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话 惹不起躲得起

  在陆府住了一宿,隔日朝早,陆夫人打发人将季樱妥妥当当地又送回了四合小院。
  陆星垂那封潦草的信季樱自然也是带了回去,因担心季溶瞧见了又要念叨,甫一进了院门,便径直闪身进了东厢房,料定她爹定然不会去看自个儿的妆奁匣子,便把信往里面一塞,犹自不放心,手在匣子盖上拍了两下,这才让阿妙取了身衣裳来换,收拾停当方开门出了屋。
  没成想就在门前与季溶撞了个正着。
  老父亲昨儿个也不知是思忖了一宿,还是被他兄弟好言劝慰过了,今日见着闺女,总算没再摆出一副急赤白脸相,眼神好歹是柔和了些,只是一开口,那股子软乎劲儿来得多少有点不情不愿:“回来了?”
  季樱唤了声“爹”,在他跟前摆出副乖巧样儿来,冲他甜甜一笑:“昨儿陆夫人实在太急,不由分说扯了我便走,我也没工夫问爹答不答应。我心中晓得,爹憋了一肚子的气,定是要好好儿同我说道说道的,这会子我准备好了,爹看我们是在哪儿说,去书房,还是就在院子里?”
  还有这样上赶着找骂的?!
  季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手指头点点她:“小破丫头,你是觉着你爹这些年过得太轻省了,没尽到做爹的责任,这才隔三差五地找茬,就为了气我是吧?竟还主动来讨骂,我看你是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爹可千万别这么说。”
  季樱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无辜:“我怎么不怕,您没见我都怕得哆嗦啦?”
  她肩膀很应付地真个抖了两下:“昨儿您一整晚都冲我吹胡子瞪眼的,摆明了恼我呢,我又不是没眼力见儿,还能瞧不出来?虽然吧……我觉得自个儿也挺委屈的,但我是当闺女的,瞧见爹那么生气,我也心疼呀,让你骂两句就骂两句呗——您要不现在就开始?若再耽搁,去铺子上就该迟了。”
  季溶:……
  怎么说呢,这感觉还真就挺复杂的。
  明晓得这贼精贼精的小破丫头是在拿话哄他,什么“心疼爹”,压根儿没走心。可是,这样的话被她用脆生生的嗓音说出来,依旧让人心中觉得软而熨帖。
  小闺女什么的,当真是其妙而又可爱的东西啊……
  “咳咳。”
  季溶脸快要绷不住,险些咧开嘴笑起来,掩饰地清了清喉咙,重又板起面孔来:“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跟我说好听的了,我不骂你。昨晚上你冷不丁被带走,我静下心来,也稍微琢磨了一下,真要论起来,这事并非你挑的头,确实怪不得你。”
  他低下头,看向季樱那张明显放松下来的小脸,话锋一转:“但是,我也绝不可能对这事听之任之。你年纪小,不晓得这起道貌岸然的男人,仗着自个儿有点子权势在手上便格外欺负人,看见个略微平头正脸的女孩子,便要打人家的主意。那范文启,成日上赶着往你跟前凑,你敢说他没藏着别的心思?我呸,光是想想我都犯哕!”
  季二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外时为人处世自然八面玲珑,也就只有在自己家,在亲闺女跟前,才将喜怒哀乐表现得如此直接。
  眼下他自然不知那范文启其实是另有主意,也懒怠再揣摩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大手一挥,下了决断:“昨儿是我太急,这才将错处都归在了你头上,此人行事作风令人不快,我瞧他那情形,十有八九,接下来还会寻各种由头来找你。他是官,惹不起咱们便躲——我原打算,等过完了腊月十五,再慢慢儿地往榕州赶,眼下看来,倒不如早走几日。”
  季樱眉头一挑,看向他:“咱们要回榕州了?”
  她仔细想过,现下这辰光,留在京城,的确意义不大。前些日子心心念念要查个清楚的那件事,因为有太多不明之处,她已打算要暂且搁置,并不急着立刻推进,然而有句话季溶说得没错,只要她人还在京城,那些个想要插手此事的人,就必然会再度找上门,到那时,就算她还愿意应付,却只怕季溶会火上头。
  况且,想到这件事也许并不只是自己的身世那样简单,她心中多少就生出点逆反来,至少是现在,她不愿意被这些人左右,更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成为那个替他们办事的人。
  目前来看,回榕州是最佳选择,至于之后的事,待她慢慢理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也不迟。
  “怎么,你还不想回?”
  季溶抱了胳膊斜眼瞅她:“觉着京城比榕州好吧?不要紧呐,你若是喜欢,大不了等过了年,再随我来京城就是了……”
  说到这儿,他忽地灵机一动:“喙,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担心陆家那小子,所以才不愿意回去的吧?”
  “爹您脑子里一天到晚能不能琢磨点靠谱的?他这会子远在北方呢,就算我真担心,难不成在京城跟在榕州又有什么不一样?”
  季樱有点无奈地摇摇头:“那咱们几时走?我也想祖母了。”
  “今明两日,我将手头的事儿处理好。”
  季溶思忖着道:“本就没啥大事,便是交待一下,年年都是如此,也惯了。捎带着,再去同新宅的匠人们吩咐两声。小院儿这边,这十来年每逢年节,向来是老岳夫妇俩守着,交给他们我放心,此番便让他们将新宅那边也一并管了。”
  他垂眼看向季樱:“早起我去小库房里点了点,咱们这几日采买的东西不少了,我去平安汤安排事儿,你瞧瞧倘或还缺什么,就同你四叔两个去街里置办齐,后日咱们便启程。”
  这还真是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他果断,季樱也痛快,当下点头应了,同他又商量了两句,见他立刻就要出门,自个儿便径自去了西厢房,把事情跟季渊也说了说。
  季四爷素来是个闲散人,横竖在哪儿都一样,听说要回榕州,也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人却挺利索,拿了他的宝贝折扇,登时就要与季樱再往街上去。
  季樱转脸瞧瞧他,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憋住:“匆匆来了一趟,没待两天又要回去,我直到这会子还是没闹明白,四叔您究竟是来干嘛的?”