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话 生气

  大抵是没料到季樱连这个都知道了,季溶好半晌没开腔。
  他就站在那儿,一双眼直直地落在季樱脸上,嘴巴张开又闭上,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季樱实在是很想告诉她爹,他现在这模样真的很像一条鱼,考虑到她爹若发起怒来,怕是陆星垂也未必能护得住她,才将这话给咽了下去,也不打搅他,只管回到椅子里坐好,托腮盯着她爹瞧。
  也说不清过了多久,那季二爷仿佛才终于醒过梦儿来,一脸匪夷所思望向季樱:“他要翻案,只管自个儿折腾去,在这儿找我的茬算怎么回事?”
  却没问季樱是打哪儿知道了她外祖家的旧事。
  “嗬嗬。”
  季樱心说你总算是活过来了,赶紧放下手端端正正坐好:“当着我的面,温大人的话自是说得冠冕堂皇。他同我道,当年我外祖一大家子人,只有我娘一个侥幸捡了条命,之后就算查出此事是诬告,却已是于事无补,甚而还将其悄声无息地掩了过去,二十年之后,这京城之中还知晓此事的人,可谓屈指可数。他对此甚为不忿,更加无法接受,所以立下志愿,势必要翻案。不过嘛……”
  说到这里,她又嗤笑了一声,丝毫不掩饰面上的讥诮:“这要想翻案,自然得有个由头不是?此事由我外祖家的后人来做,方算是名正言顺,因此,便想让我同他们一起……”
  “放屁!”
  季樱话没说完,那厢里季二爷已是暴怒起来,顺手抄起个杯子就往地下砸,咣啷一声摔得粉碎,溅了一地碎瓷片,茶汤也溅得到处都是。
  “何为名正言顺?”
  季溶给气得不轻,喘吁吁地道:“他那是为了名正言顺吗?他是为了有个人做挡箭牌!好个毛都没长齐的狗东西,他这哪是抱打不平?我看他分明是想借着这事儿给自己挣个机会往上爬!倘若此事正好对了皇城里那位的心思,他顺势而行,往后还怕不青云直上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此事不成,横竖有你这正经的‘后人’替他在前头挡着,假使因此落下什么灾祸来,头个遭殃的也正是你!”
  越说越气,话毕还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方才一甩袖子,重重地坐在了椅子里。
  季樱叫他溅了一裙摆的茶汤,忙低下头拎起来瞧了瞧,想着这还是来京城之后陆夫人才张罗做的,颜色花样款式她都很喜欢,难免有点心疼,长长地叹了口气。
  再看看季溶那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样子,她便决定暂且原谅她爹,待他把气儿喘匀了方道:“爹消消火,您这样火急火燎地跳脚,我都不敢再说了。他与范文启二人,之前借故来见了我一回,把这事儿同我提了提。他对我说,若是我问肯与他一起办那件事,他便竭尽全力解决我爹现下的麻烦——彼时我就觉得他实在太过胸有成竹,实在奇怪得很,今日算是彻底弄明白了,整件事都出自他之手,他又怎会解决不了?”
  “那姓范的也同他一路?”
  季溶眉心拧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说到范文启,顿觉有点不对劲:“你等会儿,这姓范的旧年咱家装潢这新宅的时候,便与你走得极近,那时候我还怀疑他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心……难不成那时候起,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些?”
  看起来,此事一句两句还真是说不清。今日既然让刘家人来找季溶,自己也跟了回来,季樱便是已经打算好要将前因后果统统说出来的,此刻便端起茶盏来将那桂花饮子一气儿灌了下去。
  “咱们先说好,我把事情全告诉爹,回头您可不许冲我发火。”
  她很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才从头讲起,细细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得知自己早早去世的妻子竟是范文启的恩人,季溶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再听说温恒云几番接近皆是为了此事,他便免不了又是一通咬牙切齿;待得听到季樱说,还曾与阿修他们跳进过那荒宅里一探究竟,季二爷终于是坐不住了,霍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你这个破丫头,你是真的不怕我揍你啊!”
  季溶直冲冲地大步走到季樱跟前,拿手指头将她点了又点,想骂都不知道先骂哪一句:“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姑娘吗?翻墙这种事儿你也敢干,你……”
  “这些年在蔡家学的呗。”
  季樱轻描淡写地道,只这一句,成功让她爹偃旗息鼓,对着她再骂不出半句。
  既不忍心再骂她,季溶便索性转向陆星垂,没好气道:“我看你听的时候连眉头都没动一动,敢情儿这些事你全都知道?该不会你也跟着她一起疯吧?”
  陆星垂低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答:“翻墙进荒宅那次我没去,跟我爹往北边儿去了……”
  季溶:“……”
  意思是其他的你全参与了是吧?你咋那么能呐?
  早先他还觉得陆星垂是个稳重的孩子,与季樱这头亲事虽是还没过礼,两家却基本上已算是默认。现下看来,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是不是个错误——这孩子稳重归稳重,可他缺心眼儿啊,季樱想干什么他都陪着,就没点儿自己的立场吗?就不知道拦一拦吗?
  “行了行了行了……”
  季溶只觉得心累,实在是没力气和他们俩掰扯这个:“这笔账,等眼前的事儿了了我再慢慢儿跟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算。你现在同我说说,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照我看来,这范文启同温恒云两个人虽是一起行事,但态度却未必完全一样。”
  季樱这两日早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个遍,此时便沉着道:“与范文启认识这许久,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娘是真心感激,或许,他被温恒云一撺掇,是实实在在地想要翻案。我虽未必要用他,但多拉一个人在我们这边总是好的,我会再与他见一面,探探他的口风。”
  说到这里稍停,又道:“至于翻案……且不说我现下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即便是有,我亦绝不会与温恒云这样的人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