一起陡然消失在了冰窟内。
几个呼吸后，他重新出现，身前已不见了霜鬼的身影。
他目光平静，正要迈步时，忽然一侧头，朝高台旁边的一个侧洞走去。
里面堆着很多黄金，还有一些表面结冰了的兵器，以及好几个和刚才石川康弘属下拿来的一样的箱子。
他若有所思看着。
但这个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看了眼。
是石川康弘发来的短信。
“霜鬼死就死了吧，它有错在先，后续会有特别科和神明使者与它背后的恶鬼王交涉，但别拿太多这儿的其他东西……你懂得。”
古手川神见默默看着。
看来阴气丸黄金这些在幽灵眼里比幽灵贵重。
“不能拿太多……”他往包里塞了几大块儿黄金，又将一整个箱子的阴气丸小玻璃瓶子全部塞了进去，背着走了。
黄金这玩意儿很重，拿太多的话即使他背得动，包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三大块儿就好，回去后送给三日月当伴手礼。
他追上在洞窟中等待的石川康弘，一起沿着来时的路朝外走去。
路上，石川康弘和他故意落在后面。
石川压低声音道：“这次有这么多眼睛看着，你的身份瞒不下去了……”
“没事。”古手川神见摇摇头：“他们会遵守你的命令，不把洞窟里的事儿告诉别人的。”
石川康弘奇怪看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还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古手川也太好说他有魇梦领域，不管是一路过来的时候，还是刚才和霜鬼交手的时候，在他们眼里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四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钻出了寒冷的洞窟，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头顶上的天空虽然还蔚蓝，但山林里已经黯淡了下来。
快要傍晚了。
凉风习习，但没人觉得冷，反而是暖和了起来。
比起刚才的冰窟，这里就像是热气腾腾的大澡堂一样暖和。
石川康弘深吸口气，先前心头的压抑感一点点驱散，然后一招手，带着队伍往回走去。
这趟并不算白跑，起码找到了线索。
有了线索，也就能回去交差了。
同样霜鬼的死，也能向上面交代了。
它在食人，不知多少年未间断。
和等在林子外接应的小队汇合，十辆车子重新发动，亮着车灯，在星夜下奔驰，等赶到附近都市的车站后，石川康弘很快完成了车辆的交接，带着人上了回驰东京的列车。
车厢里，所有人换了衣服。
石川康弘一边吃着晚餐，一边和特别科汇报了这次的行动，顺便将霜鬼主动挑衅伤人食人的事报告了上去。
古手川神见坐在他对面，埋头大吃着。
一直盯着屏幕等待回信的石川康弘紧绷着脸色，过了十多分钟，他忽然松口气，压低声音道：“成了，这次的事结束了……等回去后，看看上头是接着派我去找那只叫赤丸的鬼，还是派别的人去。”
“咱们去呗？这个赤丸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鬼。”古手川神见咽下嘴里的肉排，随口说了句。
他很想多宰一些这样的幽灵妖怪。
“嗯，下次就不带这么多人了。”石川康弘不着痕迹地点头。
这回为了谨慎起见，他带了足足十队人过来。
好像确实与一点多。
“多带点儿也没事。”古手川神见想了想：“万一碰到了小鬼特别多的老大，我可能一时间顾不上你。”
石川康弘正要去夹丸子的手一顿，面色严肃的道：“你说的很对！不仅要多带点儿人，还要换上大口径的杀伤性除灵武器！”
两人随意聊着，等到深夜十点左右，他们回到了文京区。
古手川坐着石川康弘的车往家赶去，一路上看到不少特别科巡逻的车辆。
“今晚似乎安静了点儿。”石川康弘松口气道：“昨天差不多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巨鬼，但今晚现在还什么也没——”
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忽然就听到了附近街道上响起的一阵枪声。
他下意识踩了刹车，瞪圆了眼睛。
副驾驶的古手川也有点懵，他往前方的街道看去。
一排排路灯下，只有特别科的车子，一小队专员正站在附近警戒着四周。
石川康弘平复了下心情，沉声道：“我先送你回去。”
他知道古手川的女朋友正在家里等着古手川，这种时候，他也不好意思让古手川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车子重新启动。
石川康弘盯着前面，谨防半道上忽然蹿出一只幽灵截车，他嘴里道：“一会儿我就在你家附近巡视，你晚点儿睡，要是有什么大危险，可得过来搭把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